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5-23
巫山一段云 •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一次死亡中的农村的变迁和人的发展
在70届戛纳电影节中，华语电影长片依旧毫无斩获，而最大的华人风采可能就是评审范冰冰了。而《路过未来》作为今年戛纳唯一的中国电影长片（进入了一种关注单元）。也并未收获太多的关注，反倒是被批刻意迎合西方口味，且电影缺点明显。但这部电影的导演李睿珺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青年电影人。在《路过未来》在国内上映时，让我们先来看一看他的另一部作品《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是导演李睿珺的第三部长片，这个生于1983年的甘肃小伙，依旧是拍摄他擅长的农村题材。而这部由苏童同名小说改编来的电影（苏童也是本片的编剧和监制），也在甘肃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死亡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为我们体现出农村的变迁和人的发展。
导演李睿珺用自己多年的绘画基础为电影创造了高饱和度的色调，这种与剧情承载内容反差极大的影像风格，除了塑造出一种浓郁的传统乡村风格，也很好的反衬了悲哀的中国人的殡葬观念。而固定的视角及长镜头的应用，则让故事变得流畅。演员平民化（因为缺乏资金，电影中的人均为导演的亲戚），也让观众可以一瞥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真实形象。
电影开始，镜头聚焦在老马描绘棺材上的仙鹤上，而他的孙子则在他的身旁玩耍，老曹正在做棺材板。再开头的这一场景中，导演用一个镜头交代了两件事。一是老人们的土葬意愿，二是阐述就白鹤的意象。
在中国人眼中，死后入土才能为安，所以在火葬推广实施初期，老人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土葬（陈佩斯、赵丽蓉主演的电影《孝子贤孙伺候着》也是讲述的这个问题，但喜剧元素消解了这种做法下的内容）。在当时，由于中国人认为在死后被烧是一种折磨，所以都想尽办法让自己土葬。而电影中老曹私自偷埋也是最普遍的做法。而仙鹤这个在老马口中吉祥的大鸟，则是中国人心中死后去往极乐世界的途径，而土葬则是实现这个途径的第一步，火葬就直接失去了这种资格。因此，老人们对于土葬的执着是对于自我思想的一种维护，而仙鹤就是数千千农业神明的信仰代表。所以他们会如此的坚持让自己土葬。
电影的整个过程是老马寻求各种方法实现自己土葬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也是老马与自己儿女们的周旋。起先老马在女儿家过中秋节的时候，发现他女儿村中有几个土葬的坟，他便在坟的周边画了一个圈，对自己的外孙女说，自己要埋在这。这时老马萌生了死在女儿家的想法，因为在农村，死在女儿家的人不能再自己家办丧事，而丧事是儿子主办的。所以老马便有了埋在土中的机会。但女儿从外孙女的口中得知后，便把老马送回了家，即使老马不愿意。
在这段剧情中，导演让两种观念产生了对抗。出生在新时期，受时代发展教育成长起来的中年人，虽然生活在农村，但观念上已经没有了对天地的信仰和对传统“迷信”的认同。所以他们能响应号召，推崇火葬。而父子之间必然存在的隔阂也让他们互相不理解对方的想法，因此产生的交锋，虽然不是针锋相对，但也是老人的无奈和委屈。
在老马回家后的生活中，观众又可以看到另一种现象。即儿女并非不孝，这一点在女儿接老马过中秋节，并让他用冰糖戒烟，儿媳让老马吃饭并夹肉，以及儿子给老马送饭就可以看出。而老马已经不干农活，平时只是和其他老人混时间也可以佐证。但这种孝顺只是存在于宗亲伦理之中，儿女只是照顾了老马的生活，履行了义务，却忽略了老马的想法。与此相反的是老马的搭档老曹的儿女。
老曹和老马相同，一样畏惧火化，所以他在他濒死前（这里也可能是自杀，片中并未交代老马的死法）为自己做了一个棺材，而且在他死后，儿女们把他埋在了槽子湖边。但后来被官方发现，又把棺材挖出来重新火化。而这时老曹的儿女们的拼死阻拦也说明了他们是真正重视老人想法的儿女。
值得注意的是，在挖坟中指挥的村中官员，在经众位老人的求情后依旧坚持把棺材挖出来。也悲观的讲明了一个事实，因为发展，原本的农村的宗亲人情关系也被制度规范所打破，维系多年的感情也因为进步发展出现了桎梏。而那位小官员口中的政策也让农村世世代代的根源断了根。另外有趣的是，官员进村时，不顾老马孙子的阻拦，把老马孙子和外孙女为老马画的寻找仙鹤羽毛的大树压了过去，也说明了发展的势头是不可阻挡的，而留下的只有普通农村人的悲哀。
老马在从女儿家回来后，执拗的说在槽子湖中看到了白鹤。但众人不相信有白鹤，只说他把湖中的鸭子当做了白鹤。所以自认用眼看了一辈子天以此辩节气的老马便在湖边的树上找起了仙鹤的羽毛。在这个过程中，老马的固执不相信别人，看似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其实是坚持农村人的死亡观念及死后信仰。所以老马阻拦众人割槽子湖中的草，但湖中消失了的草，也显示了老马的最终失败和农村观念变迁的事实。
在此之后，老马虽然意志消沉，但还是坚持着寻找白鹤，他每天依旧还是去槽子湖边的树下，张望着白鹤的踪迹。而在家中因为对自己死后火葬成烟的厌恶，使得他又一次把家中的烟囱堵住了。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堵烟囱的草没有莫名消失。假若说前一次堵烟囱的草的消失，意味着老马不可阻挡自己化成烟的后事，那这一次儿女的没有办法，则是说明了老马的土葬出现了转机。
某天，老马又一次在槽子湖边等待着白鹤，想着自己的后事，并在树下画了一个圈，希望自己能够埋在这里。这时孙子，外孙女过来，对老马说出了一个让他土葬的办法——把老马活埋。在这里孙子的原话是:你在地下面睡着，他们就找不到你了。而且用自己曾经埋过三叔的羊来证明自己可以挖出能埋下爷爷那么大的坑。而他也真正的把坑挖了出来。
在这一段的剧情中，电影达到了情绪的高峰，导演用小河的音乐《往生咒》来烘托氛围。在看似有违伦理道德的话语行为中，导演用祖孙两人这两个生命线两端且有着血缘关系的温馨对话，细致的体现出中国殡葬观念的革新与更换。残留下老一辈的农村老人面对这无可奈何的局势，也只能用自残牺牲的这种方式来换取内心的安稳。也是因为祖孙之间隔代亲的联系，使得这个阴险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故事得以变得温情无奈起来。而电影中的一个轮回，即老马曾经在孙子比赛憋气的时候埋过孙子，这时孙子又来帮他，也说明了只有亲情才能反哺帮助，才能有理解的可能。
而电影中老马的孙子，也有着同老马相似的处境，同样的受制于他们的亲人，家人不顾他的想法，而且不理解也不交流。这一点在她父亲把他的鸭子杀了吃肉，以及他向另一个活着的鸭子喂鸭子肉，但鸭子不吃他问父母为什么，但却说不出什么也可以证明。而那只鸭子对于老马的孙子来说，如同于老马的白鹤。而孙子年纪上的幼小和单纯，也使得他可以相信老马的话，再加上亲情，才促使他做出埋下爷爷的行为。
片中随时出现的传统神话的动画片，孙悟空，哪吒等，都有着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出现了白鹤的踪迹。这也体现了这种传统神话在现代只有被孩子接受。但也侧面证明了老马的坚信也只是传说。而片尾老马孙子与外孙女关于那个神仙管那个神仙的一问一答，也验证了老马们坚持的东西是虚幻且不具体的意象，但内心的满足却让他们无比的愿意付出，甚至以生命为代价。
导演李睿珺用他的镜头语言为我们讲述了这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但由于时代性的差异和地域性的不同，使得城市观众或发达地区的人并不能体会到故事背后的意义。但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在时代变迁下的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坚持自我内心意愿的老人的无奈，以及生而为人但却对死后的无力。而这也是对时代社会发展的另一种描绘。其中的亲情也让我们看到了当代农村人的变化。虽然这不是普通的现实主义作品，但承载的却是实实在在没有多少人记叙的真实现象。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是导演李睿珺的第三部长片，这个生于1983年的甘肃小伙，依旧是拍摄他擅长的农村题材。而这部由苏童同名小说改编来的电影（苏童也是本片的编剧和监制），也在甘肃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死亡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为我们体现出农村的变迁和人的发展。
导演李睿珺用自己多年的绘画基础为电影创造了高饱和度的色调，这种与剧情承载内容反差极大的影像风格，除了塑造出一种浓郁的传统乡村风格，也很好的反衬了悲哀的中国人的殡葬观念。而固定的视角及长镜头的应用，则让故事变得流畅。演员平民化（因为缺乏资金，电影中的人均为导演的亲戚），也让观众可以一瞥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真实形象。
电影开始，镜头聚焦在老马描绘棺材上的仙鹤上，而他的孙子则在他的身旁玩耍，老曹正在做棺材板。再开头的这一场景中，导演用一个镜头交代了两件事。一是老人们的土葬意愿，二是阐述就白鹤的意象。
在中国人眼中，死后入土才能为安，所以在火葬推广实施初期，老人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土葬（陈佩斯、赵丽蓉主演的电影《孝子贤孙伺候着》也是讲述的这个问题，但喜剧元素消解了这种做法下的内容）。在当时，由于中国人认为在死后被烧是一种折磨，所以都想尽办法让自己土葬。而电影中老曹私自偷埋也是最普遍的做法。而仙鹤这个在老马口中吉祥的大鸟，则是中国人心中死后去往极乐世界的途径，而土葬则是实现这个途径的第一步，火葬就直接失去了这种资格。因此，老人们对于土葬的执着是对于自我思想的一种维护，而仙鹤就是数千千农业神明的信仰代表。所以他们会如此的坚持让自己土葬。
电影的整个过程是老马寻求各种方法实现自己土葬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也是老马与自己儿女们的周旋。起先老马在女儿家过中秋节的时候，发现他女儿村中有几个土葬的坟，他便在坟的周边画了一个圈，对自己的外孙女说，自己要埋在这。这时老马萌生了死在女儿家的想法，因为在农村，死在女儿家的人不能再自己家办丧事，而丧事是儿子主办的。所以老马便有了埋在土中的机会。但女儿从外孙女的口中得知后，便把老马送回了家，即使老马不愿意。
在这段剧情中，导演让两种观念产生了对抗。出生在新时期，受时代发展教育成长起来的中年人，虽然生活在农村，但观念上已经没有了对天地的信仰和对传统“迷信”的认同。所以他们能响应号召，推崇火葬。而父子之间必然存在的隔阂也让他们互相不理解对方的想法，因此产生的交锋，虽然不是针锋相对，但也是老人的无奈和委屈。
在老马回家后的生活中，观众又可以看到另一种现象。即儿女并非不孝，这一点在女儿接老马过中秋节，并让他用冰糖戒烟，儿媳让老马吃饭并夹肉，以及儿子给老马送饭就可以看出。而老马已经不干农活，平时只是和其他老人混时间也可以佐证。但这种孝顺只是存在于宗亲伦理之中，儿女只是照顾了老马的生活，履行了义务，却忽略了老马的想法。与此相反的是老马的搭档老曹的儿女。
老曹和老马相同，一样畏惧火化，所以他在他濒死前（这里也可能是自杀，片中并未交代老马的死法）为自己做了一个棺材，而且在他死后，儿女们把他埋在了槽子湖边。但后来被官方发现，又把棺材挖出来重新火化。而这时老曹的儿女们的拼死阻拦也说明了他们是真正重视老人想法的儿女。
值得注意的是，在挖坟中指挥的村中官员，在经众位老人的求情后依旧坚持把棺材挖出来。也悲观的讲明了一个事实，因为发展，原本的农村的宗亲人情关系也被制度规范所打破，维系多年的感情也因为进步发展出现了桎梏。而那位小官员口中的政策也让农村世世代代的根源断了根。另外有趣的是，官员进村时，不顾老马孙子的阻拦，把老马孙子和外孙女为老马画的寻找仙鹤羽毛的大树压了过去，也说明了发展的势头是不可阻挡的，而留下的只有普通农村人的悲哀。
老马在从女儿家回来后，执拗的说在槽子湖中看到了白鹤。但众人不相信有白鹤，只说他把湖中的鸭子当做了白鹤。所以自认用眼看了一辈子天以此辩节气的老马便在湖边的树上找起了仙鹤的羽毛。在这个过程中，老马的固执不相信别人，看似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其实是坚持农村人的死亡观念及死后信仰。所以老马阻拦众人割槽子湖中的草，但湖中消失了的草，也显示了老马的最终失败和农村观念变迁的事实。
在此之后，老马虽然意志消沉，但还是坚持着寻找白鹤，他每天依旧还是去槽子湖边的树下，张望着白鹤的踪迹。而在家中因为对自己死后火葬成烟的厌恶，使得他又一次把家中的烟囱堵住了。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堵烟囱的草没有莫名消失。假若说前一次堵烟囱的草的消失，意味着老马不可阻挡自己化成烟的后事，那这一次儿女的没有办法，则是说明了老马的土葬出现了转机。
某天，老马又一次在槽子湖边等待着白鹤，想着自己的后事，并在树下画了一个圈，希望自己能够埋在这里。这时孙子，外孙女过来，对老马说出了一个让他土葬的办法——把老马活埋。在这里孙子的原话是:你在地下面睡着，他们就找不到你了。而且用自己曾经埋过三叔的羊来证明自己可以挖出能埋下爷爷那么大的坑。而他也真正的把坑挖了出来。
在这一段的剧情中，电影达到了情绪的高峰，导演用小河的音乐《往生咒》来烘托氛围。在看似有违伦理道德的话语行为中，导演用祖孙两人这两个生命线两端且有着血缘关系的温馨对话，细致的体现出中国殡葬观念的革新与更换。残留下老一辈的农村老人面对这无可奈何的局势，也只能用自残牺牲的这种方式来换取内心的安稳。也是因为祖孙之间隔代亲的联系，使得这个阴险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故事得以变得温情无奈起来。而电影中的一个轮回，即老马曾经在孙子比赛憋气的时候埋过孙子，这时孙子又来帮他，也说明了只有亲情才能反哺帮助，才能有理解的可能。
而电影中老马的孙子，也有着同老马相似的处境，同样的受制于他们的亲人，家人不顾他的想法，而且不理解也不交流。这一点在她父亲把他的鸭子杀了吃肉，以及他向另一个活着的鸭子喂鸭子肉，但鸭子不吃他问父母为什么，但却说不出什么也可以证明。而那只鸭子对于老马的孙子来说，如同于老马的白鹤。而孙子年纪上的幼小和单纯，也使得他可以相信老马的话，再加上亲情，才促使他做出埋下爷爷的行为。
片中随时出现的传统神话的动画片，孙悟空，哪吒等，都有着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出现了白鹤的踪迹。这也体现了这种传统神话在现代只有被孩子接受。但也侧面证明了老马的坚信也只是传说。而片尾老马孙子与外孙女关于那个神仙管那个神仙的一问一答，也验证了老马们坚持的东西是虚幻且不具体的意象，但内心的满足却让他们无比的愿意付出，甚至以生命为代价。
导演李睿珺用他的镜头语言为我们讲述了这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但由于时代性的差异和地域性的不同，使得城市观众或发达地区的人并不能体会到故事背后的意义。但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在时代变迁下的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坚持自我内心意愿的老人的无奈，以及生而为人但却对死后的无力。而这也是对时代社会发展的另一种描绘。其中的亲情也让我们看到了当代农村人的变化。虽然这不是普通的现实主义作品，但承载的却是实实在在没有多少人记叙的真实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