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7-09

[已注销] • 圣诞节后的星期二:红玫瑰与白玫瑰，你如何选择

你知道，青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保罗并不知道。当被困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苍白的天空下、被困在街道不知所谓面无表情的人群中，他惊讶的发现，他的英俊年轻像是鱼身上的鳞甲，被层层剥去；暴露出来的真相，是发际线开始势不可挡的节节后退，是小腹上当年引以为傲的壮硕肌肉开始不可挽回的寸寸松弛。日子一面在飞驰，又一面在停滞。时光消磨在陪妻子挑选换试那些其实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衣服，也消磨在为女儿中意的圣诞节礼物跑了无数家商店、对各种滑雪板品头论足，更消磨在朋友聚会聊着人云亦云其实不知所云的无聊话题。青春，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不存在于他生命的任何一个角落。

直到遇见娜露卡。她的身体有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春天气息与怒放的温度。保罗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舒展身体，像一只慵懒而骄傲的猫咪，又像一朵缓缓打开的白色蔷薇，那么热烈、吸引而毫不妥协，他爱极了抚摸她的线条，亲吻她不够丰满的胸部，惹得她花枝乱颤肆意的笑，任她对男性的身体尽情好奇，勾惹出彼此的热度。激情过后，继续柔情而绵密的轻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不是调情，却又那么令人动心。

如同再一次的青春，与再一次的初恋。上一次的青春年华，在保罗的记忆里已经近乎某种语焉不详的存在，总之，有意无意中，就这样逝去，了无痕迹，无从珍惜。而在娜露卡26岁的身体上，26岁的笑容里，他再一次，找到了青春的眷顾和可能。所以他热吻她，捉弄她，被她踢下床，在离开的时候把她压在门口的墙壁上激情缠绵，放纵热情的如同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也爱工作时的她，那个正经的，他不可染指还要装出漠视的她。当他与妻子带着女儿去看牙医时，穿着一身粉红色工作服的她像是收起盛放姿态，将花瓣紧紧裹着的某种植物，一脸冷漠，公事公办，用那双曾在他身上四处流连无比销魂的手，触碰着病人和各种冰冷的医用器械。

而保罗，以一副漠不相关的态度，听他最亲密的两个女人讨论关于他女儿的牙齿治疗方案。一脸面瘫下，奔腾着不知何种的心猿意马。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过后跟妻子去朋友聚会时，中途起身给娜露卡，他的二度青春的全部寄托和眷恋的对象，打了一通电话。娜露卡因为白天的事，并不高兴，但就连娜露卡的赌气冷漠，在保罗那儿也是具有吸引的。

随后回家，在帮妻子按摩脚部时，当妻子极具暗示的把脚掌摩挲上他的脸颊，他也只是敷衍不带任何情欲的吻了吻妻子的脚背。不知他是不是想起，娜露卡也曾用脚，俏皮地合上他的笔记本电脑，捉弄他，挑逗他。而同样是一只美丽白皙的香足，却无法燃起同样的化学反应。在随后的一个镜头里，保罗赤身裸体的站在妻子的面前，妻子只是在帮他修剪头发。纵使他一丝不挂又是两人单独相处，却没有任何情欲的存在感。当彼此相对时，他们是两条近乎断流的水脉。

妻子与娜露卡，扮演的就是保罗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张爱玲的经典表述在古今中外都不乏例证支撑：每个男人生命中总有两个女人，娶了红玫瑰，红的终将褪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则成了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而红玫瑰，永远成了心口上的朱砂痣。

保罗有一个好妻子，但是就像在时光的无情刻刀中，他已经逐渐感觉不到自己一样，他也不大能感觉得到妻子的存在。他们结发十年，生活高度同步，中产的生活不上不下极为凝固。他们很像彼此。他们通常面无表情，对对方，对他人，甚至对自己。他们极少情绪失控，喜怒哀乐都那么的浅尝辄止。他抬起手，妻子就知道他需要什么，妻子拿出礼物，他顺手接过就放到了圣诞树下，一切那么妥帖自然，和谐顺畅，他们就像一个人的左右手。可是情感之死，就是痛在不够传奇。

所以保罗无法遏制他对于那朵开在青春里正是繁茂葳蕤的白玫瑰的向往，娜露卡是如此生机勃勃，她会为很小的事情板着脸跟你瞪眼发脾气，而又随时可能在下一秒迸发出极其直率的笑声软化在你怀里。保罗的那次不约而至，就是一次典型，因为当时在微妙的冷战中，对突然出现的保罗，娜露卡虽是刚刚出浴，却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但在随后保罗的好言相劝下，年轻的姑娘终是绷不住板着的脸，于是率真的笑，于是炽热的吻。

像白玫瑰一样纯真烂漫的情人，以及像红玫瑰一样含蓄内敛的妻子，圣诞节后的周二，保罗需要做出选择，而电影，没有告诉我们这个答案。电影终结于此，也许是希望大家从叩问保罗一人的答案，转而去叩问无数的出轨恋情的答案。

保罗曾经像个无赖般说，他两个都爱。他爱他的妻子并应该爱他，他应该面向生活面向家庭更应该面向自己那不到十岁的小公主般可爱伶俐的女儿。但是他也爱娜露卡，虽然不应该。他只是无法离开她，因为那是他生命仅剩的，唯独属于自己的，离开所有社会规定规则的，愉快和安慰，青春和迷恋。只有她让他觉得，他还在活着，而不仅仅是麻木的存在。

不同的国家，婚外恋都是常见的题材。美国电影，这可能会引起一场谋杀；日本电影，可能会导致一场自杀；而在某些欧洲国家的电影里，这可能会变成愉快的三人行。

但这部罗马尼亚电影没有用力制造冲突和戏剧性，从它的现实主义和简约主义，以及不厌其烦的长镜头接长镜头再接长镜头来看，它在试图描摹现实。现实的出轨，没有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只有无尽的琐琐碎碎。选择谁，不选择谁，都是泡在生活这锅粥里的某道调味，但它只是为生活打造味道，而不能轻易让这锅粥的熬煮直接停止。像上午刚看过的海上花，双玉与五少爷相约，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可尽管五少爷心系双玉一掷万金并一再追问双玉要嫁给谁。却也还是在喝下生鸦片的时候，忘却了那日的盟约，舍了这朵棘手美艳的红玫瑰，回去和家中安排与他的白玫瑰过日子去罢了。所以不管红玫瑰还是白玫瑰，妻子还是情人，都只是生命的一部分，无涉生死。

电影如此安排也许给了他人诟病的口实，认为穆提恩批判现实的力度不够。但也许导演像很多人面对现实生活的态度一样，只愿讲述，只望经历，却并不想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