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真正在灵魂处拷问,在生理上震撼,又在感情里安抚你的电影。

它要讲的是一个人如何面对残缺,或者更虚化地说,一个人如何面对失去。

接受还是反抗?
当一位金属音乐人失去了听力,电影两条路都给了。
这里的接受并非完全消极,反抗也并非势不两立。导演不批判谁,也不赞颂谁,好的电影把人物扔到命运里,让他们做选择,不管怎么选,都是一场前史丰富,充满说服力的奇遇。
当我们陪主角走过一段深刻而真实的路程,五官共通,心灵共振,观众会自己帮主角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这就是导演要留给我们最终的意义,是我们在一片汪洋的感情中蒸馏结晶之后的自我解读,不知不觉印证了观看他人就是观看自己的学问。


01

从主角鲁本失聪开始,怎么办?怎么办?一直萦绕在观众心头。
电影先给我们的,是情感抚慰。


观众与鲁本被带到一个乐园,从这个听障人士社区开始,我们与鲁本开启听觉相融模式,一同经历一场修行。
长达几分钟,观众要忍受0字幕看手语,因为鲁本还没学会手语。好不容易等到有了字幕,又为鲁本摇摆的心智不停担心。
一方面社区生活充满爱与平和,社区的人看着鲁本,好像在耐心地等着一个相同基因细胞的融入。一方面金属之魂在隐隐发作,那个叫做人工耳蜗的东西,像遥远的繁华人间之门,在向鲁本和观众不停挥手。
要命的是,观众也说不出该留该走,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同类相亲,还不足以如此纠结。
社区最大的魅力,是安静的力量
这种力量差一点,驯服了一个来自金属的躁动的生灵。
镜头缓缓扫过,传达出绝对的平静,同学们用手语比赛,把手放在钢琴上感受音乐.....而鲁本,被社区的主人要求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只能在眼前的白纸上写字。
看到这里我是惊讶的,没有想到导演的解决方案竟透出一种类似于禅修的智慧。一人、一桌、一窗,你能感到鲁本把愤怒发泄在纸上,现实中越来越柔软、包容,开始交流与给予。
生理上隔绝声音,需要在心理上更大程度地感受自我,需要训练出另一种语言与世界交流,外在是手语,更重要的,是学会将五感重心转换,用另一种角度去化解,去自洽。好像僧人自苦,是为了更接近天地之灵,灵气飘渺,宁静却夯实在心田。
唯有这样,才能摒弃对声音的欲望,面对声色不慕不躁。
对于喧嚣热闹恨不得天天烈火烹油的城市生活,人类在这里能享受到的安稳平和,简直像上帝的另一种馈赠。社区的主人深谙“平静”的智慧,他像某种门派的师父一样,训练鲁本对抗浮躁与欲望的功力。


导演想用这种近似乌托邦的柔软自在,传递对残障的另一种认识。到这里,不需要修复,因为这个乐园的人找到了完整的自我。
当你快要被社区的一切同化时,不得不承认两件事,一件是人是需要同类的,另外一件更玄妙,当平静降临在一个人身上,他可以抵挡一切灾难。

02

社区有乐园的一面,也有局限的一面,这里有不可违背的“教义”。
那就是相信自己是完整的,听障,不用修复。这里的人对此进行近乎洗脑式的练习、确认、接受,这当然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但对于以怀疑、愤怒、反抗为食的金属乐手,这是毁灭性的改造。
鲁本可以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生吗?可以。电影甚至安排了一位漂亮的女老师秋波暗送,总之一切生活下去的条件都具备了!
那么金属呢?一个佛系男孩如何带领乐迷燥起来?更现实的问题是,鲁本还需要金属吗?
比起听障,这才是真正的灵魂拷问!


然后鲁本给我们看了什么是真正的生命力,社区视为珍宝的同类与宁静,这些都是很好的,鲁本必须抛下它们,因为他心里有更好的自己。
卖了房车,植入人工耳蜗,流离失所,身无分文,孤注一掷。
在那张“修行”的圆桌前,他对社区主人说:“我在拯救我的人生。”这场对话里,接受者是生命的智慧,而反抗者,是生命的可贵。
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哪怕对方是天堂;在于没有人可以告诉你对或错,哪怕你已经看似一无所有。
然而命运的玩笑还没开够。当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人工耳蜗被启动,我们和鲁本一起,听到了一种金属的声音,类似于坏掉的机器人在说话,观众马上明白,人工耳蜗带来的声音,不可能让鲁本继续追求音乐。此时此刻,宿命感扼住了观众的喉咙,这就是物理意义上“金属之声”。


此后在巴黎,鲁本回答女友父亲,他从小失去父亲,与母亲颠沛流离。鲁本的人物线终于饱满了,幼年没有家,如今又背离同类,导演故意让鲁本孤独得那么彻底,他对金属乐迷恋也彻底与命运接轨。
某种程度上,听力是被鲁本造没的,他对金属乐的依恋,就像所有拿健康换快乐的东西一样,比如可乐,比如咖啡,比如一切上瘾的物质。
当鲁本说“我会把房车赎回来,我们过以前的生活。”,减了短发的女友犹豫而敷衍,一切尘埃都轻巧而沉重地落定了。爱情与梦想曾经给过鲁本救赎,现在他们都要离去了。
坐在巴黎街头,他取下了人工耳蜗,金属的声音消失。
教堂的尖顶像一幅画印在巴黎天空,宁静平和,冷酷俊美,连一丝轻叹也没有。
宿命刺破人们的天空,
接受是第一场修行,接受之后还敢反抗是第二场修行,至于命运给你怎样的结果,就如同他给你怎样的开头一样不可追问。


03

两种选择的博弈之外,电影最大的出彩之处在于声音的设计。
为了模拟听障人士通过感受震动获取声音,音效师尼古拉斯将接触式麦克风安装在鲁本嘴里,靴子里,用来捕捉不易被察觉到的细微声音。
他甚至改良出一种独特的听诊器,来捕捉身体里各种机能的声响。于是我们听到了鲁本的心跳、脉搏,与血液流过血管的动静,彻底被拉入一个听障人士的世界。
外面的声音没了,内心的声音才会凸显,这些声音向我们讲述着鲁本生命的独特与强悍。


有时候,导演也会故意把声音放出来,鲁本第一次在社区聚餐时,餐具一直乒乒乓乓,桌上的人毫不知情,而观众已经觉得被冒犯,实在不舒服不礼貌。这种烦躁与当时餐桌上什么也听不到看不懂的鲁本心情异曲同工。同时也在提醒大家,他们可能不适合外面的世界。
而在人工耳蜗启动之后,我们更是要经受直击精神的折磨,仿佛耳朵里住了个坏掉的机器人,烦躁值与绝望感达到顶峰。
导演对于声音的巧妙安排,不仅牵动观众情绪,与人物情感融合,甚至带动剧情发展。

04

关于失去与挫折的教化,我们在学生时代的课堂上一贯是见识贝多芬口咬竹棍感受钢琴的钢铁意志,那是一个被直接提纯的概念,多少有些粗暴而强势。
到了《金属之声》这里,失去听力,是一个全新版本的体悟。在一个坚毅而伟大的身躯背后,它给了我们一个低回的,细微的,丰富的故事,它让我们身临其境体会那层层叠叠情感。
一个人失去生存技能,失去梦想,失去灵魂的一部分后,何以面对今后,课本没有说的,这里都说了。



金属之声Sound of Metal(2019)

又名:静寂的鼓手(台)

上映日期:2019-09-06(多伦多电影节) / 2020-11-20(美国) / 2020-12-04(美国网络)片长:120分钟

主演:里兹·阿迈德 Riz Ahmed/奥利维亚·库克 Olivia Cooke/劳伦·利德洛夫 Lauren Ridloff/马修·阿马立克 Mathieu Amalric/杰米·加扎里安 Jamie Ghazarian/克里斯·佩尔费蒂 Chris Perfetti/威廉·泽法尔茨 William Xifaras/迈克尔·陶 Michael Tow/Paul Raci/David Arthur Sousa/Tom Kemp/Hillary Baack/Rena Maliszewski/Chelsea Lee/Bill Thorpe

导演:Darius Marder编剧:Darius Marder/Abraham Ma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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