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4-08

撒野 • 小小摄影师的异想世界:生命本就如此

看这个电影过程中，我想到另一部毫不相关的电影的台词。Mathilda在《杀手莱昂》中问Leon,“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小女孩得到的答案是“Always like this”。这或者已经是被仁慈化的答案，我们都知道那个著名的悲剧：从前有一个小孩，后来他长大了。
如同Leon之于Mathilda,总是有一些人成为我们生命中的重要过客,他们停留短暂却令我们印象深刻，你可以说他改变了我的人生或者说他改变的只是他停留瞬间我的回忆。我不知道如何测量女导演Zana Briski给孟买红灯区的8个孩子带来了多少美梦，不过这只是些易碎的美梦，我们都在被时代的车轮碾压着，Zana Briski的凉薄之力，终究是无法阻挡孟买红灯区的运转规则。
所以8个小孩之一的Preeti最终仍旧沦为妓女的新闻不应出乎大家的意料。我仔细比较了片中小孩和成人的表情，即使孩子们说自己找不到出路和希望，笑起来的时候却仍旧是闪着一种瞬间的无忧的光。这些光在成人的脸上就荡然无存。这个逝去的过程很难揣测，但深究的时候就会浮现出一种难言的凄凉。
《生于妓寮》在斩获2005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同时饱受争议，主要的论点是女导演作为一个观者并没有介入的权力，更别说以一个无力拯救的救世主形象出现在自己观看的视野里。观看和被观看向来都是一个纠结的话题。约翰伯格在他的《观看之道》针对西方油画中的女性裸体提出过一个有意思的论断，他认为裸体是旁观者的产物，画中的女性用以满足他人的欲望，而她们自己则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确，旁观者仿佛比被观看的人享有着更高的阶级，更多的权利，可以决定看或者不看，接近还是退出。我想起自己曾经固执相信童话真理的阶段，并想当然把自己命名成故事中的主角。然后有一天突然想到，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女配角呢，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反衬好命主角的落魄小人物呢？登时觉得手脚发凉，终于决定还是退出故事，做一个观众最安全。然后问题便来了，当你已决心做一个观众时，是否还具有权利，走上台去，尝试改变你所不中意的故事结局呢？
当凯文卡特举起相机，精心等待秃鹫张开翅膀扑向伏在地上的非洲小女孩，从而成就一张新闻摄影史上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经典的时候，他只把自己作为观众，并且严格遵守着维持原生态的观众守则。这却成为整个世界对他进行口诛笔伐的罪证。我在想，如果凯文卡特不仅及时赶走了秃鹫，还给小女孩充足的食物，并把她带回美国，接受高等教育，那么人们会不会又转而责备他介入过多呢？容我恶毒一点想，或者这个最佳尺度在于赶走秃鹫却无视女孩生命中甚于秃鹫的苦难，因为非洲或者亚洲第三世界国家的贫穷落后，着实支撑着诸多丰衣足食到可以指手画脚的人的优越感。
这或者成为《生于妓寮》的部分获奖原因，以及《大红灯笼高高挂》抑或最近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部分获奖原因。一些影评人批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供西方人享受的第三世界色情片。在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安慰了西方人的不仅仅是一个贫民窟男孩女孩终成眷属的完美结局，更重要的是一些隐性的声音：“看，有这么多人，过得比我们惨得多”。我们不必急于撇清，我们多少都在依赖着优越感过活。我还记得自己在看完《北逃》之后竟然心甘情愿去背毛邓三了。《立春》里的王彩玲残忍地一语道破，你跟我当朋友，因为我比你惨。旁观他人之痛苦是最容易的。相比之下，揭自己的伤疤就疼的多，所以不合时宜的《革命之路》才被各大奖项默默地默默地给忽略了过去。
同为拍摄印度的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与《生于妓寮》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小男孩纵身一跃的勇气和绝望也无法打倒的创造力一脉相承。只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那一点喜剧收尾是假的，真相在《生于妓寮》中。在绝大多数时候，It is written中的“It”，并不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人，而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苦难。《生于妓寮》中也有一个小男孩说想要带一个小女孩离开这个地方。我们都清楚这句话的实现需要多少的机缘巧合。多到连《谁能成为百万富翁》的节目都依照你的经历为你量身定做了一份题目。
就算是连我崇拜至极的莱昂大人都下了生命本就如此的结论，我还是想微弱的质疑一下，究竟是他们不小心堕入了一个短暂的美梦，还是噩梦的时间太久？究竟是always like什么呢？苦难果真是生命的常态吗？
我喜欢那个“丧钟为谁而鸣”的形而上学的解释。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当我们其中的一个死去了，我们剩下的人也都死去了一点点。那么可不可说成，当我们其中的一个开始绝望，我们剩下的人的希望也都被剥夺了一点点。大概看与被看本来的界限就是模糊的。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祈求在观望的同时全身而退。

满纸的荒唐梦想，不过，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