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汉君

心理学中,把爱情定义为 “性、美感和依附”的三种需求与体验的过程。而对于婚姻,则升格为“情爱、理解和相互依附”这三点上。并非婚姻内的“性”不重要,而是让“性”扎实的隐含于这三点之中。恋爱阶段中的“爱情”与婚姻中的“情爱”,差别在此。由此来理解俄罗斯电影新作《将爱放逐》(2007),或会更容易解析这微风中不堪一击的脆弱之花。

这部由安德列·萨金塞夫执导的影片,从另一个故事层面,颠覆了我们几近枯竭的想象力与观影陋习。男主人厌恶了城市喧嚣的沸腾生活,带着漂亮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女,来到优美的乡村祖屋度假。一家人整天沉静于草丰水美的田园风光中。如诗如画的美景,也只是浮光掠影的白鸟。与其说夫妻俩留连于清新的绿色和纯净的空气中,不如说,在他俩的内心,悄悄开始着另一场“喧嚣”。

他们几乎没有交流,没有关切,只有出奇的平淡。静默之中,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奏。电影从始至终,就定格于一种无比沉静的冷色调中。每个画面似乎都精心雕琢,又如此的随意和自然。俄罗斯电影向来有构建如油画般精致的习惯。在优雅的画面中,当妻子平静的对丈夫说:我怀孕了。丈夫很惊奇。然后妻子仍是静静地说:不是你的孩子!此时的丈夫只有愕然,甚至有一些惶恐,但没有歇斯底里。他对她说:在孩子面前,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

于是日子还是如驰骋在远山前的草原一样简单和安然。但丈夫还是忍耐不住“扇”了妻子一巴掌。他要她必须“打掉”。妻子黯然同意。丈夫向弟弟倾诉这件无可挽回的事。弟弟帮他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到屋子,帮嫂子“打掉”。同时,打掉的还有她最后的“希望”和盎然生机。绝望之中,妻子吃药自尽。真是“祸不单行”,弟弟自责中,心脏病突发而猝死。

在一个雨天,他找到了他认为导致妻子怀孕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平静地向他倾诉了他妻子的故事。原来是在丈夫出差一段时期中,虚弱的妻子,曾得到过这个男人的照顾与精神抚慰。虚弱与身心俱疲,来源于她对丈夫的爱。因为这些年以来,丈夫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她,不再愿意跟她沟通交流,不再与她亲密无间。她只感到失望和冷落。如灰烬的婚姻,却要履行妻子的一切义务。而丈夫却无视于她的存在。只当是一个保姆或一个虚拟的游离。

由此,她编织了一个无情的谎言: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其实,她并没有偷吃禁果。只是她觉得爱情早在婚姻中夭折。即使怀了丈夫的孩子,也如没有一样。男人总是以为一切理所当然。可人是情感的动物,精神需求永远不可小视。这恰恰又是男人最容易忽视的盲点。这部150分钟的电影从始至终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悲情和伤怀,但出奇地安静。越是淡淡的,越易让人慢慢咀嚼。

俄罗斯电影在国际影坛的地位逐年下降,得奖影片也越来越少。但悠久的文化传统,总是让我们有所期待。苏联电影如《士兵之歌》、《雁南飞》、《一个人的遭遇》、《两个人的车站》和纪录片《掌心》等,当然包括塔可夫斯基等人的电影,都是常看常新的佳作。特定的历史时期,能拍出这样的影片就很不容易了。进入新俄罗斯时代的这十几年中,如《小偷》、《高加索俘虏》、《烈日灼身》等,都是不错的电影。

同样拍于2007年一部墨西哥电影《寂静之光》,沉静的风格与《将爱放逐》很是接近。导演卡洛斯·雷加达斯曾执导过《天地悠悠》和你认为只拍了半部影片的《天堂里的战争》。而这部《寂静之光》,显然,导演是有备而来。虽然只是一个婚外恋的故事,但格调极不一般。

电影始终不惜用大量的镜头,去观测黎明前后的自然景观变化,映照着大地的生命波光与微茫。在简洁与静美的景色中,埋藏着如流水冲刷的诗意情感。一番“巫山云雨”之后,总要复归平静与乏味地现实。生活总是环环相扣,又总是顾此失彼。鱼和熊掌永远不可兼得。好事不可能让一个人占尽。坏事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全占。

生活的很多悖论与冲突,戏里戏外,同样不可解析与复原。弥合的瓷器再精美,终究有了裂痕。但这并不妨碍日复一日的生活。生活并非穷途末路或不可原谅。生活总是需要“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否则,只有寂静之光后的将爱轻易的放逐。放逐的,还有浪迹的心和形骸之物。

想想那些智慧的头颅所经历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这些沉迷于爱情中的人,热血喷张又神经大条。相对来说,女人比男人完美些,善良些,理性些。即使看看缪塞这样的情种,在写给乔治·桑的情书中,满纸那个肉麻呀,真是烧得可以。并非他说了那么多“爱啊,宝贝呀”这些矫情的字眼,而是他的“爱”过于自私、专横和不定。照理说他小于乔治·桑八岁,更应带些光芒给痛苦的乔治·桑,可他没有,他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责备与荒唐的呷醋。

乔治·桑是一个心胸很宽广的女人,虽然她的婚姻不幸福,跟大作家梅里美的感情也早己形同陌路,但她还是坚韧的生活着,按现在来说,就是心态很阳光。实际上,一开始,她就对缪塞的疯狂求爱是保有一分冷静的,但她还是抵不过缪塞的“狂轰乱炸”,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爱。她像母亲一样照顾病中的他。事实上,他在信中也称她为“亲爱的母亲”。常说“男人永远长不大,永远像一个孩子”,这倒找到了一个生动的佐证。问题是轮到乔治·桑病倒时,缪塞非但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反而责怪她为何生病。诸多怨艾,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在1834年9月7日乔治·桑给缪塞的一封信中开头伤心的写道:“我在小树林里,垫着一个画册给你写信。我来这里散步,感到孤独、悲伤、心碎;我就在这里读你从巴登写来的信。唉,多么不幸!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份感情应该改变一下了,就它的性质来讲,不应该再给任何人带来不愉快了。为什么你老是忘记呢?”在1834年10底,她给缪塞的一封信开头这样写道:“当梦寐以求的幸福就在手中时,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指责,你会把过去曾经接受下来的东西变成我的罪过。”

一个只愿沉迷快乐而不愿分担痛苦的人,注定无法得到尽善尽美的爱。他们分手也是理所当然。可分手后,缪塞仍是神经质般的责备甚至辱骂。乔治·桑都表现得很大度。她后来跟肖邦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在恋爱中,女人的付出的确比男人周全得多。

如巴尔扎克与韩斯卡夫人的爱。一个在巴黎,一个在遥遥的乌克兰,且正“相夫教子”。真佩服巴老这“愈挫愈奋,屡败屡战”的精神,正是他的十七年中的坚忍不拔,才终于让那位夫人舍家远赴巴黎与巴老完婚。虽婚后半年,巴老就故去,但的确感叹爱情的奇妙之处。你想,若巴老不走得那么早,难保他与韩斯卡夫人的婚姻能维持到长久。也许他追求的很多东西都被赋予了理想与美好化了,一旦走进现实,即会破灭,幸而他走得早,才留下这段跨越时空的,所谓“终成眷属”的佳话。

男人追求爱情的想象力与热力往往是“人来疯”,空前高涨又饱满,而实现之后,又总是喜欢“从现实中找差距”,有点像我们党的小组讨论会。结果是高亢消退,热情不显,有“过把瘾”就死的意思,或“掉转枪口”寻猎下一个目标。这类“人来疯”的男人,按现代来说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无独有偶,劳伦斯当年对生活在慕尼黑的弗丽达·维克利夫人也是穷追不舍,当然,他们“终成眷属”。似乎这些伟大的作家“前赴后继”,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生活的困窘。不是说他们没有爱,相反,你认为他们对爱是认真的,只是他们对于爱更多的有些“歇斯底里”。只是他们爱的对象更需要“夫人”这样的角色,才能喂养他们的“爱”,才能实现他们创作的理想。

《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霍洛夫说过:从事创作的人,最好是找一个富家之女结婚成亲。至少不会为生活无着落而发愁。于是,你多少会理解巴老和劳伦斯他们。美国舞蹈家邓肯与俄国诗人叶赛宁的婚姻,虽然年龄相距甚大,却给他们带来了些生活的安宁和快乐,这既是诗意的,又是现实的。但最后仍是无果而终。高更为了生活而放逐自己,远赴太平洋塔希堤岛,与一土著女孩成婚,竟完成了他人生的一次飞跃,成就了他辉煌的画作。而劳伦斯与那位德国贵夫人的婚姻,终让劳伦斯写下很多光辉的诗篇、游记等优秀作品。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岁月崩溃,生活渐远,留下来的,却只有这些伟大的作品。我们不会再对他们的人格缺陷随意责备,反而只有深深地的同情。我们更会感佩这些气度如大海般广阔又无私的女性。从某种方面来说,正是她们成就了这些天才的创作者。

正如满溢着幸福滋味的劳伦斯,在1912年5月17日给弗丽达·维克利的一封信中所说的:“你使我想起莫伯桑的短篇小说。一个意大利工人,年轻人,乘火车去法国,没有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有一个女人乳房里满是乳汁—她是去法国当奶妈的。她满是乳汁的乳房胀得生疼—年轻人则饿得有气无力。他们彼此将对方从痛苦的境地里拯救出来,各自得到了实惠。”

2008、7、17



将爱放逐Изгнание(2007)

又名:Izgnanie / Le Bannissement / The Banishment / Zapakh kamnya / 將愛放逐 / 放逐 / 驱逐

上映日期:2007-11-23片长:157分钟

主演:亚历山大·巴鲁耶夫 / 玛利亚·邦妮薇 / 康斯坦丁·拉夫罗年科 / Dmitri Ulyanov / Maksim Shibayev / 

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 / 编剧:Artyom Melkumian/Oleg Neg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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