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想看杜拉斯的《情人》,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上海的天气太热,也许是因为我想念东南亚了。
去图书馆借书没借到,上个周末的夜晚,我就躺在床上,把这部1992年的电影从网上找出来,重新看了一遍,看到快凌晨两点,却一点睡意都没了。
1992年啊,想想,竟然已经是25年前,好可怕!
第一次看《情人》,我还在读初中,初中是个什么年纪?十四五岁,跟片中女主角的年纪相仿。十四五岁正处在青春期的男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们应该懂的。当时没有互联网,我老家那个湖北小县城信息闭塞,除了电视节目之外,我们可以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唯一渠道,可能就是VCD了。
没错,我生活在VCD时代,我是个古人。
因为人民群众的需求旺盛,影碟店非常盛行,当时中国的社会风气远远没有现在开放,连好莱坞正常尺度的亲热镜头都会被大人认为是有毒的“黄片”,所以,几乎每家影碟店的老板都藏有几个秘密的小抽屉,抽屉里放着那些“见不得人”的VCD,除非你跟老板很熟,否则他不会轻易向你展示有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小抽屉,尤其是对未成年人。
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小就听老师和家长的话,连游戏厅都不敢进,更别说跑到影碟店去找老板索要那些藏在小抽屉里的神秘VCD了。
可有时候,影碟店老板稍一疏忽,就会将原本放在小抽屉里的神秘VCD摆到外面的货架上,尤其是那些封面看起来非常单纯的影片,比如说,这部《情人》。



《情人》的海报封面是一张15岁法国少女的脸,泛黄、怀旧、清纯却隐含着欲望,那个暑假一个炎热的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借了这部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电影,带回了家,哦,可能还有个原因,我认识梁家辉,一部外国电影居然有我认识的中国演员,让我觉得好奇。
爸妈都不在家,我一个人躺在客厅里的凉席上,窗外的知了叫着,头顶的吊扇转着,我啃着冰西瓜,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情人》的画面渐渐展开,就在我看了差不多十分钟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挖到“宝”了,下意识地赶紧起身,将窗帘拉严实,并将家门反锁起来。
相对于好莱坞电影里“清教徒”般遮遮掩掩的性爱镜头,欧洲电影里对于情欲的表达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不要脸”的肆无忌惮。
我不敢说是《情人》对我进行了性启蒙教育,但至少梁家辉和法国少女在越南西贡闷热焦躁的街头小屋里赤身裸体、缠绵悱恻的场景让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作真正的“性感”,以至于后来有同学带我去偷看那些低级恶俗的真正的A片时,我都不以为然了。因为《情人》,竟让一个少年在精虫冲脑的青春期就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某种专属于情欲的美,这个起点似乎有点高啊。
依靠这种方法,我陆陆续续在影碟店的各个角落里搜集到了好多神秘又性感的VCD,现在想想,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因为那都是些后来我才知道的大师之作,比如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比如阿莫多瓦的《捆着我,绑着我》,比如简坎皮恩的《钢琴课》等等,十四五岁的我并没真正看懂那些电影,但因为内心强烈的原始冲动以及被高高吊起的情欲审美让我早早地就能在闭塞偏僻的家乡小县城里接触到这些一般人都难以接触到或者接触到了也根本不可理解的伟大电影,难道就是某种宿命吗?
那个暑假的炎热下午,我躲在家里反复看《情人》,快进、慢放、再快进、再慢放,我说不清什么道理,就是觉得好看,很美,一切都很美,越南这个离我无比遥远的国家,在我尚且年幼的脑海里变成了闷热、嘈杂、压抑、情欲、释放的综合体,直到多年后长大的我真的去了越南,这种根深蒂固的印象依然没有丝毫被改变。
我真正踏上越南的土地,身在西贡的街头的时候,已经28岁,互联网开始统治这个世界,再偏僻闭塞的小县城都已经被极速爆炸的外界信息所淹没,再也没有偷偷地心怀不轨地在影碟店的角落里搜寻神秘DVD的青春期的少年,再也没有一边盯着电视上香艳绝美的电影镜头一边警觉着家门是否有动静的悠长的暑假。
身在越南时,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我只觉得,好像我走了很多很多年,才终于走进了《情人》的场景里,而这部电影似乎仍然没有结束,又好像我走在西贡街头的某一刹,还能跟年轻的梁家辉和更年轻的法国少女擦肩而过。
越南这个国家太奇怪了,奇怪就奇怪在,它一方面身在悠闲慵懒的东南亚,又一方面曾是法国的殖民地,它一方面是社会主义国家,又一方面与美国有着各种爱恨情仇。复杂而含混的历史,让越南像个历经沧桑又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既精明世故,又激情四射,既下流得可怕,又清纯得可怕。
我独自坐在西贡街头的咖啡馆,望着眼前的滴漏咖啡一滴一滴地滴进杯子里,脑海中抹不去的,终究是西贡街头昏暗杂乱的小房间里,两具温热潮红的身体。



上个周末,直到我凌晨时分将《情人》重新全部看完,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我记忆中那些反复看过许多遍的情欲场景居然只是点到为止?难道是当初的我太青涩,以至于蜻蜓点水的情欲戏都足以让我不停地观摩一下午?或者是,年纪渐长的我早已经找不到当初少年时的乐趣了?
原来并非如此,我在底下的评论里获知,网上直接播放的这个版本是被删剪过的,剪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至于那半个小时是什么内容,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原来时代发展到了现在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开放。
好了,反正还没睡意,我又连夜在网上找到了没有被删剪过的将近两个小时的完整版,将删剪过的部分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像是找出已经破损的儿时玩具后,想努力地拼凑完整。
年过30的我,再看着梁家辉和法国少女在潮热的西贡小屋里的纠缠拉扯,心态上跟幼时已完全不一样,我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情欲,或者情欲表面的所谓美,而更看到了梁家辉所饰演的那个中国男子的孱弱与优柔,看到了法国少女的挣扎与羞耻,看到了他们以身体为武器,努力想掰倒对方占据上风,同时又害怕伤到自己的激烈与退缩,看到了越南的市井之气张牙舞爪地将这两个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吞没,还看到了因时光流逝本来像是梦境一般如今却重新出现在眼前,像是永恒定格在我脑海深处抹之不去的一幕一幕。
所以,我总想去越南亲眼看一看,总是想去,似乎这部电影也在潜意识里引领我踏上了旅行道路的第一步。越南这个国家我终究是去过了,去过了却说不清它,它的压抑沉闷反倒能更强烈地激发人类的原始欲望,在那个情欲横生的地方,你又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一般做不到彻底释放自己,有些事情似乎就应该在越南发生,也只能在越南发生,不在越南,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不成立。
就比如,《情人》这么一个关于32岁中国男人和15岁法国女孩情欲纠葛的惊世骇俗的故事,在对恋童几乎“零容忍”的西方世界,居然可以被普遍接受并奉为经典,除了创作者对人性微妙的尺度把控之到位以外,我觉得,故事的发生之地越南,也是促成了这种不合理被合理化的一味猛药。
(好了,今天啰嗦了一大堆关于越南的有的没的,下次我再好好写一下这个国家吧,虽然我自己在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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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L'amant(1992)

又名:The Lover

上映日期:1992-01-22(法国) / 1992-06-19(英国)片长:115分钟

主演:珍·玛奇 / 梁家辉 / 弗雷德丽克·梅南热 / 阿诺·乔瓦尼内蒂 / 梅尔维尔·珀波 / 丽萨·福克纳 / 让娜·莫罗 / 弗里德里克·奥伯汀 / 

导演:让-雅克·阿诺 / 编剧:让-雅克·阿诺 Jean-Jacques Annaud/Gérard Brach/玛格丽特·杜拉斯 Marguerite Dur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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