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4-09
浏沄 • 阿黛尔的生活:艾玛的无限温柔
看《阿黛尔的生活》，不由得感慨：法国导演最擅长的举重若轻，被阿布戴·柯西胥玩得炉火纯青。同性恋，哲学，印象派艺术，存在主义，一系列庞大的话题，在两个女孩的简单爱情故事中，消融得了无痕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沉迷于这部影片的细节，却又没记住几个细节，被柯西胥的特写近镜头洗脑，脑海里只有艾玛迷人的斜觑的双眼，和阿黛尔永远充满激情的嘴巴，事后看了影评，再来一一核对这些伟大的细节。三个小时不动一下快进键，然后还能回头细看第二遍，这样的影片，多年不遇。
法国艺术家的惊世骇俗是有传统的，他们对待艺术的态度，如同法国人对待生活，就一个轻松自在，随心所欲。当年日本浮世绘跟着茶叶登录欧洲大陆后，对印象派画家们产生了极大影响。莫奈一着迷，让妻子卡米尔打扮成艺伎模样，创作了名画《穿和服的莫奈夫人》（我觉得这名字比《日本印象》靠谱，他又没去日本）。
据说这部电影是根据一个漫画作品改编的，原名叫“蓝色是一种暖色调”。现在的名字显然更贴切，温暖太主旋律。“生活”这个词，大概是法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我书柜里有本法国作家劳尔·阿德勒写的《巴黎青楼》，此书的副标题就叫做“法国青楼女子的日常生活”，是法国外交部傅雷计划赞助的“日常生活系列丛书”之一。
而爱情，毫无疑问，是生活的一部分。阿黛尔虽然是个同性恋者，但阿黛尔的爱情与这世界上任何人的爱情一样，都属于生活的一部分。她与艾玛的相遇，也与这世上所有的一见钟情毫无二致。如华兹华斯的诗：当她第一次闪露在我的眼前，她就是那欢乐的化身再现，一次活生生的显灵，成为一瞬间的装点。
惊鸿一遇对阿黛尔的意义，已经被众多的人解析解剖解答了多遍。那么，它对于艾玛的意义呢？既然社会阶层的差距一开始就存在，艾玛为什么还要走进阿黛尔的生活？阿黛尔带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从片头走到片尾，而艾玛的迷茫却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呈现。如果阿黛尔的迷茫是因为欠缺与懵懂，那么，几乎拥有一切的艾玛，她所迷茫的是什么？在与阿黛尔分手后，艾玛说了一句深情至极的话：我有着对你无限的温柔，一生一世。
什么是艾玛的无限温柔？
法国诗人比埃尔·马克奥朗的两句诗，或许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的命运必须遵照我们读过的书/强加给它的知识节奏而完成/那么我们就得去/寻找阳光与月光之外的光明。不确定性，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确定的东西。谁的眼神不迷茫？谁的心灵能够被知识充满？有一种温暖，是阳光与月光之外的光明，如阿黛尔与艾玛的爱情。
解读艾玛，很有必要对比一下加缪的小说《不贞的妻子》。加缪写雅尼娜的出轨，并不着急剧情，而是慢悠悠地细致地描写雅尼娜所见到的一切。加缪的笔，就像他写的沙漠上空即将下落的夕阳，轮廓分明，光线流动，在暮色苍茫中缓缓铺开。故事到最后，并没有出现读者揪心关注的偷情场面。雅妮娜的出轨，是在黑夜的呼唤下，离开丈夫的床，跑向阿拉伯城堡，看漫天星光坠落在沙漠的边缘。她的出轨，是向死而生中的一次精神之旅。
过着布尔乔亚生活的雅妮娜，对阿拉伯世界的向往，是潜伏在生命深处的一种追寻。她身边常有人说阿拉伯语，书中写道：“她好像一辈子都在听这个语言，却一句也听不懂”。一种迷人的陌生，吸引了她一生。这就是答案。
阿黛尔之于艾玛，正如阿拉伯世界之于雅妮娜。然而，西绪福斯推石上山是一种勇气，滚落与循环却是必然的宿命。艾玛最终离开了阿黛尔，就像雅妮娜最终回到了丈夫的床上。她们都流下了眼泪，但不是为她们所舍弃的东西，而是为自己的宿命。
阿黛尔的出轨，社会阶层的差异，都不是关键所在。很多人认为，阿黛尔代表肉体的激情，艾玛后来的伴侣丽丝代表精神的共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艾玛舍肉体而取更高层次的精神。其实不然。艾玛的取舍，和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取舍一样，是因为畏惧。加缪说，人生在世好比流放谪居。每一个被流放的人，都害怕所有陌生的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东西。畏惧使人超越，也使人沉沦。这是一种可怕的循环。
艾玛的那句“无限温柔”，如今已快演绎成经典名言。其实，很多的情侣，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说过类似的话。毋庸置疑，彼时彼境，确实发自内心。但这无限温柔，并不是针对眼前的具体对象。
柯西胥对记者说，他不是在写同性恋。当然不是。艾玛与阿黛尔，也不只是两个相爱的女孩。那些堆积的被虚化的法国元素，也不只是背景与衬托。艾玛的无限温柔，是对一种永远也听不懂却又似乎听了一辈子的声音的向往，是阳光与月光之外的光明，是永无止境，是永不抵达。
艾玛到学校找阿黛尔的那场戏，是两人关系突破性转折点，也是两人最终走向分离的起点。这一次，艾玛谈到了萨特。存在先于本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很多离经叛道者都信奉萨特，但艾玛只说了“改变”，而不是“信奉”。在影片诸多的议题中，萨特毫无疑问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艾玛懂萨特，阿黛尔不懂，无论懂与不懂，她们最终都活在迷茫中。
迷茫不是自由，就像他人不是地狱。真正的自由是心灵的喜乐，真正的地狱也只存在于人的心中。阿黛尔没有获得喜乐，艾玛也没有。神缺席的地方，必定有无数个“神”被树立。西绪福斯不是愚公，搬石头是对他的狡诈的惩罚。那些说西绪福斯伟大的，着实可笑。
加缪笔下的雅妮娜回归了，门罗笔下的卡拉回归了，柯西胥创作的艾玛回归了，她们都归向了她们的存在之所，也是痛苦之所。回归是永恒的主题，只是，归向何处？一代又一代艺术家们在探讨着这个主题，怀着无限的温柔。
阿黛尔的生活La Vie d'Adèle(2013)
又名：接近无限温暖的蓝(港) / 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台) / 火热蓝色 / 阿黛儿的一生：第一、二章 / Adele: Chapters 1 & 2 / 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上映日期：2013-05-23(戛纳电影节) / 2013-10-09(法国/比利时)片长：179分钟
主演：阿黛尔·艾克萨勒霍布洛斯 Adèle Exarchopoulos/蕾雅·赛杜 Léa Seydoux/沙利姆·克齐欧彻 Salim Kechiouche/热雷米·拉厄尔特 Jeremie Laheurte/凯瑟琳·沙列 Catherine Salée/奥雷利安·雷克因 Aurélien Recoing/莫娜·瓦尔拉芬斯· Mona Walravens/阿尔玛·佐杜洛夫斯基 Alma Jodorowsky/安妮·卢瓦雷 Anne Loiret/本杰明·思科索 Benjamin Siksou/桑德尔·丰泰克 Sandor Funtek
导演：阿布戴·柯西胥 Abdel Kechiche编剧：阿布戴·柯西胥 Abdel Kechiche/Julie Maroh/Ghalia Lacroi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