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
那场耗尽国力的战争已经结束,日本民众所执着的、名为“大日本帝国”的幻象,自明治维新后便如坂上之云一般飞升,随着日本往亚洲各处派军而不断膨胀,最后跌进了两个原子弹炸出的深坑里。
与此同时,民众面对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在街头亮起的霓虹灯、日夜轰鸣的工厂,以及崭新的选票。
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新旧交替的时代。战争的罪孽尚未被洗净,战后的饥饿、恐慌和屈辱仍旧在人们心中徘徊,敏感而脆弱的人们急切地告别了阴影和不堪,开始崭新的生活……
在战后的新时代成长、读着夏洛蒂·勃朗特的女大学生板根祯子,嫁给了从战场归来、供职于广告公司的鹈原宪一。新婚后丈夫在金泽失踪,祯子与同丈夫的同事本多一起寻找宪一的下落,这时祯子发现,自己对丈夫几乎一无所知。
在本多和金泽本地名人室田佐知子的帮助下,祯子发现,自己的丈夫婚前似乎化名曾根益三郎,与金泽的一名女子同居一年半,而丈夫的失踪似乎是自杀。然而,同样来到金泽寻人的宪一的哥哥、丈夫的同事本多接连遇害,凶手似乎指向与宪一同居过的女子田沼久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祯子渐渐触摸到宪一、久子、佐知子三人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原来,久子和佐知子曾化名Amy和Mary,在东京做“潘潘女郎”(即战后继续从事色情行业、为美军服务的暗娼),并在警方的一次取缔行动中接受了宪一的帮助。几年后三人在金泽重逢,身为前台小姐的久子爱上了宪一并与其同居;佐知子成为了金泽当地的名人,努力扶持女市长上任。宪一婚后重返金泽,想以假死挥别旧情,反遭佐知子谋杀;宪一的哥哥和本多知晓了其中秘密,也被佐知子杀害……

未愈的创伤

电影依靠祯子的猜测完成推理,严谨度打了折扣,但影片的重点并非推理,而是对社会现实和日本人战后心灵创伤的披露——在新时代重生的渴望促使人们对曾经的经历讳莫如深,然而战时的屈辱犹如无法洗去的血污,造成了他们难以言说的矛盾、痛苦。
这也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佐知子受过高等教育,却因轰炸失去了一切,不得不沦落为东京街头的“潘潘女郎”。来到金泽后,她将这段过去深深掩埋,以室田夫人的身份成为当地名流,投身政治,推动日本首位女市长在金泽市的诞生。
越是向往阳光,越是惧怕重温黑暗。纵然有着对新时代的向往和热情,佐知子内心的不安却如影随形。当发现自己的过去被人所知后,她变得疯狂,不仅杀掉了宪一、宪一的哥哥和同事本多,还促使昔日好友久子自杀。
佐知子并非天生的魔女,她在最困难的时刻依旧唱得出歌,她在最黑暗的夜里依旧拥有光明的信念。若在和平时期,佐知子的智慧与魄力将会推动她的梦想,然而时代的裂痕将她的心吞噬在黑暗里。在雪夜的悬崖边,佐知子一身黑衣,面孔苍白,举止疯狂,状似鬼魅……
次日,金泽市选出日本首位女市长,佐知子的努力和才能得到承认。然而此时的她已是满身伤痕。随着祯子喊出她的昔日名字Mary,她直直倒地,就像一个破碎的花瓶,再无照人的光彩。最终,佐知子因无法承受良心谴责而自杀。
原著作者松本清张在尾声中说道:
“由于(日本)吃了败仗,日本妇女饱受迫害。时至今日,这创伤不仅未愈合,而且一经风浪,好了疤的伤口重新流出令人心酸的脓血来,使一个昔日身心饱受美军蹂躏的日本妇女,如今沦为谋害善良的罪人。”

潘潘女郎

影片以一个男人的失踪牵连出三位女性的命运,不仅塑造了丰满的女性角色,也满怀着对女性命运的关注。
佐知子与久子极力想要遗忘的过去,是身为“潘潘女郎”,被美军侮辱、还要躲避警察的追捕的日子。这份耻辱,在佐知子心里变质成了疯狂和暴戾,在久子心里酝酿成了苦涩与绝望。这份耻辱,在冬日的雪夜爆发,将二人引向悲剧的漩涡。
然而战后的日本街头,靠着出卖色相为生的“潘潘女郎”并不在少数。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其国土迎来了约35万美军的驻扎。然而美军刚刚登陆,就发生了两起美军强奸日本妇女的事件;再加上日本人长期受到“英美鬼畜”、“如果战败,男人将全被阉割,女人将全被作为娼妓”的宣传,东京警视厅牵头建立“特殊慰安施设协会”RAA(Recreation and Amusement Association),召集日本慰安妇,以求减少美军对平民女性的侵扰。
8月26日,RAA协会正式成立,专门在天皇皇宫大门外举行了结成式,并冠冕堂皇地声明称:“为维护民族的纯洁性和百年后的未来,作阻挡狂澜的防波堤,作战后社会秩序的地下支柱。”RAA人数最多时曾达7万人,俨然就是“国家卖春机关”。
以国家的名义设立妓院来慰劳占领军,这一龌龊的勾当受到了美国国内的谴责。1946年,各处慰安所被叫停,5万5千名慰安妇遭到无情的遣散,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很多人为了生计,不得不继续从事色情行业。
这些站街招揽生意的女人们被称作“潘潘女郎”。她们的典型形象是:抹着很重的口红,穿着美军仓库里出来的布料作的连衣裙,聚集在美军营地附近赚取营生…她们从慷慨的恩客手里得到了巧克力、糖果、口红,甚至丝袜,同时遭受着本国民众的鄙视甚至斥骂,还要躲避着军警警察的驱赶、追捕。
潘潘女郎们从美国大兵手中得到了金钱与糖果,日本同样接受着美国的接济与压制。潘潘女郎的悲惨命运——身体上的屈辱、被摧毁的安宁生活、难以改变命运的无奈、国家战败的自卑情结——恰恰是日本战后被侵略、被奴役的境况在底层女性身上的体现。
战后的日本,尝到了全民族狂热推动战争、残酷侵略他国人民的苦果。境遇最为悲惨的,还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潘潘女郎”们。这份血泪和悲歌,也许是在新时代的东京成长、读着《简爱》、以幸福家庭为梦想的祯子所难以理解的吧。

空白的新时代

影片穿插着佐知子帮助上条女士,为金泽选出日本首位女性市长的过程。当一切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居首功的佐知子却因难以掩盖的罪恶备受煎熬。佐知子拥有着对崭新时代的信念,然而正是她亲手毁灭了其他人的梦想,也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我们的时代,到来了。
我们告别黑暗的时代,向着新的时代,迈出了一大步。
我们曾经一度失去了一切:故乡、历史、爱还有快乐,这一切都离我们远去了。
那时,支持我们、给我们勇气的,是每个人梦中出现的,接下来的时代——
它的将来,很快就会来到!
很快,很快,那个辛酸的时代就会过去,
我们苦苦等待的、只有在梦中才会来到的未来,
也许就可以抓在手里了!
这番公开的讲演,是佐知子的梦想。她渴望的新时代,是一个人性的力量得以崛起的时代——人不用在战争的阴影里苟活、不用被迫出卖自己的身体、也不用在外族面前弯曲脊梁,尽情享受心灵的安宁、自由、舒畅……
然而,人们希冀的新时代,真的能到来吗?
战后的日本,畅想着新时代的民众,其整个精神世界早已化作云烟:
明治时代的意识形态轰然倒塌;“大日本帝国”的政治神话被战败的事实驳倒;天皇本人告诉他的国民,自己是人,而非神;神道教、佛教和儒教都已丧失了对日本人头脑和心灵的控制……正如汤因比所说:“日本人民经历了心灵世界的崩溃后,留下的精神真空依然是一片空白”。
心灵的真空需要填补,战争的罪恶需要净化——战后的日本,“原罪”与“净化”的观点盛行。
这一观点认为,日本发动的战争本身是“原罪”,而战后所受到的种种苦难,正是这一“原罪”的代价,东京大轰炸、战后的饥馑、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被美军凌辱身躯的“潘潘女郎”……都是日本净化“原罪”的方式,“正如没有瑕疵的羔羊被宰杀,作为燔祭被呈上神坛,以救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有国家的原罪”。
这样一来,战争本身就是“施害者”,而国家则是战争的受害者。整个大和民族则以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和死亡洗清了原罪,日本发动战争的“原罪”被“净化”,重新变得纯洁和神圣。
日本政府由此提出了“一亿总忏悔”的观点。这一论调将罪行“平等”地分成一亿份,发动战争的军部和街头的小贩承担同样的罪责,而这种罪责碎成一亿份分到每个人头上,每个人承担的罪孽几乎等同于零。
然而人终究要背负着过去前行。没有直面历史与屈辱的勇气,这种怪诞的和平主义,只能成为暧昧地逃避罪责的借口,不能使战争带来的心灵疮疤痊愈。而无法治愈的心灵,如何真正开启新时代的大门?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日本,早已取得了巨大经济成就,越来越不满意作为美国的附属,渴求更高的政治地位和军事力量:努力突破和平宪法束缚、摆脱战后体制、天皇退位遭受重重阻碍……日本迎来了战后的人们所渴望的新时代吗?大概谁也说不清吧。

“零的焦点”,想来应该是以“心灵世界崩溃后的虚无”作为焦点。当整个精神世界归为虚无后,应以什么新的精神愿景摆脱巨大的精神失落感?这也许是日本人如今仍在努力解决的问题。

零的焦点ゼロの焦点(2009)

又名:Zero Focus

上映日期:2009-11-14片长:130分钟

主演:广末凉子 / 中谷美纪 / 木村多江 / 西岛秀俊 / 鹿贺丈史 / 杉本哲太 / 

导演:犬童一心 / 编剧:犬童一心/中圆健司/松本清张 Seicho Matsu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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