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3-12

灯塔水母君 • 黑镜第一季:没有人能把我们送下地狱，除了我们自己

If you have a better world,please show me now.
花大半天的时间慢慢看完《Black Mirror》，接近尾声时终于忍不住蒙住眼睛。来不及了，恐惧已在飞速地滋长蔓延，即将吞噬我苍白的心。

1.The National Anthem
起初，他们只是微小的水滴，在烈日的炙烤下有气无力地闪烁，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接着，他们找到了彼此，它们拥抱而且相融，汇为河流与湖泊，免于轻易被蒸干的命运，并拥有了与太阳对视的勇气。
后来，他们呼朋引伴，更加紧密地聚集，由河变江，由江变海，终于成为足以吞噬一切的，如同末日洪水一般的，巨大洪流。
不，不用害怕也不用逃开，因为他们是正义的持有者，是世界的主宰。真理由他们掌握，世界由他们掌控。被他们湮没，是你的光荣。
你就要与他们融为一体了，高兴么？
去迎接与他们一样宏大的光。

他们的名字，叫民众。

勒庞的《乌合之众》还没看完，但关于民主的疑问业已根植心中。我们很容易否定一个暴君的作为，却没有勇气去反抗群体性的暴虐。民主并非专制的反义词，民主正是通往专制的最坦荡也最光明的路途。
当我们是个人时，我们会隐藏，会克制，会反思。而当我们置身于群体之中，所有肮脏的欲望都会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只因法不责众。
当首相颤抖着走进镜头时，所有人眼里都充满了期待的笑意。是的，他们希望看到他被羞辱，所谓的“生命高于一切”不过是个幌子，在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中那么不堪一击。
然后呢，然后他们开始沉默，眼中泪光闪烁。因为屏幕上，他们遵从民意的首相，正在痛不欲生地哭泣。
为他的高尚，为他的荣光，为他在民众中埋葬自己的灵魂，痛不欲生地哭泣。

2.Fifth Million Merits
你与真实的生活，有多远的距离？
每天早晨醒来，翻翻刚送来的晨报。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一场纷争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而政客们依然在笔挺西装的包裹中推卸责任与互相攻讦；某明星身陷一桩丑闻，不过没什么可同情的，傻子都知道这是为了给她的新片造势；社会版上又有离奇怪案发生了，尽管恶心，但总忍不住多看几眼，看看那个凶手是如何的变态……
上课或上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偷偷刷下微博。昨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电影，这些内容源源不断地刷着你的屏。他们的生活看上去光鲜又有趣，你不禁赞赏了几句，但很快又萌生不满，在包里找出不知何年何月淘到的手工小饰品，拍张照传上微博：“昨天做的，偶尔玩玩DIY也不错。”然后不断刷新，等待友人的评论提示。
晚上回家，看看综艺节目轻松一下。你一向看不起那个主持人，不过看他出洋相也是种乐趣，反正他也乐在其中。你嚼着薯片跟着演播厅的观众一起大笑，节目结束依然意犹未尽。你关掉电视，寂静的黑夜蓦然降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你想，但已经来不及体味了，睡意业已将你层层包围。
比起剧集中那个高科技的未来空间，我刚才叙述的一切要现实得多。但它们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虚假的、经过重重包装的信息充斥在我们身周，而我们自己也乐此不疲地制造着这样的信息，将它们奉献给希望看到的人们。
身体，思想，情感，没有什么不能包装、不能出卖的，只要有人愿意看。他们的享用，正是它们的价值。
所有的东西都轻如钞票，薄薄的一张张在不同的群体与个人之间传送着。透过各种媒介以实则虚无的形式展现着。爱与欲，恨与痛，人性中最为珍贵与真实的存在，都成了吸引他人眼球的筹码，决定了你的商品价值，是的，你不光出卖商品，你自己就是商品本身。
当人作为人本身的价值被剥夺，当生活中的一切都以消费为实现意义的途径，可怕的不是这个事实本身，而是它存在的方式是那么光鲜和甜美。人们乐在其中，便无法发现它狰狞的真面目。我们被它所奴役，从而成为它的帮凶。真实站在对岸，孤立无援地望着盲目的我们，与我们背后强大的黑色宿主。

发泄了心中愤怒与不甘的主角站在台上，孤独地面对下面如潮的掌声与欢呼。他们强大而正确，他们快乐而享受，他只能投身其中，这样才能感受他们的快乐，谋得他们的利益。
那正是他所希求的。
融入到盛大的，消费主义的狂欢之中。

3.The Entire History Of You
或许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妄想，将自己的记忆精确无误地存储下来，以供随时回味。它们是过去的影子，是证明你存在的最佳依据。
它们就是你。
可以想象，在脑中植入记忆颗粒，记下你每时每刻的所闻所见，你可以随时回放，甚至投影在屏幕上给旁人观看，很可能是未来科技的走向。
对于满足人类“留住自己”的欲望非常合理。
但是，记忆真的那么真实么？因为它确实发生过，就拥有不可辩驳的说服力？明明只是过去的幻影，却足以左右我们的现在和未来，洞悉我们的灵魂？
当脑中被植入记忆存储器，人便不再是人，只是一个会动的记忆容器，别人可以随意将你打开，读取信息，分析你，研究你，评判你，定义你。
生命是最为神奇和高贵的存在。在这里却被分解成一串串零碎的画面与声音，查询，播放，便捷无比。它们就是你。
剧集的结尾，主角站在镜子前，用刀片挖出了耳边的忆粒，也解放了他自己。他拒绝机器对自我人生的记忆与解析，回归作为生命体的人类。
而在他身边，依然有成千上万的人们，依靠数据化的记忆生存着。

以上这些还远远不能概括我关于《Black Mirror》的所有感想，若总体看来，它应该是一个有关现代生活的尖锐讽喻与警告。科技对人的异化，非生命对生命的侵蚀。群体、媒介、科技争相支配着人性，致使人类失去自我，将自己的生活交给他物。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的世界。
看评论有人说“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世界”，不禁冷笑。树立虚无的敌人，继续以非生命的物质去替代自己，岂不是一种自我麻醉，心甘情愿地继续坠入深渊。承认吧，造成这一切的正是我们自己，我们在源源不绝的贪欲中早已背离了初衷，出卖了灵魂，成为一具具木然的傀儡。
这就是光鲜悦目的现代文明之下，最残酷也最无奈的现实。

后记：最喜欢的一集是《Fifth Million Merits》，身为传媒类专业生被戳中了死穴，跟当初看完《娱乐至死》和《楚门的世界》一样绝望。《Black Mirror》是神作无误，诚实地记录时代，值得尊敬。我很害怕看这类作品，它们总会让我看见灵魂与世界的空洞，让我看见人生的荒诞与虚无，让我否定与怀疑一切。
但我依然愿意去审视和思考，虽然我无法作出任何改变。但知晓，便已能证明我并未屈服于命运之下。
是的，这就是我们所能做的全部——面对这个可怖又可笑的世界，坚定而无奈地竖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