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平台是一条没有窗户的长走廊,两边是门,他家的门在尽头。定时熄灭装置的按钮在昏暗中发出微光。帕特里克没有去按它。两人走在走廊上,走得很慢。尼古拉想起早上帕特里克说的一句话:‘他以后怎么生活?’他们来到门口,门后一点声音也没有。帕特里克把手伸向门铃,等了好久,比等电梯的时间还长,这才按了下去,另一只手从孩子的手里缓缓地抽了出来。现在,他已经为这个孩子做不了什么了。屋里铺着地毯,听不见脚步声,但尼古拉知道门将打开,从那时起,他的生命就将开始了,而对他来说,在这个生命中不会再有宽恕。”
这是法国小说家艾玛纽埃尔•卡雷尔,也是克劳德•米勒同名电影《雪地里的魅影》(La Classe de neige)原著小说里的最后一段叙事,这是一段绝望并且冷峻的叙述,契合了小说和电影从始而来的那种哀伤和悲望。尼古拉最后的这段(就故事的完整性而言)旅程——在长长的昏暗走廊里走向无声封闭的“家”——是一次绝望的成长之旅,从少年迈进成人世界的一次无奈的灰暗。帕特里克的放手象征着少年生活对于现实的妥协与远离,在小说中,相对于电影来说,帕特里克这个角色具有更多的重要性,作者这样描述这个有着“轻松自如的动感和开玩笑的作风”的亲切体贴的成年人:“大个子,宽宽的肩膀,脸庞有棱有角,皮肤黝黑,眼睛蓝得出奇,长长的头发向后一拢,梳成了一把马尾巴。”——力量、不受拘束、自在——相比于“说话直来直去”、在家时“胡子也不刮,蓬头灰脸,睡眼朦胧,睡衣口袋里揣满了揉成一团的擤鼻涕纸和药品空包装盒”、茫然而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这个辅导老师有着不一样的迷人的吸引力,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所带来的那种脱离常规的自由姿态,“无忧无虑,无所事事”,这是尼古拉平素生活中缺乏的一种生命活力和热情,而正是这种叛逆于刻板严肃常态的品质使得尼古拉迷恋于帕特里克有力的怀抱。但是,最后,对于那措手不及的现实,作为偶像和向往者以及依赖性存在的帕特里克也是无能为力的,他无法将现实告诉给尼古拉,“我办不到。”这个男人在事实面前依旧显得无力并且苍白,换言之,作为解救者的天使角色,但是这个天使依旧无措于现实的残忍和灰暗,最后,最关键的时候,他的强有力的手“从孩子的手里缓缓地抽了出来”,他选择了逃离,让这个无助的男孩独面他那“不会再有宽恕”的生命,尼古拉面对打开的生命之门——作为成人世界的开始——他只能只身一人。质言之,帕特里克是一种少年生活的美好幻梦和对于成人冷漠世界的抗拂和救赎,但是很明显,这种救赎是苍白的神话,难逃命运的重负。
虽然如前所言,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帕特里克的存在意义,尤其是尼古拉梦遗的那场梦境,故事角色由帕特里克置换成了奥德卡,但是帕特里克这个角色依旧对尼古拉的故事构成了一个强有力的补充和暗示,他的那种无力的救赎身份,昭昭显示着尼古拉所面对的成长的困惑和不安,这种疑惧是成人世界——冷酷、暴力、不安、欺骗——施加的难以逃避的威胁和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