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连续剧《人间四月天》讲述的是徐志摩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很有可看性。二十年代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恋爱轰动一时成为社会新闻,而这位潇洒的大诗人生命中不仅仅只有一个陆小曼,他的结发妻子张幼仪也称得上是上海滩上第一代的职业女性,他终身爱慕的林徽音更是二、三十年代北平文化圈子里出了名的才女。徐志摩短短的三十六年生涯,总体来说,有神采飞扬的时候,也有黯然神伤的日子,他对爱情的追求贯穿其短暂的一生。应该说,编导们以徐志摩的爱情故事为题材是很有眼光的。
  但是,看过这部电视剧以后,总觉得心里头憋闷,剧情与我所掌握的史实有相当大的出入。姑且不说林徽音的整个形象定位出现了错误,就是一些起码的、有明确定论的情节也是被拍得随心所欲。难道说,编导们是本着“真实的人物,虚设的情节”这一原则来创作的吗?我不得其解。本文试举几例剧情与史实相悖之处,与《人间四月天》的编导们商榷。
  (一)第一集中有徐志摩在梁启超家见到林徽音的场景。林徽音和梁思成从屋子里一起出来,徐志摩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怅然若失。第二集在伦敦林徽音长民的寓所,林徽音望着徐志摩,略有所思地问:“许是见过的吧?也许您不记得了?”徐志摩很快地回答说:“怎么不记得?那天下午,在任公家。”——事实果真如此吗?否也!据《新月下的夜莺:徐志摩传》和《中国现代作家选集:林徽音》的年表,清清楚楚地写着:1920年徐志摩和林氏父女相识。所以,徐志摩绝不可能在国内就见过林徽音,包括那次拜师仪式中有林长民以及他出考题之事,恐也不确。据《徐志摩传》上说,徐志摩早已仰慕林长民,只是以前未能与之谋面,来到伦敦自然觉得分外亲切,所以在林长民的一次演讲集会后,抓住机会认识了林长民。由此可见,徐林是在1920年在伦敦第一次见面的。
  (二)片中林徽音弹得一手好钢琴,尤其偏爱贝多芬的的《月光》,这首曲子几乎成了徐林定情到思念到葬情的象征,琴声悠扬,诗意袅袅,只是我相当怀疑它的可信程度。林徽音友人的回忆里都没提到过这事。当然,林徽音是喜欢西洋古典音乐的。二十年代,世界著名小提琴家FritzKreisler被请到北京为外国使节演出,徐志摩建议林徽音和梁思成向北京的达官贵人推销包厢票,以便让清华的学生以低价门票入场欣赏,这件事在林徽音的《悼志摩》一文中提起过,但语焉不详,梁从诫先生又作了补充说明。费正清的《五十年回忆录》中写徽因一家在李庄时:“只有一架留声机和几张贝多芬、莫扎特的唱片。”由此可见,林徽音对古典音乐是有很高的欣赏水平的,但她是否会弹钢琴还是个疑问。
  (三)林徽音第一次弹《月光》时,徐志摩从林家书架上取下一本JohnKeats的《夜莺颂》并挑了第六章来应和林徽音的琴声。原诗是“DarklingIListen”,应译为“黑暗中我倾听”,而字幕却打出了“亲爱的,我在听”,这是把Darkling和Darling混淆以后的张冠李戴。
  (四)片中梁思成的形象被丑化了。梁思成是清华的活跃分子,爱好广泛而且幽默风趣,但做事有条不紊。必须声明的是,梁思成绝对不是《人间四月天》中那个缩手缩脑、窝囊懦弱的样子。有例为证,林徽音自己回忆说:早年她和梁思成百上千在太庙约会时,她摆出少女的矜持,谁知梁思成转而不见了,原来梁思成爬到树上去了。(见林洙的《大匠的困惑》)由此可以看出:梁思成是个很有活力的人,有时甚至带点顽皮。怎么可能被编导们定位成那样?关于梁思成和林徽音,有必要在这儿插一句:1922年,梁林交往开始密切并且产生了感情,他们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且建立了良好的感情基础。林徽音曾在一封给胡适的信中说过“爱思成”的话,所以梁林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片中表现的是梁思成单恋林徽音,而林徽音则陷入对徐志摩的热恋中无法自拔——这是不真实的。
  (五)《人间四月天》中有林徽音焚稿断旧情的镜头——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林徽音去美国留学后,在一封写给胡适的信中说过“在整理旧信中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旧的志摩”之类的话;而徐志摩死后闹得满城风雨的八宝箱争夺战中,林徽音又对胡适说过“想把志摩的《康桥日记》与他写给自己的旧信一起保存”的话,也是在一封信中。因此,林徽音根本就不可能烧掉徐志摩的信,而且保存完好。当然,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这些信了,真是可惜!
  (六)泰戈尔在礼堂里举行演讲时,先请林徽音用英文念了自己的诗《第一次的茉莉》,徐志摩在旁翻译,这一情节暂且存疑。至于片中徐志摩深夜造访林徽音并献茉莉表白,是不可能的。——这一情节很富有诗意,但完全不见于任何史料,所以尽管编导煞费苦心,却又违背历史的真实了。
  (七)片中有这样一场戏:林徽音在香山养病,徐志摩一直关心探望,望着徐志摩远去,林徽音有感而发,写下了《那一晚》一诗,在林徽音写诗的过程中,穿插了徐林坐在康河一条船上的镜头。也就是说,编导认为诗中的“那一晚”是指康河的“那一晚”,这又犯了张冠李戴的毛病,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一晚》是写给徐志摩的。何况诗中有这么一句:“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就算假定“这首诗是林徽音写给徐志摩的”这一前提,也不可能是他们同游康河的回忆。
  (八)徐志摩林徽音深夜谈诗,徐志摩拿了一叠诗稿让林徽音看看,其中就有他自己的《爱的灵感》(节录),诗中的感情挺强烈的:“我再不能踌躇了:我爱你!”编导很明确地示意我们:这是徐志摩对林徽音的表白。实际上,《爱的灵感》是一首完整的长诗,从一首长诗中断章取义的做法是不可行的。据我所知,徐志摩确实指明过几首诗是为林徽音而写的。一首是《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一首是《你去》(你去,我也走,我们在此分手);另外,《山中》据说是在林徽音病后徐志摩心疼她所写,从诗的内容来看,确实有这种可能(不知今夜山中,是何等光景?想也有月,有松,有更深的静)。但是,硬是把《爱的灵感》归于表白之作,未免流于肤浅。
  (九)张幼仪带着儿子阿欢去探望重病中的林徽音,林徽音摘下氧气罩吃力地说:“请你原谅我,那一晚,在康河!”——对于前面一个场景,我且半信半疑;后者就简直近乎荒谬了。张幼仪与林徽音的关系,我倒是期待《小脚与西服》(张邦梅著)一书早日引进内地,好让我们了解得更清楚些。
  徐志摩和林徽音的关系被传闻传得多少有点走样,许多原始材料阕如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写作本文也只是想尽可能地据史实说话,澄清因《人间四月天》所造成的误会。而徐陆(小曼)之间的恋情发展有比较多的日记、书信为证,至少不至于拍得太离谱,这里就不多说了。
  写这篇文章主要是想通过比较史实与剧本,来表达我的一个观后感,那就是:如果编导有意以徐志摩为原型来搞自己的“二次创作”,以此增加该剧的可看性——这番苦心我能体谅,但是,眼睁睁看着该剧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一点推敲,我就觉得编导大可不必如此大费苦心。你要描写一个诗人的爱情故事,首先就要尊重客观事实,不能随意篡改材料。毕竟,徐志摩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真实地存在过,他的许多交游、情感历程都有明确的记载,你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他来个改头换面吧?你总不见得根据自己的想象,随便假设前提,随便混淆材料吧?另外提个建议,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干脆抽空历史背景,抛开真实人物,根据自己的构想来个“本故事纯属虚构”的创作,省得遭人指责了。编导们以为然否? 

人间四月天(2000)

又名:April Rhapsody

主演:黄磊 / 周迅 / 刘若英 / 伊能静 / 郎雄 / 吴军忱 / 马跃 / 冯雷 / 王斑 / 刘牧 / 孙桂田 / 

导演:丁亚民 / 曾念平 / 编剧:王蕙玲 Hui-Ling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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