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3-03

挂甲人 • 黑镜第一季: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英剧《黑镜子》观后

3月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

三十多年之前，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和我的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唱着歌儿、排着队伍走出校门，去军属、烈属、五保户家庭送去慰问，去擦拭交通岗亭以及护栏，去搀扶着老奶奶们过马路，哪怕那时的马路上安静有序、几乎看不到多少车子驶过。

3月也是安邦定国的季节，国家的栋梁和精英们荟萃京城，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为我等芸芸众生照亮着前行的航道。

2012年的3月之初，我看了一部名为《黑镜子Black Mirror》的英国电视剧，这是一部带有科幻和荒诞色彩的短剧集，只有3集，每集独立成章。

从名字你就可以看出，这不会是一部温暖、矫情的主旋律作品。

窗外不时传来猫儿的凄厉之声，夜色如铅。

（一）《一千五百万工分 Fifth Million Merits》

在原剧中这是第二个故事，我现在的排序，其实是按照我心目中由低到高的评价排列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一集不好，只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而已。

虽然有着一定的想象力以及炫目的特效，但这一集的叙述方式还是略显老套和脸谱化，主人公是一个价值观正确的好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代表正义的一方，而与他构成冲突和对抗的另一方自认而然就成为了非正义的一方，也就是应该被批判和谴责的对象。

当然，这种简单化的二元对立叙事模式并不是不好，它是几乎所有商业片屡试不爽的手法，主人公就算并不完美但也依旧会让所有观众产生代入感，大家随着主人公一起成长、成熟、挑战、抗争，从而获得类似于电子游戏过关般的成就感。

但问题就在于，《黑镜子》不是简单的商业卖座片，恰恰相反，它是对这个越来越商业化的社会充满了强烈批判色彩的讽刺片，而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已经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主人公恰恰会弱化这种批判的客观性。

只有让大家尽量从片中的人物中抽身出来，不是简单的主观情感寄托和宣泄，而是以更旁观的视角来解读片中的内容、从而完成的评判是基于第三方观点的基础，这样的批判才会更理性、更犀利、更有力。

回到《一千五百万工分》之中，在经过老套的多半部进程之后，影片结尾的爆发力还是相当震撼，从而也提升了整个影片的价值，没有拉低《黑镜子》这部剧集的水准（再强调一次，这三部片子都相当不错，我只是个人会有一些偏好）。

当主人公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唤醒浑浑噩噩的看客们、从而完成如此悲情壮观的一幕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热血澎湃不过是狗血之秀，最多也就是为了全民的鸡血狂欢增加一点作料。

在这种情况下，妥协就成为了主人公唯一的选择。起码，可以换来更好一点的生存条件是不是？

哥不再是底层的蹬车苦力，哥混成衣冠楚楚的中产了。

（二）《你的全部历史The Entire History Of You》

这是全局的第三部，讲述的就是一个中产家庭的故事，丈夫偶然发现了妻子曾经的红杏出墙，之后引起了一系列争吵、指责、冷漠直至心死。

影片的玄机之处在于一种记忆芯片，每个人的耳朵后面植入这种芯片后都会变得过目不忘，你可以随时调出以前某段时间的记忆来慢慢回味，并且去发现当时没注意到的细节。

当然，这也让大家的隐私变得近乎透明，虽然每个人在不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是无法去观看他人记忆的，但起码政府和警察有这个权利。不过，由于本片重点是探讨婚姻和两性关系的，因此对权力入侵公民隐私这个问题只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在这部影片中，男女主人公角色的设置更加的丰满立体，不再简单化、概念化。男主人从一开场出来就遭遇职业危机，因此他敏感多疑、酗酒滋事、蛮不讲理，而当你刚刚把一点点认同感从男主角向女主角身上倾斜时，就会发现楚楚可怜、好像遭遇了莫大委屈和误解的她其实一直在说谎，也就是说，她那个混蛋老公所臆想捏造出来的所有猜忌，偏偏又恰好都是正确的。

这才是最辛辣的讽刺。

对于这部片子的解读，往往有更多的着眼点在于那个芯片之上，影片的结尾，也是男主角从自己的耳后血淋淋地挖出了芯片，问题是，难道都是记忆惹的祸？

每个人都是自己欲望的奴隶，同时大家又都希望可以在放纵之后淡定地漂白自己，继续如无其事地装逼。

但，就算没有芯片，也会有别的。

比如，摄影界陈老师的电脑。

（三）《国歌The National Anthem》

这是剧集的第一个故事，也许就因为它的出手力道十足，因此映衬得后两集稍显单薄。

谈论这部片子之前，我需要先讲讲一个测试。

假设你是一辆有轨电车的司机，你看到在轨道的前面有5个工人正在施工，此刻刹车突然失灵了，如果电车冲过去，这5个人都会死，突然你发现右侧还有一个轨道，这个轨道的尽头只有1个工人，所以如果你让电车转向，你虽然会轧死这个人，但那5个人会得救。现在的问题：你会怎么做？

是不是很多人会选择让电车转向，而且认为这是必须的，起码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貌似是最正确的选择。

且慢，你们有没有想过：电车冲向5个人时是由于意外事故的原因，这是一个被动行为；而电车冲向那1个人时，是由于你这个驾驶者的主动选择，也就是说当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右转的那一刻，某种程度上，你就是个杀人犯！

也许你不认同我的说法，那么我们稍微改变一下设置，这次你不再是司机，你只是一个旁观者，站在旁边的天桥上，看到了这起即将发生的事故，同时天桥上斜靠着一个大胖子，如果你推他一下他就会掉在轨道上，正好能挡住电车的行进，然后他会死去，但那5个工人就得救了。现在，你会选择把他推下桥吗？

相信很多人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太像是赤裸裸的杀人了。但如果你无需亲手推他，而是转动桥上的一个装置就像是转方向盘一样，这个胖子就会掉下桥去，你会去做吗？

好了，也许你最后的选择是：顺其自然，就让意外发生吧，虽然死了5个人，但他们不是我主动杀的，良心上好过些。

那么，此刻的题目又变了，如果电车直行会触发某个装置，导致一个城市多处爆炸，会死掉上百万人，那么，你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杀死那个无辜的工人或者胖子？因为你拯救了更多的人，你不仅不受良心谴责，还成了万人景仰的英雄？

最后告诉大家，这道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它只是让我们看到，一旦相比较于集体利益、团队利益、国家利益、民族利益这样一些恢弘庞大的概念之下，个体的价值乃至于生命都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举出以上例子并不是无中生有牵强附会，而是与《国歌》这个故事息息相关。

英国公主被绑架了，绑匪的要求很变态：让首相与一头猪性交并进行全球直播，否则就撕票。

这种无稽之谈当然不会被答应，但问题是多种营救公主的计划都失败了，同时绑匪割下了公主的一个手指，来表明他绝非开玩笑。

此刻，全国一片哗然，大家觉得公主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要素，因此首相做出一些牺牲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没有人用枪指着首相的头要求他必须去做那种事，但作为一个政客，他深知用民意换取政治前途筹码的重要性……

剧情后面还有更多的曲折以及辛辣，但这不是我论述的重点，我想说的是，和上面那道测试题异曲同工：这就是多数人的暴政。洪流之下，无论你是底层、中产还是顶层精英，都无处遁逃。

当多数人占据了话语权的高度、从而营造出一种正义感的氛围之后，那么所有的党同伐异、铲除异己都会变得冠冕堂皇、顺理成章，即使会血流成河。

几十年前战火燃烧欧洲、犹太人被送入焚尸炉时，几乎所有的德国人民一致认为：他们所作的是正义的，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好。

同样，当年的*红*卫*兵*小将挥舞着皮带和棍棒打向自己的老师和家长时，他们心中燃烧的也是无私的正义之火，因为他们认定只有这样才会带来一个更幸福、更美好的中国。

（四）《黑镜子Black Mirror》

在这3部剧集中，对于高科技的物化给人类带来的种种弊端，创作者无疑表达了巨大的忧虑。

《一千五百万工分》整个故事都发生在数字虚拟世界，人类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真实，永远没有未来；《你的全部历史》里面的记忆芯片又让我们连曾经真正经历过的过去都变得不堪回首；而科幻色彩最弱、现实感最强的《国歌》中，得益于网络和媒体的高度发达，“多数人的暴政”又有了肆孽的最佳平台。

对于无良媒体的谴责一直是我们大家津津乐道的，他们那些无孔不入的八卦、煽风点火的炒作也被人们认定为是很多事情愈加走向恶俗的根本原因，但请大家想一想，媒体为什么要这么去做？我们每个人在正义凛然之余，是不是本能地更容易顺手点开那些更劲爆的标题？

那些恪守良知和底线的媒体，其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这不是媒体的责任，是我们这些受众自己的选择。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或多或少藏着《一千五百万工分》里面，位于男主角旁边那个白人小胖子的影子。

所以说，高科技不是万恶之源，人心才叵测。

从上面那个电车测试还可以看出，亲手杀人是大家都会极力回避的，但一旦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达成规避（只需按下按钮、转个方向盘），那么就算最终剥夺他人生命的结果是相同的，但我们做起来就会更心安理得了。

瞧，我们都是一群极富爱心的人，热心公益、关注环保、热爱祖国；我们大口咀嚼着一些动物，然后为另一些动物的不幸潸然泪下；我们白天心慈面软、卖萌装纯，小心翼翼不踩死一只蚂蚁，晚上敲击几下键盘、点击一下鼠标，也许他人的财富、自由、自尊乃至生命就会在强大的“民意”中被合法剥夺……

而我们不会有丝毫心理上的不适，相反，因为有着正义感这面大旗，我们甚至还在其中获得了行侠仗义般的心理满足感。

现在，离开你的电脑，去卫生间也好、梳妆台也好、大衣柜前也好，找一面镜子好好照一下，记住镜子里面那个人，然后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这个世界变得更坏，他（她）也是帮凶之一。”

（尾声）纯属虚构

其实《国歌》那一集里面，片尾还有被删掉的一些剧情。

动物保护组织提起诉讼，将英国*政*府*告上了法庭：“你们让那头猪被首相奸污，还在全球直播，猪的贞操也好、名誉权也罢，无疑都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唐宁街9号的发言人对此嗤之以鼻，特意召开媒体见面会澄清：“猪被首相干时就像开自来水管一样简单，自然、无痛，完了之后，猪就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了。我感觉没什么异样，甚至还很舒服很享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