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浩仑接受网络电影杂志filmagazine.org的专访

(来源:网络电影杂志filmagazine.org撰稿人王小鲁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4a2f8ae301000arc)

来自上海,参展作品:纪录片《乡愁》

时间:5月19日中午于一家饭店

FM:我昨天看了你的《乡愁》,之前在宋庄看了你的《挣扎》,感觉视听语言与国内纪录片的总体上的一个风格倾向都有所不同。这与你在美国学电影有关吗?

舒:我觉得也差不多,但是美国的那个老师呢,他鼓励你帮助你找到你自己的声音,我在美国南伊利诺斯大学(SIU)电影系学习,我们那一拨学电影的,风格都差别很大。我们那一拨留学生比较多,然后各个国家都有,然后回到各个国家去拍,把片子拿回来去放,整个地域文化不一样,风格又不一样,千差万别,美国教育可能就是鼓励你,帮助你寻找到你自己的声音,这是他的一个核心的东西,至于你是否是不是能得奖,你的美学风格和审美趣味是不是受到欢迎,这不是它关心的。

FM:这个我相信,但你与国内做的不一样。比如技术上,还有就是你比较主观,《乡愁》这个片子充满画外音解说词。而且与大陆上90年代的新纪录片的纪实主义有所不同,大陆纪录片人更多受到直接电影的影响,拍摄者的主观隐退,当然这个直接电影是从美国来的,不知道美国现在对直接电影的态度是怎样?

舒:直接电影在美国早就不是一个潮流了。之前的怀斯曼只是这些纪录片大师的其中之一。为什么大家都敬重他,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按照他的那种风格去做。他从来不改变,他不发展,他就是这样子,他就按照他那个风格去做,包括剪接。现在都用电脑非线剪接,但他不用这个,还是按照原来的那个方法去剪。他们应该是从这个角度去尊重他,直接把他当曾一个活化石去这么看。大家都不这样做了,他还保持电影手工艺人的那个状态。

FM:他现在还在拍吗?他是中国90年代纪录片人的精神导师了。

舒:还拍,但已经不对任何电影现象发言了。有新的纪录片现象出现了,但他已经不针对这个发言了。基本已经退了,进入了教科书的某个章节。

FM:你拍摄《乡愁》是怎么考虑的?从你的风格……

舒:当时我很清楚,我就要第一人称叙事。这就要在形式上有所突破,为什么我要在片子里出镜,原因也就在这里。我拍摄的过程也是一个重访的一个过程。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带着摄影机去重访,所以我想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包括我和他们的对话。

FM:发现你还用了一个摄影师。你还自己拿着一个摄影机。结构是:他来拍摄你去拍摄故里的行为。

舒:我手里拿着一个小机器,摄影师拿着一个大机器,数字BETA。我一边在说话,一边手里拿着机器。

FM:你拍的素材和他拍摄的素材最后谁占的比例更大?

舒:这个我不知道,后期剪的时候都混在一起了。你看到那些摇晃的那些镜头几乎都是我拍的。

FM:我感觉是他拍的素材在片子里更多。

舒:对,有一些营造气氛的镜头,我没有办法拍,都是他拍的。

FM:你这里比较有意思的是,里面用了大量摆拍,黑白画面里的内容是不是全是摆拍?

舒:基本上都是。

FM:还用了很多老资料的东西。

舒:老资料的东西你能看出来那是用了老资料。

FM:包括那个电视播音员?

舒:对对对。

FM:在路边吃早点的那个呢,是资料还是摆拍?

舒:买油条的那个?是摆拍的。

FM:但现在这个街和你童年时候的街肯定不一样,你是不是换了一条街来拍?

舒:是换了一条街,但还是那块地方。看起来老一点的地方。没办法后来我帮他们摆了一个水果摊,卖油条的也不在那个地方,但后来我花了钱了,我给了他一百块钱。然后找了群众演员去那里买油条。

FM:你拍这个片子花了多少钱?

舒:还好。因为这个地方主要在我家那一块,顶多是胶片的费用,两三万吧。机器是别人免费借给我的,胶转磁也是上海电视台的朋友喜欢这个东西,给我们免费转的。

FM:用了胶片?哪一块是胶片?

舒:黑白的部分都是用胶片拍的。

FM:这个片子打算在哪里发行?

舒:现在上海有一个民营书店,下面有一个出版公司,要连书和带子可能要一起出。书就是些影集,一些访谈,评论啊。我和上海的一个摄影师陆元敏很熟,陆元敏一直在上海,从80年代末一直在上海拍。他是一个文化馆里的,给领导拍会议的,但他平时就出去拍上海。在出书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些照片。

FM:你拍的时候是不是借鉴了他的图片的一些东西?

舒:其实我带了我的摄影师去看他。因为我的摄影师不是上海的,是山东的,所以我就特别带了我的摄影师去他家里,跟他聊一聊,谈一谈这些图片的体验。

FM:这个时间你筹备了多长时间?

舒:很快。我02年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奶奶告诉我说大中里要拆,我当时说我操,这个地方说没就没了,我就想我不能去申请这个基金那个基金了,等申请下来这里也没了,我先自己花钱去拍吧,自己先去把它抢救下来吧。当时就是抱着这样一个目的,去抢救这个影像。90%的素材是在02年拍摄的。 05年的时候,我再重新拿出来的时候再做了一些剪辑,再补拍了一些东西,周围又有了一些变化。又拍摄了10%。我拍的时候小学还在,我后来拍的时候就成了中凯城市花园了。胶片那一部分是在之前就完成了的。

笠人:你那里头有几个镜头我很喜欢,一个弄堂,里面有几盏灯,大概四盏灯,一个一个亮起来,那个镜头很漂亮。还有搓麻的镜头也很漂亮。

FM:你下面的计划呢?

舒:我下面的计划是我有个剧情片在做。其实,我在这个纪录片里有一些素材,在80年代的素材,由于纪录片媒体的限制,纪录片结构的限制,我没有在这里展示出来,我想再拍一个剧情片,更多是我在80年代的成长经验的东西。

FM:还是一个个人的成长经验。

舒:这个剧情片和这个片子关系可能不大,但是环境可能会有点接近。自己写的剧本。

FM:你是怎么设计的呢?是做一个独立影像的东西,在国外发行?

舒:这个东西,我可能要走国外电影节。

FM: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个电影节?

舒:第一次。

FM:昨天你们有一个讨论,听说蛮激烈的。这一块你怎么看?

舒:其实包括朱日坤包括曹恺,他们都认为内容的东西都是很好,排片啊选片啊都很好。但是,怎么让更多的观众来看片,我觉得他们做的有欠缺。独立电影这种东西,市场需要教育、培养,观众也需要教育,你也得培养观众,让他们有这个方面的观影习惯。美国独立电影也有过这样一个阶段,从无到有,走到现在能够和好莱坞商业电影抗衡一点。

FM:这个比较有意思,美国独立电影也开始类型片化。这次影展和他们聊,也说某个片子是类型片,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这个意识。

舒:你说的美国独立电影类型化的原因是什么?

FM:一个原因是市场。

舒:一个是市场,再一个就是米拉麦克斯,还有圣丹斯,这些机构开始对独立电影进行体制化,他们也形成一个小体制,当然这个体制比好莱坞那个体制会弱很多,而且相对来说会更人性一点。美国独立电影人的电影若不能送到圣丹斯,对他们的打击会很大。进不进国外的电影节倒是次要。

FM:能不能介绍你上次拍的《挣扎》。律师为工人维权的那个。

舒:挣扎其实是我在美国的毕业作,我还是想回国拍。我想做选题,原来没有回去嘛,我怎么做呢?就看《南方周末》这类报纸,看到这个题材不错,我就报上去了。老师说你去做吧,然后我申请到一个基金会的钱。

FM:拍这个片子的资金状况是怎样的?

舒:没花多少钱,其实拍这个片子很挣的,在海外卖的非常好。这个为什么呢?其实并不是这个片子好,主要还是题材。这是一个全球话题,人权,这是整个国际化的话题,他们喜欢这个话题。这个片子拍倒对我没什么,是最传统的一个拍法。相对来说,在海外也是大家一看就看得懂。

FM:这个片子你说的传统其实是美国纪录片使用比较多的一种拍法。在中国90年以来这些东西一直很少,到现在才好一点,有一些人在自觉的去做,去维护人权参与社会啊,去追求一些比较外在的社会效果。还有一个你与内陆人不同的是,大陆纪录片人比较喜欢用长镜头之类的手法去拍摄人物的状态,但他不把他想给予你的这个状态直接用话说出来。但你讲的比较明白。你这个片子给我的一个印象最深的是,非常直接,许多状态的东西以第一人称的东西说出来了,要么是直接说出来,要么就用字幕。

舒:对。所以那次云之南的时候,有崔卫平和张亚璇那一派认为,这里有违背纪录片规则的一些东西。然后有另外一拨认为非常好,应该鼓励纪录片的多元化探索,不应该让拍的纪录片都一样。

FM:那次是针对的哪个片子?针对的是什么?

舒:也是《乡愁》。当时我不在场,据说在这里有了两三个小时的争论。主要针对的就是搬演的问题,这是不是纪录片的问题。

FM:这个问题其实在中国95年前后就有出现。当时中央电视台一些纪录片栏目就明目张胆地进行了搬演,受到了很大的很多学者的反对,在国外,也是94年左右,出现了一个后现代纪录片的观念,其实一直都在争论这个搬演问题。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舒:对。其实对我来说,比如那个麦克·摩尔的纪录片,他的纪录片在传统的记录片界里也受到了一些批评和质疑。但你不能不说,正是因为他的纪录片在美国院线放映了,其他纪录片才有了在院线放映的机会。从他开始票房上去了。

FM:我刚才就想说这个,他这个形式是非常容易跟观众进行沟通的。他把纪录片娱乐化了。

舒:对,从他开始后,纪录片大规模上映了。他突破了。就是他突破了其他的纪录片也开始在院线上映,比如去年的那个《抓住弗雷德曼一家》也开始放,这个片子也特别棒。主要的是拍摄那个家庭,一个人和他的父亲被冤枉成是对儿童进行性骚扰,那个家庭里的人习惯把家庭的一些活动拍下来,后来爹死在监狱里面。他以前有很多很丰富的影像资料,最后导演也很认真的进行一些回访……我觉得纪录片和剧情片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表达一种东西。

FM:我想知道,除了这个商业的开拓之外,对于纪录片本体来说,你怎么看现在西方的这个后现代纪录片(在西方也叫新纪录电影)?

舒:其实所谓的新纪录片在美国有几个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是麦克摩尔,还有一个汉堡包的那个,名字叫什么我忘记了?让一个小白鼠每天吃麦当劳,看会不会得病。这种东西纪录片里面也很少这个东西。还有一个美国的小孩,从六七岁的时候家里就有8MM摄影机,积累了20多年的影像资料。他是一个 GAY,然后他家庭情况也很复杂,他的母亲也被强奸了,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的家庭环境里。他一直有一部录象,面对录象机倾诉,然后把它剪出来,这就是说纪录片到底要拍摄什么东西,不再是在某一个范围,某一个题材,纪录片不再是大家一提到就联想到是关于边缘人群,关于劳苦大众,关于苦大仇深,纪录片开始有变化了。但也不是说它完全脱离了这个东西。现在新纪录片正在发展过程之中,没有办法用有个完全学术的定义来定义它,主要是现在对于过去的经典纪录片有了一个不同程度的解构和建构,切下去一块再加上去一块。

FM:你这个《乡愁》要按照这个新纪录片的观念来衡量,其实是可以作为后现代纪录片的一个标本的。后现代纪录片的观念,在国外国外都有很多争论,主要是关于真实观的争论。

舒:我从来都觉得真实都是相对的。其实都是主观的东西,你剪辑了嘛。我不是说这个东西没发生,我再在现场摆拍,这就不是一个纪录片的问题,而是一个道德问题。

乡愁(2006)

又名:Nostalgia

上映日期:2006

主演:未知

导演:舒浩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