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头。
冗长的黄色。那种特殊的色调。
可以是湄公河黄浊的底色。
可以是情人肌肤的颜色。
可以是法国人心中殖民地西贡的颜色。
可以是陈年记忆泛黄的颜色。

只有杜拉斯,可以在一部片子里那么强悍地打上自己的烙印。
那种时而是我时而是她的叙述方式,可以称作杜拉斯体。只要你曾看过杜拉斯,就能一眼认出它。那念旁白的老年的杜拉斯,常跳脱出来以冷冷的眼神俯瞰着年少的自己。

那一年,我十五岁半。。。。。。
然后,是杜拉斯书中写过的,全世界最美的一条河。湄公河。河水黄浊翻滚,我在凝视这条河。男式礼帽,贴在身上的浅金色裙,一双踢破脚尖的跳舞鞋。
他是第一眼就爱上她的,那个没有名字的中国男人。若不是,便不会有那双一直颤抖着递上烟盒的手。虽然他总不知道,该待她如爱人,或待她如妓女。

那个私会的下午,他带她来到堤岸。
永无天日的黑暗小房间里,他们开始做爱。
在结束的时候,他告诉她:
你知道吗?日后你会怀念这个下午,即使你已忘掉我的长相,我的名字。。。。。。
他总是觉得她不会爱上他,或者他故意这么觉得,那样也许可以让他对注定分离的结局少一些歉疚。

所以他总是问:你是为了钱才来这里的?
而她一直答:我不知道。
她只是一次一次让他重复,一次一次翻滚在血迹斑斑的被褥上。

他从未工作过,他什么都不会。富裕让他懒惰。除了沉溺爱情,他什么都不会。

之后,他帮她洗浴。用一个木桶里的水缓缓洗去她身上,他们的汗液和体液。
那曾是书中我最爱的一段场景。
那个场景里,弥漫着无处宣泄的爱的气息,抑郁而温情,绝望而萎靡。
爱情让他们无路可退,现实又让他们寸步难行。

昏黄的光线里,水沿着她躯体的一侧流下。
他问她:痛吗?
她说:不。
他问她:伤感吗?
她说:是,有一些。
在炎热气温的白天做爱后,会有一些伤感。他说。
不,我常常莫名其妙地觉得伤感。她说,那是因为我象我母亲。

她摆脱不了家庭的阴影,失败的母亲,暴戾的哥哥,软弱的弟弟。
所以她那么需要爱。
他们无休无止地做爱。

下课后,她匆匆坐上黑色房车,司机送她到堤岸,他在房间里等她。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外面是喧闹的街,市声鼎沸。戴着斗笠的人影,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在地毯上来来往往;人力车的叮铛声和卖杂货的吆喝声渐行渐远。他们就在门后铺花的地毯上,疯狂爱着。
那一幕美到极致。

我在想,九二年的片子,杜拉斯还活着,她会得喜欢她的中国情人梁家辉吗。
他演得用力了一点点。
那个传说中世界最美的东方男人的臀,显得太有型了一点。书里的那个中国男人,应该更弱些,无论身体,或感觉。

我是从最后二十分钟开始有泪光的。
他要她说:我是为钱才与你一起。
她说了。
他什么都没了。
她抱住他的时候,他说:
我不能了。我的身体抗拒没有爱的女人。
他在房间里抽鸦片,象一具骷髅。整个身体,从外到内地空了。
她说,答应我,再到这里来一趟。在你婚后。

她看着他娶妻。中国老式的婚礼,吹唢呐热闹的迎亲队伍,新娘头上盖着红布。她在围观的人里。
隔着河,他望了她一眼。
人群中,他们都显得弱小。

回法国前,她回去堤岸的那间房,被褥已经空了。她取了水,浇窗前的两盆植物。
她坐在床畔,等到凌晨。
他没有来。

离开的那一天,她靠在渡轮的栏杆上。
男式礼帽,贴身的浅金色丝质裙,一双踢破脚尖的跳舞鞋。
一切都象他初见她的那一天。
她心中感到巨大的悲伤,谁都没有发现。
船离开了岸,缓缓向前驶去。
她看到他的黑色房车,停在遥远的角落。
她看不见他,可是她知道他在凝望她。
她也凝望着那辆车,直到它再也看不见,直到码头消失,直到海岸线模糊。

之后,渡轮上的一个夜晚,四周寂静,她伏在栏杆上。
象天注定般,船舱里忽然传来清晰的华尔兹舞曲。
她循声而去,在空旷的大厅外,她扶着门流出眼泪。是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深爱着那个堤岸的情人。
黑暗的琴声里,她畅快地哭了。

爱情总要到分开的时候,才会显现出刻骨铭心的轮廓。


情人L'amant(1992)

又名:The Lover

上映日期:1992-01-22(法国) / 1992-06-19(英国)片长:115分钟

主演:珍·玛奇 / 梁家辉 / 弗雷德丽克·梅南热 / 阿诺·乔瓦尼内蒂 / 梅尔维尔·珀波 / 丽萨·福克纳 / 让娜·莫罗 / 弗里德里克·奥伯汀 / 

导演:让-雅克·阿诺 / 编剧:让-雅克·阿诺 Jean-Jacques Annaud/Gérard Brach/玛格丽特·杜拉斯 Marguerite Duras

情人相关影评

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