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4-03

布宜諾斯 • 脸:克制不住了

文/布宜诺斯

看作者导演的电影,往往相当于结识一个人的过程,蔡明亮恰恰是最难相处的那种,其实他最初的“水”三部曲并不让人生厌,有点小闷骚小想法,总归还是放在生活的框架之内,但自从[洞]里加入歌舞分开诠释人物的自我与本我开始,蔡明亮在本我元素的堆砌之路上越走越远,对于他个人来讲,不过是将剖白做得更清晰刻意——你们不是看不懂吗?我全唱出来总可以吧。[天边一朵云]虽形式感比其以往明显增强,对情欲的探讨还是建立在小康A片明星的现实身份上,但到了如今的[脸],只能让人感叹,对于“本我”的表达,蔡明亮已经克制不住了。

如果说,蔡明亮的上一部[黑眼圈]稍稍恢复了他初期的风格,缓慢、平实、琐碎中有叙事,[脸]的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耐不住性子,开场十五分钟内便迅速亮出了蔡氏三板斧——漏水、情欲和歌舞。水漫金山一场戏直接来自[青少年哪吒];儿子为母亲肚皮涂药,却被母亲带着他的手接近下体,是[黑眼圈]中母亲照顾植物人儿子的翻版,只是角色对调;而一场林中舞蹈堪称蔡明亮迄今为止给出最华丽的一场歌舞秀,飘雪、镜像、精美服饰、出没的驯鹿,来自[四百下]、如今已然衰老的安托万在睡梦中被惊醒,开始寻找歌声的来源——蔡明亮以往的歌舞片断都很跳脱,是潜意识的体现,也建立在明确的角色关系之上,而在[脸]中他第一次尝试将歌舞做为情节点和人物出场的方式,很大程度造成了形式凌驾内容的不可控的后果。影片故事和人物关系一如蔡明亮以往作品般简单,说白了,就是小康饰演的华人导演到法国拍《莎尔美》,分别被女主角和神秘男人勾搭,拍片不断遇到麻烦,其间又经历母亲去世的故事,但被表达得极其繁复,对于观众来说,既要分辨哪些是小康镜头的“片中片”,哪些是蔡明亮镜头的潜意识歌舞幻象,再加上小康母亲去世后鬼魂的现身,现实与虚构界限一再被模糊,给观众带来极大压迫感和接收障碍。

蔡明亮的“水”三部曲之所以为人称道,很大程度在于他强迫症般的长镜头真的会让人看清东西,杨贵媚的著名一哭,[河流]里暗中纠缠的父子身体,那些隐秘的、不为外人道的情绪,来自现实和真实中,人最本质的生存状态,但是[脸]却充斥太多“本我”的幻象,现实的情节架构反而被弱化甚至完全剔除,如导演只让我们看到蕾蒂莎反复用黑胶带封住窗和镜子,却把原剧本中驱使她这一行为的诱因——狗仔追逐的困扰完全省略掉。片中类似这样对现实的抽离比比皆是,观众不知道安托万鼻子是怎么断的、和小康在树林里缠绵的男人是谁,需要在一头雾水中努力适应导演拼命给予的“想象空间”,一幕幕幻象却显得愈加支离破碎。其实蔡明亮以往的作品都似一个外表很闷内心很骚的人,只要耐心对待,还是可以沟通的,但如今的[脸]却好像这个人已经歇斯底里、言语凌乱了,面对一个情绪宣泄不完的人,除了说一句“别理他,闹完就好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依照蔡氏一贯将水譬喻爱情的说法,从[青少年哪吒]般四处漫水的青春期,到[洞]中水传播病毒的恐慌,[天桥不见了]和[天边一朵云]的极度缺水,“水”的变化写照出蔡明亮电影的爱情心态,但是按照这个逻辑,[脸]一开场失控的水喉则让人错愕。也许,此时水中已无爱情,更大程度作为蔡明亮标签而存在。[脸]的一切都可以归结为“蔡明亮”三个字,片中无处不在的特吕弗元素,陆奕静葬礼上陈湘琪与杨贵媚没来由地露面,甚至导演本人在影片中也无处不在——小康第一次在影片中明确承担“导演”的身份;漫水隧道一幕,小康淌水行进时,墙上有摄影机的影子跟着缓缓移动;影片结尾,蔡导竟然亲自现身,出现在小康身旁逗弄驯鹿。整部电影都好像是蔡明亮在努力向人们喊出“这就是我,我就是要喷水,我就喜欢特吕弗”。可以说,[脸]是蔡明亮把所有的自我、本我和潜意识翻个底朝天给大家看,可惜少了超我来管制,因而失控得一塌糊涂。

原文刊于《看电影》2010年7月上

脸Visage(2009)

又名:Face

上映日期:2009-10-02(中国台湾) / 2009-11-04(法国)片长:138分钟

主演:李康生 / 莱蒂西娅·卡斯塔 / 让-皮埃尔·利奥德 / 芬妮·阿尔丹 / 陆弈静 / 杨贵媚 / 

导演:蔡明亮 / 编剧:蔡明亮 Tsai Ming-l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