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节才是生活的常态”—导演杨蕊现场解读《翻山》
  影片简介
  在中国西南角的边境山区,几个佤族青年的散漫生活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们的心理遭遇为什么受到一种理解冲动的诱导而变得更加剧烈?他们接受着自然的教育,但他们就是亚热带的自然的一部分,就像他们每天必须翻山,但翻山早就变成人类学意义上的一个习惯:我们在日常琐事中进行革命,比如锯掉电视,表示我们已经抵达生理极限。一切照常发生,恋爱、破案、回忆,连疲惫都服从着不可自控的变性的本能。他们每个人每天都翻这座那座亦新亦旧的山,他们每个人每天都克服着自己的心理酝酿的山。这是一部关于山区青年的日常生活和青年对老年人的经历发生激情的电影,讲一个因为理解原谅而自然变形的故事。
  导演阐述
  我出生在中国东北海边的现代城市,对于中国西南热带丛林地区的生活,有着地理和心理上的遥远距离,因为有距离,了解的欲望也更为剧烈。从2005年开始的三年里,我一度在此地区生活,观看他们如何与自然和解,如何与习俗和解,如何安于因冲突暴动导致的不安,如何努力于欲望紧绷带来的无力,如何抵达而且克服自己的极限,如何破除和开始不断涌来的边界。然后我看到,这不仅是他们的生活。
  所谓在彼处静观,其实只发现我的发现。所谓在彼处的,还是为了到达自身。拍摄的过程,更实现着这个北方人在南方的冒险。丢弃了任何知识的或经验的心理秩序,在不安全感和毁坏中任由故事变形前进,拍摄本身已经成为我和热带丛林以及丛林里的人们共同无法控制的身体进展,彼此间热切,彼此间恐惧……
  
  2010年4月3日,导演杨蕊来到中影今典国际影城,与现场观众一起观看了电影《翻山》,并现场解答了观众对此片的种种疑问。以下为现场对话抄录,部分细节因为记录问题而略缺,但不影响整体对话真实性。
  杨蕊:今天很高兴大家来到这里,而且离场的人不是很多,让我觉得很亲切。
  观众:剧中的演员都是边民吗?
  杨蕊:对。
  观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
  杨蕊:佤话。
  观众:您本身有没有相关的生活经历?
  杨蕊: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
  观众:为什么影片中的人没有喜怒哀乐?
  杨蕊:这个问题很好。我之前一直做民族题材的纪录片,可是渐渐的我会开始更在意人的内心,希望沉到人的意识深处。因为我发现影片内容除了历史,文化,意识形态,人对自己内心的认识有多少?在生活中除了喜怒哀乐,还有很多无法命名的状态。这部片里我用的都是原生态的人,校长就演校长,警察就演警察,角色没有任何改变。他们是更有质感的人,抽象化了一些生活的本质。喜怒哀乐都是极端的情绪,可我们大部分状态时无法命名的,是一种灰色地带。
  观众:这个片子分类的话要怎么分类?
  杨蕊:没法分类。之前去香港柏林都有影评家试图把它分类,有的说是实验剧情片,民族志心理幻想片..我认为它不在哪个类型里,它就是我这三年挺想做的个电影。就像我认识了一个人,该怎么分类?它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不是蓝领,白领,就是一个有点趣味,又让人有点搞不懂的人。不一定认识一个人就要归类才能继续交往。
  观众:有编剧吗?
  杨蕊:有,我自己。
  观众:它讲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杨蕊:它不是一个常规叙事的电影,而是开放式的,但它的确有一条脉络,前半段是讲爱情,后半段是讲悬疑。但电影我觉得不是写出来,而是拍出来的。在拍摄过程中不断推翻剧本,以致最后呈现的电影与之前的剧本完全不同。这是很有趣味的事情,也是冒险。我一直说让观众去用身体体会它,所以我不会告诉任何观众它讲的是什么,这是对人的不尊重。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新朋友,自己去认识它。“我自己觉得是什么故事”就好了。
  观众: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我觉得里面的长镜头让人特别受不了,而且有时没有字幕,您当时没有想过要翻译完全吗?
  杨蕊:没有想过。我觉得就是一个人,他很沉静,长时间坐在那里,沉静中带有一种不安,但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你无法去指责他为什么不说话。之前放映的时候,还有人说镜头不够长,声音绵延度不够。其实观众觉得不满就是一种体验,在感受这部电影。为什么不加字幕?就像窥视,没有声音的话,就会更多去关注他们的神态,姿体状态。
  主持人:我们介绍一下这部电影的声音设计林志英。
  杨蕊:我欢迎你们去买阿英的CD来听。阿英的音乐带有一种断裂感,而且是一种情绪之中,有一种不稳定爆发力,我觉得是一种内心的声音。所以就请到了阿英来做这部片的声音设计,当时我做这部电影的时候,别人给我推荐了很多国内非常优秀的音乐人。现在我觉得这个决定是非常对的。声音是非常核心的东西。
  观众:我看这部电影,有一种绝望感,是不是说明你内心挺阴暗的啊?画面剪辑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失落?(此处未听清)
  杨蕊:画面剪辑的时候的确有一点失落,我觉得镜头不够长,这个是我在剪辑过程中觉得还不够展开。但这是每个做电影都会有的问题。一部电影上了剪辑台以后肯定会有新的东西出现。你怎么理解它都没关系。只是感受和体验,而不是极力去思考。我前段时间也和别人在聊,我们平时都不会太在意色调啊音量啊之类的,因为都被故事吸引了。这部电影的色调,不稳定的声音,都会带来新的心理感受。这是一部身体的观影:你会对它的颜色,味道,影像,声音都有更多的感受,在内心形成一种结论。这一场得到的是绝望的结论,下一场得到的是革命性的悖论的结论。这个都不重要。不同的观影条件不同空间都会产生不同的感受。我们在香港上映的时候,在很小的一个房间,强烈的幽闭感得出一个结论。在柏林上映的时候,是楼上楼下的那种放映厅,得到的是一种仪式感。这个电影真的是高度开放性,大家的感受千奇百怪。这也是我特别感动感激的,最终得出的是绝望还是丑恶,我觉得都不重要。我觉得今天这部电影,镜头长度的选择都是取决于现场,演员的状态,环境的状态,
  观众:杨导你好,作为观众,我还是想对电影有一个阐释性的工作,开头少数民族的感觉很美,到后面用锯子去锯电视机,就出现了不安的因素。作为一个观众,可能对它的解读还是从人性方面,然后走到绝望。你当时在剪辑的时候是下意识的走到人性的情境还是有情绪在支撑?还有就是我想问为什么叫《翻山》?
  杨蕊:我觉得第一个问题不用回答,你有你自己的理解,我也有我自己的道理,都是概念,你的理解已经很好了。生活的本质是衡定的,甚至是衡静的。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波澜起伏,但是衡静中肯定有暗流存在的,可能真的是在某个时刻你突然感受到这个电影是一个下潜的过程,进入生命的内部,它们不是具象的,不是纪录片,所以我为什么把它比喻成一个人,他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内心里来了,可能一开始不知所终的状态,然后慢慢进入自己的内心,感受到生活的恐惧,我觉得生活的本质是恐惧。可能你是这样的理解,我记得有一个人说过,世界上永远有两种力量:光和重力。我觉得蛮好的,这部电影也可以这么讲,也可以说,我们的现实世界是存在天堂和地狱。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身体的感觉,可能你一开始感觉到宁静,到后面感受到潜伏的不安,绝望。我觉得非常好,这是大家一种身体的直觉。我觉得这部电影而言我更尊重的一种理解可能是直觉。我非常高兴能够听到每个朋友说出他的直觉,比如锯电视这场戏,在各个地方放会引起不同的心理的感受和生理的感受,大家都会觉得不舒服,躁动,都没有关系。这是我们生活中比较真实的感受。
  主持人:为什么叫翻山?
  杨蕊:很多人问过,我觉得其实翻山是一种生理的名词,我没把它当成现实中的行为,我觉得每个人都在翻山,拍这部电影的过程就是在翻山,你不知道前面会面临什么,看这部电影的人也是在翻山,没有人知道下一步的走向,下一步要面对什么。可能这座山无穷无尽,带给人挑战,疲惫,兴奋,各种各样情绪都会有。
  主持人:这个活动的过程也是翻山。
  杨蕊:对。
  主持人:感谢杨蕊的到场,放映的过程比较匆忙,有些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谢谢。
  杨蕊:也感谢独立电影社,中影今典,给这部实验性的电影提供这样一个放映空间。其实我希望的是能够有更多的空间让大家看到电影的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限定,希望能让大家看到更多更丰富的电影,也让我们认识到更多更丰富的人的形态。
  主持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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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2010)

又名:Crossing the Mountain

上映日期:2010-02-20片长:98分钟

主演:陈强 / 肖永华 / 肖英 / 钟丽花 / 

导演:杨蕊 / 编剧:杨蕊 Rui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