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便足以让你哭出声。冬季,巨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能听到钟表的声音。它让我想起,让我想起都还不够,它让我重新经历,或者说回到童年:父母上地里去了,要不是在夏天的中午睡觉。钟表,我首先想到的是奶奶家东房里那只,搁在褪了色的绿色柜子上,像一台收音机,表盘是红色的。寂静,并不是没有声音。奶奶的炕上装了水暖:一个原本是白色但已经发黄变黑的塑料壶挂在煤炉的烟囱上,里面的水经过煤炉加热,在一根橡皮管里来回往复,橡皮管铺在褥子底下。这个水暖不时发出声音,如同你用吸管喝仅剩的一点可乐时所发出的。但因为橡皮管是软的,两者之间又存在些许的不同。奶奶坐在板凳上,偶尔说上一句话。不,并不是如此准确、单一的对应关系。这只是我的童年(不只童年,还有我上初中时,上高中时在我家,或在奶奶家)与《芬妮与亚历山大》的序幕产生勾连、拥有同一样密度、灵魂的一个场景。你可以说序幕这场戏:亚历山大独自玩一件玩具,专心、无聊、落寞、忧伤,发现家里没有人,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喊,未得到回应,躲在桌子底下,害怕鬼魂到来——它既是一个概括(将千万个场景浓缩),又是一个典型(对一个观念的演绎),它涵盖了童年的所有内容,或者一针见血地找到了童年和人生的本质。

在开始本文之前,我以为该场景让人感动的原因便在于它触动了童年的记忆,它令你想到了你曾经经历过的一个或多个事件,一段或多段时间。它与你的经历有相似之处。但行文至此,做了上述略显夸张的断言后,我宁愿相信我所说的。表象的相似并非必须。你可以不是孤独一人,可以与你的一两个乃至七八个伙伴玩耍,或者当母亲坐在院子里用大铝盆洗衣服,你坐在一旁观看;可以没有钟表的滴答声响,比如你开着电视,看一档播映了很多遍的电视剧或者镀金手机广告;可以不是冬天而在夏日,你置身繁茂的果树林,听蝉叫声不绝如缕;还可以如前所述不是童年,大年初一,拜访完奶奶和姨妈,你与堂弟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它涉及一切。

在漫长或短暂的一生中,童年的独特性有两个:第一是它短,即便有些人十几岁才断奶,但在他这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里,童年只是过去时;第二,不用操心挣钱。这两个独特性即童年美好的原因。可能还有第三点:身体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们追念童年,并在电影和小说里看到别人也追念童年。进而痛心疾首:回不去,以及没有像他们那样观察、像他们那样记住。但问题可能并非如此,问题可能出在素材的欠缺上:童年,大体上是平乏无味的。它看上去花样繁多,比如在那些陈词滥调里:抓田鼠、打野鸡,玩小霸王游戏机,池塘里游泳,跟爷爷赶集,看《葫芦娃》、《黑猫警长》。但隐藏在这些表象和行为之下的,是重复,是对于当下的不满。你在童年,你在当下,在每一件事中所经历到的都是同一样东西。你每天都在重复同一样感觉。你厌恶你工作的繁复,你渴望回到过去,你没有感受到当下与过去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当当下也变为过去,你便会发现过去和过去是同一码事。时间上离你越远,它们之间的界限也就越模糊。

那是贯穿一生的寂寥感。伯格曼抓住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和曹寇的《屋顶上的一棵树》也一样。

芬妮与亚历山大Fanny och Alexander(1982)

又名:芬妮与亚力山大 / Fanny and Alexander / Fanny & Alexander

上映日期:1982-12-17片长:188分钟

主演:克里斯蒂娜·阿道夫森 Kristina Adolphson/伯杰·阿斯特 Börje Ahlstedt/佩妮娜·奥威 Pernilla Allwin/Kristian Almgren/Carl Billquist/Axel Düberg/艾伦·埃德渥 Allan Edwall/Siv Ericks/阿娃·弗洛灵 Ewa Fröling/Patricia Gélin/Majlis Granlund/Maria Granlund/贝蒂尔·古韦 Bertil Guve/Eva von Hanno/Sonya Hedenbratt

导演:Ingmar Bergman编剧:Ingmar Berg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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