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们一起干革命,革命就是狂欢,有枪有炮有女人。
——年老时,我依旧在干革命,革命就是寻觅,寻觅我失踪的儿子。
我是小黑,一个盗贼,一个好汉,一个革命者。
加入革命队伍的那一天,我和我的朋友兼战友马高彻夜狂欢,在躁动的夜晚驾马车狂奔在城市之中,酒精让欢乐加倍,枪声为我们助兴。
我有一个怀孕待产的妻子,一个在剧院工作的演员情人娜塔莎。
我的朋友马高单身,常常流连于烟街柳巷,他喜欢在镜子里面看那些妓女的胴体,让即将来临的幸福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二战战火蔓延,纳粹德国的战机轰炸到贝尔格莱德。
炮弹将动物园的围墙炸毁,马高的结巴弟弟是动物园的饲养员,彼时的他像动物一样颤抖,惊慌失措。
我们不必担心他的安危,炮弹炸不死他,也不用担心里面那些凶猛的食人动物跑出来肆虐,他们被圈养已久,早就失去了他们原有的尿性。
这场战争中,动物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炮弹炸毁了许多建筑,我的房屋里面灯晃个不停,我那可怜的妻子失声惊呼,我又气又恨。
我准备去看看我的情人娜塔莎怎样了,她工作的那座剧院的建筑太过显眼,一定成了轰炸的目标。
可怜的女子,我是说我的妻子,她察觉了我的动机,尽管我掏出手枪嚷嚷着要出去教训德国人,这可怜的婊子洞察到了我的内心,拉扯着我不让我出门,管她呢!
果然,娜塔莎的剧院被炸得面目全非,她站在废墟里面,和其他人员一样在寻找搜集些物件,她的旁边是她那摊在轮椅上的弟弟,这个小伙不赖,一直是我的崇拜者,在她姐姐耳边说了不少我的好话。
安抚了一下娜塔莎,我准备带给她一点废墟中的小浪漫,这时来了一个德国军官,显然娜塔莎和他相识,竟然丢下我坐上他的车走了,我怒火中烧,暗心决心除掉此贼。
为了平息我的怒火,为了革命的胜利,为了娜塔莎,必须除掉这个纳粹杂种。
我准备在剧院舞台上了结此贼,夺回娜塔莎!
为此我和我的朋友马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混进了剧场,我溜到了台词提示人员的旁边,先是恶作剧一番,以显示我在危险状态下也能保持神态自若,放松精神,以便稍后行动时不紧张。
果然娜塔莎还是爱我的。看到我之后,她没有向那个纳粹杂种打报告,哈哈啊哈哈。
我扮作演员,混上舞台,用绳子把我和娜塔莎困在一起,这群愚蠢的观众,竟然以为这是戏剧?
纳粹杂种在我掏出枪来的那一刻终于醒悟,然而为时已晚,我的子弹注入了他的胸膛,啪啪啪啪啪啪,去死吧,娜塔莎是我的了,谁也抢不去!
之后,趁着枪响后的混乱,我背着我的娜塔莎逃离此地,准备我们的婚礼。
至于我的妻子,哦,可怜的女人,她刚刚在地下室里难产,去见了上帝,阿门!愿你下辈子别生在南斯拉夫了。
婚礼很梦幻,依然有我爱的音乐。
娜塔莎似乎有些不愿,没关系,当生米煮成熟饭,她会爱上我的,她会很享受成为我老婆后的幸福生活的。
心情真好,我去上个厕所。
回来时我看到了一个令我火冒三丈的场面,我的朋友马高与我可爱的未婚妻娜塔莎拥吻在一起!
我怒不可遏,要杀了他。
哎,谁叫他是我最好朋友和最亲密的战友呢?何况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更要紧的事。放他一条生路。
婚礼耽搁了。
第二天,当我们的婚礼小船离岸稍近时,遭到了德国人的袭击,领头的竟然是被我击毙的纳粹杂种!他不是死了么?难道穿了避弹衣?
一番挣扎后,我失手被擒,娜塔莎回到了纳粹杂种的身边,马高跑了。
被抓进德国杂种的牢房,我受尽苦头。
我是个硬骨头,德国人在我这里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受刑过多,我的身体甚至对某些伤害已经免疫,比如电击,加到最大电量对我来说都如按摩般酥麻惬意,狱卒兼行刑官,这个愣头小子还以为机器出了故障,亲自一试,结果被电得怀疑人生。
这时候,马高,我的朋友马高,扮成医生混进来,救了我。
他带来一只箱子,让我钻进里面,我要了一颗手雷,如果我再被德国人抓住,就自我了绝,虽然是硬汉,可我也受够了刑房的苦,不愿再进来了。
回到我们的秘密地下室要穿过一条下水道,里面乌漆嘛黑,箱子里面跌跌撞撞。
我闻到了地下室里熟悉的潮湿气味,同志们一定给我准备了一场庆功会,用音乐美酒和女人来庆祝我这个硬汉的荣誉归来,这次我一定要娶到娜塔莎,对了,还有我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哎呀,我想死你们了。
然而意外总是比幸福来得更早一些,那颗手雷,留给我杀身成仁的那颗手雷,就在我临近幸福的边缘,比我还着急,我误触了它的命运的弦,于是它给了我致命一击,爆炸了。
幸运和不幸同在,我没死,被炸了个半死,终究生命力顽强,我经常和命运恶作剧,命运原来也和我开了个玩笑。
但是,真疼!
和它相比,刑房里的那些刑法都不算什么了。
天哪,我想死。
然而终究就是没死,命运还不想让我死。
我就在地下室养伤,看着我的小儿子一天天长大。
渐渐地,伤好了,我又能爬了又能走了,还能大跳了,我的儿子也是。
外面战火依旧纷飞,德国佬的飞机不断来袭。
我成为了德国一等一的通缉犯,所以我只能待在地下室里了,或许直到战争结束,我才能出去。
这样也好,马高会给我们带来日常的生活产品,我们能人工发电,也能洗澡唱歌。
陪伴着我的儿子长大,我还有了另外一项革命任务,作为武器生产的监工——地下室里生产武器,马高负责将它们运出去支援祖国游击队。
我是革命者,为革命打过枪、放过炮、受过刑,还能为革命输送炮弹。
不过这地下的日子可真无聊啊。
尤其是对于我这样好动的人来说,有些人作为穴居动物生活一辈子,可我是大地上的雄性物种啊,我要在激昂的音乐下在战场和床上奔腾!
然而,只是想想罢了。
马高说我们都不能出去,战争越来越严酷了。
我的朋友,救过我的命的朋友,我怎么能不相信他的话呢?
十年如一日。战争不停歇,我的儿子也十多岁了,这小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地下,长得和地上的孩子不太一样,面相上看起来更成熟些,看起来十七八岁是有的。
难道我大伤之后眼力出了问题?唉,不想了,喝酒。
转眼间,到了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地下的生活很艰苦,但是我们苦中作乐,婚礼很浪漫。
更让我高兴的是,马高这次带了娜塔莎来。
娜塔莎,如果不是因为那颗手雷,或许,或许我们已经成为十多年的老夫妻了。
总之很高兴。
不过马高和娜塔莎两个人看起来有些古怪,尤其马高竟然以对妻子般的语气对她讲话,这让我很不爽,我狠狠地呵斥了马高。
这孙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救过我的命,但依我的性子,该教训还得教训。
哈哈,总之娜塔莎来了,高兴,喝酒,喝酒,奏乐!
然而不幸再次发生。
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马高的结巴弟弟从动物园跑出来时带了一只猩猩,一直和我们生活在地下室里,平时装模作样老实巴交,这会调皮的劲儿上来了,竟然钻进了地下室的坦克里面。这破坦克,说实话只是个样子,能不能开都不好说,可炮筒却货真价实,这猩猩钻进坦克里,无师自通地开了炮。
地下室一片狼藉,人们重新回到当年德国佬的飞机轰炸时的样子,四散奔逃。
娘的,索性了,这秘密场所暴露了,老子也厌倦了在这里面当缩头乌龟的日子,龟儿子,架起枪,和老子一起冲出去,和德国佬拼了!
儿子挺听话,这孩子,随我,不怂!
我们爷俩就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遇见德国佬,可更要小心翼翼,男人可不能马虎,尤其是在儿子面前。
没有德国佬,怎么办?
找出来也得干!
这傻儿子,也难为他了,人生第一次来到地上,见了月亮还以为是太阳呢。
老爹一定让你多见识见识地面上的各种好玩意儿。
果然,德国佬还在。
呦!那不是那个纳粹杂种么?他还活着?怎么这么多年来容貌没啥变化?
是我老眼昏花了么?
我俩摸进一辆车,瞄准那个杂种,试看老子枪法!
啪!这次爆头!保你去死!
嘿嘿,准星还没丢。
不管了,干就是了!儿子我们冲!
我俩开着车四处扫射,德国佬阵地被我们冲击得七零八落。
重归地面后,一个愉快的夜晚,一次完美的胜利!
离开战场后,我带着儿子,划着一艘小船,给他解释各种地面生活中的常识。
这般美妙的夜晚,十多年来第一次。
第二天,我们把小船停留在河滩边,我捉了几条鱼在火上烧烤,然后跃进河里游个痛快。
儿子从没见过河,更不会游泳,对于河水有着一丝恐惧,哈哈。
逗他一下。
我潜入水中,闭气不出来,儿子果然慌了,以为我失踪了。
他迎着对于河水的恐惧,慢慢地向河心踱来,我在水中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走近,更是不出来。
水已及胸,他还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来寻找他这个狡猾的老父亲。
乖,我的好孩子。
我游到他身后,抱住他的双腿,托起他的腰。
他果然吓了一跳,随后发现是我。
我的好儿子,爸爸教你游泳。
游泳很简单,就像你第一次踏上大地上一样,就像走路一样。
等你学会了游泳,别说这条河了,我们去地中海游泳。
你还没见过大海,你知道一个浪头拍过来时多么有气势吗?
没关系,等你学会了游泳,再大的浪也拍不走你,你是我小黑的儿子,注定会成长成浪尖上的好汉。
不好!德国佬的飞机发现了我们,开始低飞向我们扫射!
这群狗娘养的,一定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而来!
来吧,那就来吧,来吧,让我将你们打得稀巴烂。
我飞速跑向沙滩,取出枪支迎射这丧气的黑乌鸦。
硬碰硬!谁怕谁!看看谁的命大!
狗杂种!怕了吧!滚吧!
当我回头望向河中时,却发现我的儿子,已经消失了踪迹。
我的儿子,他刚刚还在那里,他一定还在那里!
我冲过去,潜入水中,费劲全身力气,却依然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孩子,孩子,你去哪儿了?
别吓爸爸啊?难道你也在和我玩恶作剧吗?
快出来!别玩了!
......
其他人组建军队是为了争权夺势,抑或说是民族利益,我很坦诚,我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儿子。
我已垂垂老矣,一个人找不到他,需要更多人来和我一起找他。
南斯拉夫没有了,没关系。
我不在乎,我只要找到我的儿子。
所有阻止在我路上的人都是敌人,我都要干掉他们。
我必须找到我的儿子。
听说我的士兵枪毙了两个军火贩子,还放火烧了尸体。
我过去一看,竟然是马高和娜塔莎。
没错,就是他们,马高,娜塔莎,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战友,以及我最爱的、差点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唉,算了,我还要继续寻找我的儿子。
人们说我的脑子有问题,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要找到我的儿子。
后来,我竟然重新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我曾陪伴我的儿子成长生活十多年的那个地下室。
里面那口水井,还有水吗?我去看看。
哦,那不是我的儿子吗?
儿子,原来你一直待在这里面,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
等着,爸爸来了,待在那别动。
爸爸来了。
爸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