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9

黑心橘 • 一路走好，佛朗哥将军:应该以什么态度和过去告别？

本片的结构并不复杂：天上地下统帅三军奉天承运的护国公佛朗哥大元帅最后的岁月里健康堪忧，然而保守顽固的他从不轻易就医，平时只肯宅在普拉多宫的私人套间里自言自语，要么就在私人小影院里神神叨叨地反复观看各种纪录自己各种丰功伟绩的老电影。侍从官听取众人建议，不由分说用直升机运来了一名胖胖的中年德国女保健医生Müller，于是佛朗哥在她的主持下开始了康复进程。女医生的父亲在二战中在西班牙受到过庇护，并且曾受邀和他一道打猎，通过这层关系平时不听周围人话的大元帅开始每天接受一个小时按摩，做运动体操并外出散步，各种出访，演说和会议会见也让Müller陪同以备不测。

然而这时佛朗哥的脑子却开始经常出现幻觉: 看到宫殿花园中的喷泉便拿起钓竿，幻想自己年轻时和手下们在故乡海上钓鱼的场景；看到自己豢养多年的鹦鹉，却执意穿上猎装在起居大厅里开枪打猎；和部长们开会，看到胸前的勋章脑海里便闪现出内战时的自己，手执望远镜指点江山的英勇气概；出门视察，经过内战荒无人烟的村落，却仿佛看到田野里西班牙农民热情劳作的笑脸，千百群众兴高采烈前来迎接的欢乐场面，跨进废弃空荡的教堂，却幻想自己被唱诗班团团围住，满身披挂的神父送来圣餐，全村齐声欢呼佛朗哥万岁。

然而幻觉终究是幻觉，无论电视台的镜头拍得再怎么好看，也无法掩饰这位毒菜者风雨飘摇的健康状况，口齿不清东摇西摆的大元帅如同过河的泥塑菩萨，在酒馆里嬉笑怒骂的民众早已心知肚明，这位无冕之王的末日不远。当知道大势已去，平日里贴身看门敬礼连连的长枪党卫兵私下算计好了后路，就连心腹的医生，秘书，内阁成员都在考虑怎样从大元帅的遗产里大捞一笔，包括普拉多宫里珍贵的戈雅画作。

气息奄奄大元帅不情愿地写下了遗书，吩咐大家保持警惕，因为"西班牙和基督教文明的敌人还在暗中蠢蠢欲动"，代表上帝的神父做完了涂油礼离开了房间，只有Müller这个外国人在身边安慰这个孤独的老头。幻想着被人民阵线民兵化作的病魔击倒，佛朗哥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鲜血。而史实上，佛朗哥的最后一句话却的确像个职业军人："连死都这么费劲啊。"

导演现实与虚幻相结合拍摄的手法十分巧妙，许多细节的安排取自于真实纪录，比如佛朗哥晚年经常把德兰修女的手骨作为圣物放在床头，用膳时要求军乐队奏乐等等，然而具体的情节加入了自己丰富的想像，让人捧腹的同时又顿感酸楚，比如昏睡中的佛朗哥梦见自己死后，妻子Carmen被卫兵赶出宫外，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地名被新国王抹去，大元帅的肖像和基督像十字架一起被扔进垃圾堆，西班牙国旗被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的分离主义国旗吞噬，而这一切今天多少成为了现实。片中从头至尾经常莫名其妙出现的讨人嫌的苍蝇，最后停在了佛朗哥的墓碑上成为了Francisco的i上一点，成为了一个点睛的象征符号。拍摄花絮的最后一个镜头里，饰演佛朗哥的主角坐在一个大热气球里，从人群聚集的广场上与人们告别，飘向远方。

西班牙历史上很少有人的一生像佛朗哥这样充满争议。记得在Firenze和系里同学一起吃饭，大家聊着聊着说到毒菜这个话题，我不以为然地为佛朗哥时代辩护了两句，结果明显引起了旁边西班牙同学的不快。当然这种不快是可以理解的，诸如我们对某些词汇和数字也异常敏感，更遑论被人拿来当作笑料；然而这个片子却告诉我们，西班牙人并非如同习惯般选择沉默的反省；在讽刺中反省也不失为一种让人们记住过去的方式，因为作为集体记忆的过去，并不会因为冷冰冰而义正言辞的否认而消失，正像片中Carmen对Müller的吐槽，“你们德国人真奇怪，到头来谁都不承认自己认识希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