自《复联3》以后我就不怎么爱看超级英雄电影了，上一部看是《神奇女侠1984》，在上一部印象里已经是《海王》了。不看的理由很简单，在《复联》和《美队》中愈发猖狂的毫不讲理的行事逻辑与思维模式让我一次次倍感羞辱，让我感到自己的智商和逻辑仿佛要被导演埋进坑里，再一铲一铲地填上沙子。
细细想来，其实我也本不是这样的。我是爱看英雄主义，爱看超级英雄电影的。我爱看《神奇女侠》，爱看《X战警》，爱看最初的《绿巨人》和《雷神》。但后来的漫威电影，总让我觉得英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与很多人印象不同，中国人爱是讲英雄主义的。天降大任是英雄主义，一夫当关是英雄主义，匹夫有责也是英雄主义。同样，欧洲人更爱讲英雄主义的，奥德赛和伊利亚特是英雄主义，贝奥武夫和瓦尔纳的女武神是英雄主义，唐吉坷德和三个火枪手也是英雄主义。英雄之于人类，应当是理想，应当是灯塔，应当是信仰。但我不知为何，最应有理想主义的美国，导演和制片公司却总是把英雄主义拍得七零八碎乃至分崩离析，仿佛超级英雄就应该是霸道总裁，美女特工，反差萌天才或呆物外星人。肤浅，轻浮，快捷。院线版的《正义联盟》汇聚了一部电影应有的所有缺点，但好在扎克还记得自己应是Schneider，而不是Snyder，让我今天有扎克的正义联盟可看。
通片而言，我以为相较于拍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施耐德有着编撰一部英雄史诗的野心——或者说拍一部古典主义英雄色彩的电影——展现他们的方方面面，而不是战场英姿和社交靓影。扎导版正联最大的特色，是其特有的光影色彩。他没有完全脱离黑色的基调，黑暗的色调是DC不同于漫威的最大特点。黑色是沉重，黑色也是稳重，黑色是寂静，黑色也是悲情色彩。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完全脱离暖色的绚丽。亚马逊的金，亚特兰的蓝，闪电侠的红。因此，我们看到电影的绝大部分镜头，是蒙了一层灰暗的景。盔甲不是闪闪发光，覆盖着百战黄沙的厚重；面色不是精致无暇，承载着岁月磨砺的刻痕。在扎导的正联里，阳光是极为奢侈的，抬头不曾见万里晴空，大多密布了阴云，或是沉溺在黑夜，仅有的太阳要么是在黄昏浓厚的晚霞间露出，要么干脆裹挟着漫天黄沙在末日中来到，你若想在这里寻到灿烂的天气，那决计会失望而归。声音上，紧张却很少激昂的配乐使整部影片始终笼罩在压抑的氛围和低迷的情绪之下。时不时重复的女中音吟咏，亦使影片充斥着仪式感——虽然我认为扎导对吟咏的把握太过糟糕，使用过度泛滥，又爱用慢镜头来配合展现细节，抒发情感，高潮时每过一两分钟就会出现女声和慢镜头的组合，太过拖沓电影的节奏，严重影响了影片的观感。而于私，我则以为这瑕不掩瑜，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整体音像上，扎导的水准极高，对于光影的把握可堪当今世界超一流。

对于这样一部电影，最难的是多种风格的融合。漫威舍弃了人物的立体塑造，以工业化对每个人刻出了市场最大公约数的模子。而对于如此个性鲜明且对立的群像电影，想要尽可能饱满地刻画每个人，难度堪比登天。对此，导演作出了相当大的妥协，使劲浑身解数将古典希腊，黑暗哥谭，赛博朋克以及纯粹的美式漫画融合在了一起，并在这几乎不可能的一锅乱炖之中做出了一道还算不错的好菜。其实我觉得，扎克施耐德想要的是一部古希腊英雄式的史诗。战场上的希腊神话主神，斯巴达、雅典式的亚特兰蒂斯军人、舰队，性别翻转的亚马逊王伴骑兵和惊鸿一瞥的古典建筑雕塑，都近乎赤裸地展现了导演对于古典时代的痴迷。烽火穿越海洋点燃克里特神庙后，戴安娜站在石阶上，黄昏的斜阳透过石柱映在沙滩和枯草中，既是古希腊英雄最后的谢幕，也是黄金时代远去的余晖。而除此之外，战斗中拳拳到肉的打击感，鲜血和伤口的展现，母盒恶鬼模样的具象，都有意无意地增加了电影的“真实”感。

不得不说，《守望者》后扎克施耐德又再一次惊喜了我，这仿佛是一位致力于导演剪辑版和最终版的导演，DC最大的敌人仍然是华纳，华纳目光短浅的市场部和剪刀手给我奉献了另一部《天国王朝》。不过虽然如此，四个小时对于《正义联盟》还是远远不够。序幕和尾声可以看到导演有着除此之外的巨大野心，也许这部电影最佳打开方式是如《指环王》系列一般的三部曲，或苏联《战争与和平》四百分钟的尽情释放。但毕竟，欲望无尽，人应知足。

谨以此文纪念曾被我给予厚望，后被漫威嬉笑撕碎的《雷神3：诸神黄昏》。

——2021.5.24
2:39
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