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象是国内典型的记录片,《歌舞中国》有一种广告片一般的美感,黑白的透彻分明把上海简化为一个怀旧和梦想分野的城市。没有过多的喧嚣和复杂的表情,海高楼和灰云,除此外就是舞蹈。这种美是广告性质的,简化的纯粹,但是更能精确传达一个城市的味道或者一个小人物的表情。

如果非要分类,那么北京无疑是朋克或者金属的,而上海绝对只能是爵士。爵士的性感和激情释放,在酒醉昏眼之间摇动身体。也许这就是我曾经对这个城市的印象。竟没有在意如同碎碎念般游荡在空气中忧伤,是的,从没想到忧伤一词也能用在上海,那种在Tony Bennett中飘动的忧伤,手臂缓慢轻柔、环抱无力背部沉寂、对镜无言跨部悠转,脸上竟然会写满了沉落的寂寞。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故事,一个关于寂寥舞蹈(虽然激情释放)和沉寂城市(虽然喧嚣无限)的故事,一个怀旧和梦想之间迷失的故事。有时候越是舞得动情,在无法不停止的落幕后才更是心灵的寂寞和疲惫,这是爵士舞是舞者和上海的故事。


曾经是怀旧的代名词,在张爱玲关于两个城市的沦陷里,上海是心中燃烧的旧照片,爱恋和舞蹈本身又是那么相似,倾城之恋。现在是无数梦想的收藏所,人们离开生长的地方,来到最接近海洋最远离陆地的舞台,渴望籍此飞翔海洋的彼岸。但是渐渐怀旧和梦想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只有在这里二者才是一体的。人们怀着对过去的留恋,渴望找到时光的门然后,从门穿越到达另一个梦想的彼岸,大洋对岸。

如果说上海是渴望流浪,那么相对的则是香港,它们是中国的双城记,同样的怀旧但是却有不一样的梦幻。阿飞跳爵士舞,也许称为摇摆舞更合适,他看着镜中自己落寞的表情,无脚鸟想寻找的是归宿——母亲或者象母亲一样的女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何宝荣轻柔地跳着探戈或者爵士,不断重复的不过是“不如我们重新开始”。香港是上海的背面,是无根的飘零。

但是两个城市都和舞蹈有关,只是也许对舞蹈的滋味早已不一了吧。

彭文淳要表达的东西再明显不过,他的急不可奈透露在片子罗嗦的后记中,生怕观众读不出他用故事代表上海城的手段。但除此,我倒是非常欣赏他所表达的,上海城和小人物的梦想。片子一开始就是扬扬在城市氤氲背景下的独舞,那是最震撼的画面。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毫不在意,高楼的不可抵抗此刻却被舞蹈踩在脚下,她轻盈而陶醉在细长舞台上。

在那一刻我想,舞蹈是个人对城市森林的对抗。个人在城市里是无力的,带着无奈和忧郁被建筑物埋藏,但是在一个刹那,舞者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梦想里,舞是抗拒外界的压力,是把自己包裹在自己的梦里。于是这种壮烈在那一刻放出光彩,灰白的城市瞬间收拢观望。人,只有在其中,才能充当胜利者。

凌峰说,梁一做了70年的舞蹈梦,但是还是没有破碎,但那不过是历史的误会。

但其实人生不过是玩笑,昆得拉说。所有单个人都误会了历史,人生的美丽在于误会的美丽,在梦想,易碎无奈但是,确实存在。

而在整个世界中,上海不过也只是个梦,只是个误会。



苏珊桑塔格的一段话让我昨夜彻夜难眠——

“舞为自由之域,但却并非舞的全部……

人人皆能舞,但并非人人皆舞……

舞者食空间

空间食时间

声音食寂静。”


——能舞者并不都是舞者,所谓舞者是带着整个生命的意义和梦想在舞动,因此有心灵的舞蹈。无论舞蹈在何种意义上填充空间,填充舞台的房间的城市街道的,心灵的甚至生命的空间,背后都是一种悲剧。

因为,纯粹舞蹈的意义在于燃烧自己,在自我毁灭中理解自己或者实现自己,然而这种“实现”本身是内敛的,它只对舞者本身有意义,在其中舞者与自己交流并在毁灭中找到自己的意义,仅仅属于自己的意义,于是沉醉于疯狂舞动,不需要别人不需要阐释。

无论如何神采飞扬,舞蹈就是生命本身,等待落幕的必然来到(正如瓦格纳的歌剧),舞动希望需求最后的答案,但是最后的答案必然是落幕和结束,于是想要结束的渴望和延迟结束的舞动本身共存。生命的本质就是不能休止的舞蹈,不能抑止舞动燃烧的身体只是为了迎来死亡最后的答案。

关了灯,忽然觉得无比压抑起来,也许只有爵士能代表这种,喧嚣背后的寂静和落寞,酒杯后的眼泪和人生。

歌舞中国(2003)

又名:Burning Dreams

上映日期:2003-11-04

主演:梁一(Liang / Yi) / 扬扬(Yang / Yang) / 李川 / 

导演:彭文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