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采用了一种树状叙述结构,即每一个人物视角都是一脉枝桠,多支在不同的空间内随同一时间推进,最后汇于主干终于结尾。导演有意让影片产生一种多视角的重复,同类似摄影聚焦的表现人物方式一起,不仅为电影提供了一个陌生化的架构,或许还在形式上配合了本片主旨,表达了一种压抑下的沉默。
我们大概不能否认《大象》在叙事手法上与《罗生门》的密切关联。二者的叙事均是在叙述同一时空当中的同一事件当中展开的,但限于电影的时间艺术性,导演不得不将这些逻辑上处于同一时间的事件分置于影片现实时间的前前后后,同时又以特定手法为电影创造空间感。实际上,如何创造空间感正是二者的差异所在:《罗生门》实际上讲述的是一个故事随时间推进产生的变异,它关于记忆、关于真相。真相存留在时间与记忆当中,而时间能够取消事件的同一性。虽然《罗生门》讲述的是一件命案,看上去武士的死亡已经无可置疑,但实际上这个事件是开放的,是能够在不同视点的重复讲述中被隐瞒、被修改的,甚至能够在结尾被悬置,是一种类似博尔赫斯与格非的无限怀疑与可变重复。《大象》的处理则使事件具有封闭性,正如片中每个人对于其他人物的封闭性,对时空的某一点的不断重复并不是为了推翻与质疑,而是一种表现,一种对时空的确认和证明。多个叙述枝桠通过不同的视点讲述的是一件不可变的事实,《大象》的重复不在于修改,而在于以时间为参照,生产一种空间的平行感。
而在叙事枝桠的交集到来之前,《大象》呈现的是对单个人物个体的刻画,这种叙事结构的不可变重复为影片导演通过不同人物来安置的多重的观看角度和参照系创造了空间性。而同样拥有多重视角的《罗生门》的叙事,是通过不同人物对同一事件的覆盖描述完成的,这决定《罗生门》始终要在人物的语言表达中展开;《大象》则以“看”完全替代了讲述。影片中有大量的长镜头同人物的大段行走跟随拍摄,《大象》的长镜头多是无台词的,本身不仅带有有一种纪实性的表达,并且令观众产生强烈代入感的同时,更是在封闭了听觉之外的感官强调了“看”。长镜头与人物的距离时远时近,以08:03至14:04 的片段对人物Jordan的长镜头跟随为例:起始镜头距离人物较远,Jordan同周遭景物人物一起,成为观看的对象,接着镜头在11:14突然拉近,画面聚焦Jordan,这样拉近距离的动作使观众对人物产生了亲切感,继而在12:53-13:08,以时间的慢进为提示,镜头甚至替代了Jordan的眼睛,人物Jordan不再是被看的对象,而成为观众“看的装置”。而伴随这一长达六分钟的镜头的仅是自然声音以及若有似无的沉静的钢琴声,更加突出了“看”的意图,影片便是这样保持着观看不语的姿态。沉默作为导演一种冷静客观的立场,累积了高潮到来的必要情绪;且导演以沉默的方式为被损害者、为现实沉默者发言,并将此作为一种状态隐喻贯穿全片。影片正是不倦地引领观众对同一时间作重复体验,多次改变空间性的观看角度,始终压抑着高潮姗姗来迟。
当叙事最终抵达那个枝桠汇合的交点,Aric与Alex成为了叙述主干。这二人的故事情节似乎与《罗生门》中樵夫的最后揭秘有着相互呼应的共同点——揭示了影片之前的不同人物/不同故事叙述的最终结局。但实际上,《罗生门》的樵夫自白与前几种叙述是一种互文的关系:互相交错、互相补充、互相渗透;而《大象》的结局视点同之前的几种人物视点则是一种互训的关系,或者说是互相解释的关系:之前的众多视角呈现出的压抑叙述正是结尾到来的理由,而Aric与Alex的情节则使困于导演构造的时空重复之惑的观众得以解脱。

大象Elephant(2003)

上映日期:2003-05-18(戛纳电影节) / 2003-10-24(美国)片长:81分钟

主演:阿里克斯·弗罗斯特 Alex Frost/约翰·罗宾森 John Robinson/埃里克·德伦 Eric Deulen/伊里斯·麦康利 Elias McConnell

导演:格斯·范·桑特 Gus Van Sant编剧:格斯·范·桑特 Gus Van S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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