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别离》:伊朗浮世绘 人性万花筒!(纳德和西敏这对夫妻的内在差异颇堪玩味)

文/列文

虽然本片是一部伊朗电影,但英文片名“Separation”显然是绝佳的翻译,比中文片名“一次别离”更能概括影片的表层故事以及微妙内涵。因为“一次别离”仅仅从剧情层面道出了“夫妻分居”这个引出其后连串事件的起点,而“Separation”除了具有“分居”的含义之外,还有“分离、分开、间隔、距离”等语义,成为影片无处不在的一个关键词。因为妻子西敏决意出国,要跟这个国家“分离”,丈夫纳德并不愿意离开,两人只好暂时“分居”,导致老父无人照顾同家人的“分离”,女儿也势必要在“分离”的父母中选择一方。为了照顾老人,就必须请一个保姆,而这个来自贫下阶层的怀孕的保姆瑞茨,在阶层地位以及宗教习俗方面跟这个中产阶级家庭也是“分离”的。一次瑞茨在工作中“离开”去处理私事,结果导致老父摔倒在床下,纳德怒不可遏将瑞茨推出家门。后来纳德听说保姆流产,去医院探望碰上了瑞茨的丈夫,两人就是否因为纳德推倒瑞茨导致流产在意见上产生“分离”,于是闹上法庭。在案件审理过程中,每个人的证词与真相同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分离”,两个家庭的夫妻之间关于如何解决纠纷的方式也产生了“分离”。最终虽然真相大白,但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是真正的赢家,两个家庭的夫妻关系都因这一事件而愈发“分离”。最终,纳德和西敏正式“离婚”,留下女儿独自面对到底要跟谁“分离”的痛苦抉择。  

透视当代伊朗  

更深入一层,你会发现影片通过这个质朴无华而又扣人心弦的故事,折射出伊朗阶层“分离”的社会问题,世俗派和保守派“分离”的宗教态度,以及知识分子之间“分离”的社会心态,从而隐喻了伊朗中产阶级对个人与国家命运关系的不同心态。  

提起伊朗,大多数人首先会想到的是美国给其贴上的“邪恶轴心”标签,总是出现在报端的伊朗核问题,以及伊朗总统内贾德时不时发出的各种反美反以的强硬言论,甚至最近好莱坞的热门影片《逃离德黑兰》,讲的也是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之时,中情局特工异想天开地用拍电影作掩护,将受困的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成功带离伊朗的故事。要充分理解影片、理解片中角色的心态以及导演传达的微妙内涵,就必须要对伊朗的历史、现实和社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伊朗的最后一个王朝“巴列维王朝”在二战后采取亲美的态度推行世俗化和现代化的改革计划,结果因为改革引发的种种问题导致了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运动,使得伊朗彻底转向成为一个反美的“政教合一”国家。虽然保守宗教势力主宰国家政权,但世俗力量在伊朗社会同样强大。于是,伊朗严重分化为两个社会群体,世俗派和保守派。很明显,纳德和西敏一家就是典型的世俗派中产阶级家庭,两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没有宗教色彩,男女平等,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就跟西方的中产阶级家庭别无二致,特别是西敏,一心只想移民离开伊朗。而保姆瑞茨和丈夫则是典型的保守派无产阶级家庭,生活穷困,文化程度较低,笃信宗教,男尊女卑,长袍裹身的瑞茨和只围头巾的西敏形成鲜明对比。瑞茨给纳德的老父换裤子,也要先打电话询问是否违反教规,还不敢让丈夫知道她出来给人当保姆,而她的丈夫得知她的这种行为更是觉得是一种侮辱。  

在法庭取证的环节中,影片则充分展现了伊朗社会富裕家庭和贫下家庭的阶层差异与对立,一方是冷漠的纳德,认为瑞茨一家在勒索他,很懂得充分利用法律和证据来为自己开脱,一方是冲动的瑞茨丈夫,认为纳德在故意逃避过错,除了让人用古兰经发誓之外,完全不适应法律的程序与规则。伊朗贫富分化的社会问题,在瑞茨丈夫一段台词中展露无遗——“法官,我在一家修鞋铺任劳任怨十年,结果他们把我像条狗那样踢掉,说法律会给我公道,于是我打了一年的官司,最后不了了之,换来一句,回家歇着吧,这次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这次可不一样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的难题是就是我不能像他这样振振有词,我心急口快,不能像他那样巧舌如簧。”

影片除了表现世俗与宗教的差异、贫富阶层的隔膜之外,纳德和西敏这对中产阶级夫妻的内在差异也颇堪玩味。两人虽然都是典型的世俗派代表,但一个要走,一个要留,走的理由是“不愿让孩子在这种环境成长”,留力的理由是“不能抛弃老父亲”,对待官司也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纳德要较真分清是非,西敏只想私了息事宁人。如果把孩子当做“未来”,把老父亲当做“历史”,把较真当成“勇敢面对”,把私了当成“妥协逃避”的话,那么影片其实影射了“当代”伊朗中产阶级内部对于国家的矛盾心态。一种认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希望,移民才是唯一出路;一种出于对国家和历史的责任感,决心勇敢留在这里,不能轻易抛弃自己根。而导演明显对这种“一走了之”的做法并不赞同,通过纳德之口说出的这句质疑也明显是语带双关——“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每次碰到困难,你不是积极解决,而是逃避或投降。”结尾女儿特梅屡次表示“想好了”,而法官屡次问她究竟是跟父亲还是跟母亲时,特梅又一直流泪无语的设计,也是促使伊朗人扪心自问,自己在面临个人和国家命运的“两条路线”时,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感悟人性人情

本片导演阿斯哈·法哈蒂2006年曾经凭借《关于伊丽》一片拿下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熊奖,而《一次别离》仅用了30万美元的“微成本”,就成为去年国际上名声最响亮的“外语片”,实在值得中国电影人深思。本片不仅在2011年柏林电影节上一举斩获最佳影片金熊奖,扮演纳德的男主角佩曼·莫阿迪,扮演纳德父亲的阿里·阿斯加尔·沙赫巴齐和扮演法官的巴巴克·卡里米共享了最佳男演员银熊奖。而饰演瑞茨的萨伦·巴亚特和饰演纳德女儿特梅的小演员萨里娜·法尔哈迪则赢得最佳女演员银熊奖。本片还在今年初毫无悬念地摘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成功原因除了上面的提到的鲜明、丰富、深刻的“伊朗特色”之外,导演举重若轻的高超艺术手法,以及跨域国家民族界限的鲜活可感的人性人情,才是在全球范围内广受欢迎的首要因素。

伊朗电影向来以返璞归真的镜头语言、客观冷静的视角、质朴动人的故事而著称,本片也延续了这一优良传统,将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故事演绎出丰富的况味。一个家庭女主人的离去,造成老人的无人照料,孩子处于悲伤的两难之中,出国与否带来的家庭解体,这样的故事不只发生在伊朗,发生在任何国家、任何社会,都会引发连串的家庭问题以及伦理纠葛,夫妻情、父女情、母女情、父子情统统演绎出复杂而微妙的况味。纳德和西敏主观上并不愿分离,但客观因素又使得他们不得不分离的困境让人唏嘘不已,而夹在两人中间的女儿特梅,先是选择跟父亲住在一起,也是存了自己不走,母亲也不会走的心思,最后看到父母闹崩而悲伤流泪,让观众无法不为之动容。而两个家庭的法律纠纷更是人性爆发的舞台,无论是满口责任的纳德,还是笃信宗教的瑞茨丈夫,在面对切身利益之时,都选择无视真相而无奈地选择欺骗,无不是令人信服的真实人性。影片中既没有坏人、也没有完人,有的只是生活中优缺点兼备的真实的人,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观众看了都会倍感亲切与共鸣。

一次别离جدایی نادر از سیمین(2011)

又名:伊朗式分居(港) / 分居风暴(台) / 内达与西敏:一次别离 / 纳德和西敏:一次离别 / 纳德和西敏:一次别离 / 别离 / A Separation / Nader and Simin, a Separation / Jodaeiye Nader az Simin

上映日期:2012-11-13(中国大陆) / 2011-02-15(柏林电影节) / 2011-03-16(伊朗)片长:123分钟

主演:佩曼·莫阿迪 / 蕾拉·哈塔米 / 萨瑞·巴亚特 / 沙哈布·侯赛尼 / 萨日娜·法哈蒂 / 梅里拉·扎雷伊 / 阿里-阿萨哈·萨哈巴齐 / 巴巴克·卡里米 / 吉米娅·侯赛伊妮 / 希尔·亚齐丹巴克什 / 萨哈巴努·佐哈多 / 

导演:阿斯哈·法哈蒂 / 编剧:阿斯哈·法哈蒂 Asghar Farh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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