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秘密之花》电影剧本

编剧:佩德罗·阿尔莫多瓦
导演:佩德罗·阿尔莫多瓦
摄影:阿方索·贝亚托
主演:玛丽莎·帕雷德斯
胡安·埃查诺维
翻译:傅郁辰
题图:周铮
本片获第31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和最佳女演员奖;1996年第68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西班牙埃尔德塞奥电影公司、法国CIBY2000公司联合出品
注:本文译自普拉萨和汉内斯出版社1995年9月出版的电影剧本《我的秘密之花》。完成的影片略有改动。

0.马德里公众饭店学校·内景·白天
一个用2—3个屏风隔成的直角形的狭小空间,里面没有零七八碎的东西。一张式样模糊不清的桌子,三把椅子,墙壁被布帘遮盖。
这个小天地是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被屏风隔开。从整体看,并不雅观。摆设的全部家俱是一张桌子、三把椅子,而且看不出风格。一幅宗教画占了一面墙的大部份。
两位穿着工作服(白大褂)的医生各坐在一把椅子上。两位医生所讲的话令人难以信服,他们过分做作(医生们并不专心谈话),给观众的印象是演员表演水平差。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40来岁的女人。她的外表很普通,就像不惹人注目的桌子、椅子。这个名叫曼努埃拉的女人和两位医生相比,她显得更为投入。
医生A: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您的儿子胡安死了……
曼努埃拉:绝不可能!刚才我看到他还在呼吸……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们也有错的时候……
医生A:这次我们没错!
曼努埃拉:我的胡安!我要见我儿子……
医生B:可以……但我们得先提醒您,您不能看外表。您看到他,感到他在呼吸,但这不是事实。那是人工呼吸机器。
曼努埃拉(茫然地):他是不是昏迷不醒?
医生B:不是。
曼努埃拉(突然地):我……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要把他带走。钱,我会想办法的……只要有可能,哪怕只是一线希望……
医生B:没有希望,夫人!很难弄明白脑死亡是怎么回事……(解释地)我们用机器给您儿子输送气,所以看上去他像是在呼吸。但是,他的大脑已经死了。
曼努埃拉:胡安很强壮,他只有16岁……(对医生B)如果像你说的,他看上去像是在呼吸……最好他的确在呼吸……
医生A:那是人工呼吸机……正像我的同事解释的那样。
曼努埃拉:对不起,可是我不相信……
医生B:我们有足够的证明……胡安最后一次脑扫描的图像是一片空白。
两位医生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曼努埃拉:对我来说,他成了白痴也不要紧,只要他活着。……
医生A(斩钉截铁,而且有些不耐烦地想尽快了结):夫人,您的儿子死了!
曼努埃拉:胡安!(用手捂住脸)
医生A(重复着):他死了……(稍停,让她接受这一事实)您愿意让我们通知家庭的其他成员吗?
曼努埃拉:家里只有我了,两年前,我丈夫因脑血管栓塞去世了……我婆婆还在,但她挺难处,是她买摩托车送给胡安的……我曾对胡安说过,如果你骑摩托出了事,以后我的日子……
医生B: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曼努埃拉:每天都有?可我不可能每天都死儿子!
看上去她已信服了,但突然,她又紧盯着医生。
曼努埃拉:你们要向我发誓!
两位医生相互交换着奇怪的眼神。
医生B:什么?
曼努埃拉:向我起誓,我的胡安死了!
医生A:任何人都没向我们提过这种要求!
医生B明白起誓的重要性,并可以此消除她的敏感。
医生B:好吧,夫人,我们向您起誓。
曼努埃拉手捂着脸哭起来。医生们利用曼努埃拉看不见他们的瞬间,交换着表情,好象在说“终于明白了”。在他们的脸上显出一种解脱的神情。
第一次让观众看到,在被屏风隔起来的空间并不只有曼努埃拉和两位医生,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台摄像机(一位技术人员在摄像)正在摄下这一场景,三个人谁也没看摄像机,对他们来说,好象这台机器根本就不存在。

1.学校大厅·内景·白天
曼努埃拉和两位医生的形象出现在大厅中间的电视屏幕上。
在大厅中央,有很大的空间,用绿色桌布罩住了20多张桌子,周围是红色的椅子,年轻的医生们坐在那里,并在做纪录。在他们的前面,贝蒂站在录像机监视器和黑板旁边。贝蒂和医生们通过录像监视器了解被隔起来的角落里所发生的事。但这不是场景0的结束。
贝蒂是位心理医生和护理人员,她负责一个为医生们举办的讲座。在场景0发生的事就是讲座实践的一部份,把典型的和假设的场景戏剧化:如何去通知家属,他的一个亲人意外死亡了。
曼努埃拉是贝蒂的朋友、助手,她自己是护士。她扮演因意外事故死亡的小伙子(胡安)的母亲,为了让医生们能够合理处理这类事情。
讲座的表演是教医生们在通知死者家属意外死亡的消息时,要以更近人情的方式,来减少他们的精神创伤,然后再向他们表示要求捐献死者的器官。
随着这两个场景,插入职演员表字幕,但每条字幕停留在银幕上的时间只有四五秒钟,并不影响叙述这条线,继续可以听到对话的声音。

2.莱奥的房间·内景·白天
莱奥睡在床上。对一个女人来讲,这张床太大了。莱奥(40多岁,外貌美丽,年轻人的体形,若有所思的表情)抱着枕头,蜷曲着胳膊和腿沉沉入睡。
在床头柜上放着两摞书,在下边也有书,有的翻开了。床头柜上,摆着莱奥与她的丈夫帕科的照片。像框的四周镶嵌着蓝色玻璃球,这种装饰十分精美,是莱奥在一次去外国旅游时买的,照片是夫妻俩在接吻。

3.外景·白天·仰视的天空
马德里冬天的天空呈现出一片灰色,阳光被乌云遮住。预示着要下雨。

回2.房间·内景
一阵风吹开了莱奥卧室的窗户,风把胡安·何塞·米里亚斯的小说《她在想像》中的几页掀开,(书在床边的地上)吹动的风将书快速掀翻着。在一页上划着一道横线,在边上拐出个三角形,上面写着:“面对疯狂,无能为力。”
听到打字机键的声音。

4.莱奥的书房·内景·白天
(莱奥在家里从事自己的写作)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写字台上,通过窗户可以看到马德里居民区。
莱奥在用打字机写作:
“面对着疯狂,无能为力。”
“面对着疯狂,无能为力。”
莱奥重复了几次这个句子。画着线的那本书就在打字机旁。那里还放着好几本书,书中有些句子用圆圈勾出来。在一张纸上,重复着几句话。
“痛苦地惊呆住……”
“痛苦地惊呆住……”
“容易发怒的样子”
“容易发怒的样子”
尽管桌上摆着电脑,莱奥还是愿意用她的电动打字机写作。她喜欢它的声音,她已经习惯它了。打字机的声音陪伴着她。
摄影机在向我们展现了第一行写的“无能为力……”之后,接下来是一个全景,展现了在书桌上放着的各种杂乱的东西。装圆珠笔的各种容器,弗纳塞蒂的烟灰缸,各种不同产地的练习本:有些是新的,另一些是半新,这些都是在不同国家买的。每个练习本都写着题目(比如:“计划”、“句子”、“剪报”、“约会”等)。
在书桌上还放着药瓶。书的边上记着标记。还有文件夹,在其中的一个文件夹中露出题目为“剪报”的字迹。在文件夹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一些报纸剪报,还没有进行整理。第一份剪报报导了歌唱家尼瓦纳自杀的消息(《国家报》),标题是:“我受够了”,这个标题用圆圈画上。
桌子的全景(桌子上还有杯子,里边剩的东西是头一天的,以及酒瓶),可以听到从打字机上传来的纸声,莱奥卷上了一张新纸。画外音可以听到她的话,好象莱奥在念着(没发出声音)。有时,莱奥对着打字机自言自语。桌上,在堆满的纸张中,有一个精致的小镜框,里边是莱奥丈夫帕科的照片。
莱奥(画外音):每天我都要穿上你给的……今天我穿上了两年前你送给我的靴子。你记得吗?晚上得你给我脱靴子,因为我脱不下来。今天早上,看到这双靴子我就想起了你,为了你,我穿上了它们。靴子太紧了。有时想起你就像这些靴子一样,使我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最好把它们脱下来。
莱奥(对自己):我感到窒息。
莱奥几乎没有化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外表干净,朴素。穿的是衬衫和长裤,足蹬一双靴子,这在她的写作中已提到了。
莱奥放下笔,把椅子往后推,离开桌子,然后开始脱靴子,但她脱不下来。她试了几次,还是脱不下来。
莱奥又重新坐到桌旁,继续写作。
莱奥(画外音):我脱不下靴子!
这使得她感到孤独无助,她愤怒地在地上跺了一脚。

5.莱奥的家·内景·白天
莱奥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等待对方的回答。

6.排练场·内景·白天
A:在排练场的走廊上,一架挂在墙上的电话不停地响着,但是没有人接电话。
B:这是一个租用的场地。木地板、白色的墙,在一侧的墙上有一面大镜子,几把椅子。是个典型的跳舞排练场。
安东尼奥在母亲和其他人的手掌声中,用脚后跟在跳舞。
敲打声、掌声和脚跟跳舞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一片喧哗,根本无法听到在附近走廊中继续在响着的电话铃声。
布兰卡:消瘦,严肃,具有希腊外型的安达鲁西亚人。年龄在45岁至50岁之间。他的儿子安东尼奥很帅,和他母亲一样,深色皮肤,当他跳舞时,就变得光彩照人。

回5.莱奥的住宅·内景·白天
莱奥颇为失望,挂上了电话。

回6.排练场·内景·白天
A:走廊里,电话铃声不响了。
B:这时,布兰卡和安东尼奥停下来议论舞蹈。

7.大街·外景·白天
天气灰暗、沉闷,开始降下稀稀落落的雨点。雨点使莱奥一惊。但她并没有回家去取雨伞。
莱奥怏怏地站在人行道上,没有等到出租车。
她开始步行,手提着一个塑料包,里面放着一双鞋。她仍然穿着那双挤脚的靴子。
一个吸毒者走近她,向她讨钱,想讨1000比塞塔。开始,莱奥紧张地望着他,没注意吸毒者提出的要求。但是,吸毒者继续跟着她,奴颜婢膝地乞求,说他并不想伤害她,只想要1000比塞塔。莱奥站住了,盯着他,心里已有了主意。
莱奥:如果你能帮我脱下靴子,我给你5000比塞塔。
吸毒者对这种特殊的建议不但不奇怪,反而热情地接受了。
吸毒者:来吧,我干!
莱奥:我们以前没见过吗?
吸毒者:我不认为见过……
莱奥坐到喷泉边,把腿伸给了吸毒者。看到小伙子笨手笨脚和虚弱的样子,莱奥告诉他,该怎么做,怎样抓住鞋。
莱奥:拿住鞋跟儿,往外拉。
吸毒者照办了,但是靴子一点儿也没拉出来。天开始下起雨来,两个人谁也没管天气。莱奥收回自己的脚。
莱奥:看着,你应该这么干,抓住后跟,朝下。动作要快……咱们快成落汤鸡了……
吸毒者:没关系……我喜欢下雨……
小伙子又使足劲脱靴子,对他来说,5000比塞塔是生死攸关的事,他的脸上和头发流着汗水和雨水。
莱奥:算了吧……
莱奥收回了腿。
吸毒者(建议着):我去找个伙伴,我们一起来脱……
莱奥(站起来,递给吸毒者一张钞票):不用了,你拿着走吧。
吸毒者还没来得及道谢,莱奥便沮丧地消失在雨中。

8.酒吧·内景·白天
一家普通的地区酒吧,从机器中传来了音乐声,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莱奥(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向在吧台里的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加白兰地,她一饮而尽。酒帮助她提了神。她把硬币投放在挂在墙上的电话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对方电话声音:这里是国家移植器官中心。
莱奥:你好!我是莱奥,贝蒂的朋友,我能同她讲话吗?
对方:她不在,今天她有个讲座……
莱奥:啊!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对方:在马德里公众饭店学校。
莱奥:像平常一样……
对方:是的,我估计要到很晚才会结束。
莱奥:谢谢。
她挂上电话,沉思。她看了看四周。请求酒吧的某位顾客帮她脱靴子,这可能吗?这样做有失体统。
酒吧的气氛嘈杂欢快,正如下雨使人们心情好一样。但这些并没有感染莱奥,她的痛苦像个小气候包围着她。

9.学校大厅和角落·内景
两个高的屏风把大厅的一部分隔出了一块空间。(场景0的继续。同样的环境,还是医生A和B坐在同一张桌旁与曼努埃拉对话)。这组镜头交替在隔出的空间和在荧屏上出现。贝蒂站在大厅中间的电视机旁。
医生A:您的儿子气量大吗?他关心社会问题吗?
曼努埃拉:我不知道……他反对暴力、战争……总之,像应该做的那样……
医生A(急忙地):这说明他关心别人。
医生B:肯定是这样!
医生A:他经常谈到死亡吗?
曼努埃拉:怎么会谈到死亡呢?他只有16岁!
医生B(纠正着):我们这么问是因为有些人在生前就决定死后捐献他们的器官……我们想知道胡安是否……
曼努埃拉(打断):你们要给他移植吗?你们认为他还有救吗?
医生B:能有救的,但不是救您的儿子,而是其他病人。
医生A:您误会了,您儿子的器官可以救活好几条命。
医生B:胡安年轻,身体强壮,他的器官都能用,可以救活5个人。
医生A:但我们要得到您的许可。
曼努埃拉(拒绝,感到可怕):别再折磨我了。在候诊厅里一位夫人已经提醒过我,你们不能肢解我的儿子……
医生A:不是肢解,只是做一个身体内部的手术,身体外部还是完整无缺。
曼努埃拉:我要见我的儿子!
医生A:您好好考虑一下。80%的家属在和他们商量时,他们都愿意捐赠,认为这样做是一种巨大的安慰……我是凭着经验这么说的……
曼努埃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在思考。
在大厅里,贝蒂和其他参加“讲座”的医生们观看录像监视器里的表演。有些人在做笔记。
曼努埃拉:那么,把器官给谁呢?
医生B:给最需要的人。
曼努埃拉:会不会给阿拉伯人?
医生B:阿拉伯人?我们给最需要的人,不管他的种族和社会地位。
曼努埃拉:我在报纸上看到,阿拉伯的有钱人什么都买。
医生B(气愤地):夫人,这种事只发生在第三世界的国家……西班牙属于捐赠器官欧洲计划组织的成员,所有的过程都具有非常高的透明度。
曼努埃拉已了解情况。
曼努埃拉:至少是给马德里的人吧?
医生B:移植法律规定不允许我们说出来……
曼努埃拉(茫然地):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们不能等几天吗?我要想想。
医生A:我们不能等了,遗憾的是没有时间了……您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来决定了……
医生B(纠正医生A):您好好利用有限的时间吧……您有任何问题需要帮忙,告诉我们……我们在这儿不仅仅是为请求您准许捐赠器官,而且是要帮助您……对不起,我们开始就应该这样的……
曼努埃拉(热情地自言自语。此时她已不再是母亲了,而是护士):现在这样并不晚吗……行了,我们走吧……

10.学校大厅·内景·全天
曼努埃拉、医生A和B结束了在屏风里面的表演。他们站起来,离开桌旁,来到参加讲座班的其他人中间。
正像前面所介绍的那样,在大厅的中间,用桌子组成了U字型,20多位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的医生坐在红色椅子上,靠在铺着绿色台布的桌子上,继续听着贝蒂主持的讲座。
桌子上摆着一堆参加者的名单。
曼努埃拉和医生们走到笑容满面、站在录像机旁的贝蒂(在录像屏幕上我们看到了他们怎样站起来和走出屏风隔成的空间)。
贝蒂(对曼努埃拉):曼努埃拉,你演得太好了!
两位医生(医生A和B)走到其他“参加讲座”的人之中,也就是说,回到了U型桌旁。曼努埃拉站在贝蒂身旁。
曼努埃拉:谢谢,可我认为,我的表演有点太多愁善感了……
贝蒂:哪儿的话!每一次讲座你都是最好的演员……(对两位刚刚扮演角色的医生)你们有什么意见,请提,停止播放录像带。喂,罗贝尔托,(望着医生A)你觉得怎么样?
医生A:糟透了,特别是当曼努埃拉拒绝理解脑死亡时。
曼努埃拉(驳斥着):哎,不是我拒绝,你忘了,我是护士。但很多人根本不懂得脑扫描是什么。
贝蒂:脑死亡是很难解释的,也很难懂。家属在这个时候非常难过,他们会抓住任何一个细小的、渺茫的机会。在家属没有理解和接受亲人死亡的事实时,是不能提捐赠的事。因而,要以一种明白易懂的和尊重的方式去进行解释。

11.学校·内景
A.大厅的门开了条缝,莱奥的头伸进来,没有人看到她。贝蒂正在讲到“非常难过”时,莱奥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把门关上。
B.(走廊)莱奥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挨着大厅门口,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贝蒂主持的讲座题目《捐赠器官的全套节目》。

12.大厅·内景·白天
贝蒂倒回了录像带。她转身对着医生B。
贝蒂:喂,费尔南多?
医生B:别提多糟了……
贝蒂:最后演的不错,但是开始就应该提出帮助。(对其他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家属,减少他们在得知亲人死讯时所产生的紧张,为捐赠铺平道路……你们注意,我用的是铺平,而不是“获得”……(又转向医生B)在什么地方你感到糟糕?
医生B:当说到阿拉伯人时……我感到气愤,无法控制。
贝蒂:因为你在“判断”曼努埃拉的反应。
曼努埃拉:不是我啊,是那个母亲的反应。我不是种族主义者。
贝蒂:好了……(对医生B)你拒绝她是完全合理的,但你们不能“判断”家属,这是基本的原则。痛苦和恐惧会导致任何反应,包括最粗野的。

13.过厅·靠近大厅的门
讲座班的成员们走出来,议论着刚才的事。贝蒂与曼努埃拉也走出来。她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莱奥。在这里见到莱奥,她感到意外,但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朋友有了问题。
贝蒂:莱奥,你怎么会在这儿?
莱奥(由于清楚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而惶惑、难为情和忧心忡忡):我需要见你……我知道你很忙,但只要一分钟,我保证……
贝蒂向曼努埃拉告别。
贝蒂:曼努埃拉,你在咖啡厅等我。
曼努埃拉问候莱奥,她们认识。曼努埃拉已不扮演母亲了,恢复了护士身份之后,比在演戏时更显年轻。可能是因改变了头型(头发披散下来)。
曼努埃拉:出什么事了?莱奥?
莱奥:没什么,外边正在下雨……(强装笑脸)我想和贝蒂谈谈……
曼努埃拉走了出去。
莱奥:哪儿有没人的地方?
贝蒂:这儿,跟我来。
贝蒂带莱奥来到了大厅,此刻已空无一人。
贝蒂比莱奥年轻,显得自信。她的一切都很外露,美丽,但有些冷冰冰。也许这一切取决于她的头发……金黄色的直发,与肩并齐……
她真诚地关心周围的社会问题。她充满活力、时髦、孤独。有时,她的同情心使她糊里糊涂地插手别人的生活。她穿着高档衣服,但并不显眼,使她的美更为内在。她戴着透明的玻璃眼镜。莱奥戴着深色墨镜,掩盖了她眼中的泪水。而贝蒂戴眼镜不是为了遮丑而是为看东西更清楚。深色墨镜使莱奥显出神秘的模样,透明玻璃眼镜使贝蒂增添了受人尊敬的外表。

14.大厅·内景·白天
莱奥坐到刚才医生们坐过的扶手沙发上。
贝蒂仔细端详着她。
贝蒂:好吧。出什么事了?
莱奥(结结巴巴地):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傻瓜,可(哭泣)我来这儿是为了让你帮我脱靴子……我脱不下来……
贝蒂的眼神显示出了她对莱奥哭笑不得。她心想“为了这个,她竟然好意思跑来打断我的工作?”但她克制自己什么也没说。
莱奥:我不知该去找谁……我的女仆布兰卡今天休息,我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她不在(流出眼泪)。
贝蒂(尽量掩饰自己的惊愕,装出一种自然的温柔模样):来,把脚给我……莱奥伸出一只脚,贝蒂抓住皮靴,开始拽。但鞋拽不下来,她的头发有点乱了。
莱奥(解释着):这是两年前帕科给我买的……晚上在饭店里也是他给我脱靴子,因为我自己脱不下来……
对不在身边的丈夫的温存回忆使她又哭起来。
费了好大劲,贝蒂终于把莱奥的靴子脱了下来。但她也感到精疲力尽。她面向莱奥,望着她。莱奥从塑料袋中拿出另一双靴子穿上了。贝蒂一边注视着莱奥的动作,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明显看出刚才的一幕使她心烦意乱,她要顾及自己是位心理医生。
莱奥:谢谢,贝蒂。
贝蒂:莱奥,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莱奥(天真地):继续什么?
贝蒂:大部份时间都在哭……
莱奥:那你让我怎么办?(她悟到,贝蒂还有工作,便改变了语调)好吧,我不再耽误你了,我走了……
莱奥起身朝门口走去,贝蒂茫然地注视着她。
贝蒂: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莱奥:如果你可以的话,我愿意……
她们相互吻了一下。莱奥在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说:“你别为我担心,我还行……”
她关上了门。贝蒂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她忧虑地把手插进了裤兜里。

15.餐厅·内景·夜晚
(马德里一家特别的餐厅,简朴但很吸引人,是那种墙上挂满了酒瓶,价格昂贵的酒店。)
贝蒂和莱奥在用餐。莱奥的情绪明显好转,这是因为一瓶葡萄酒已经喝得所余不多了。莱奥的穿着很适合这种场合。她们两个人都没戴眼镜,显得更漂亮。
莱奥:贝蒂,我再这么喝下去,就要变成一个酒鬼了。
贝蒂:你去找过我的朋友,在《国家报》工作的安赫尔了吗?
莱奥:还没有……
贝蒂:你不感兴趣吗?
莱奥:太急了点……你得给我介绍……
贝蒂:别傻了!安赫尔有魅力,是我的好朋友。他答应过我,你明天或者后天去找他……
莱奥:好吧,你告诉他我是谁了吗?
贝蒂:没有,你自己去说吧,如果你认为合适。
一个服务生从餐桌旁走过去,准备招待其他的顾客。
莱奥喝的又多又快。
莱奥:哎,贝蒂,除了酒,其它一切都不顺心!
贝蒂:莱奥,你该出来做点事……不能整天呆在家里等帕科的电话。
莱奥:那你让我干什么呀?
贝蒂:如果你不行,告诉我,我们找专业医生帮忙……
莱奥:我不需要专业医生帮忙,我需要帕科……
贝蒂:莱奥,不是只有你存在着婚姻问题。
莱奥:这不是安慰。

16.莱奥住宅·书房·内景·白天
莱奥在散乱的文件夹、笔记本、敞开的书中找着,显然,她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她拿起了一个纸口袋,里边有200多页纸,还拿起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两篇用钉书机钉上的有删改符号的文章。刹那间,我们看到其中一篇文章的标题是《痛苦与生命》。
可以听到厨房里传出的弗拉门科舞的乐曲声,这是女仆在听收音机。

16A.莱奥住宅·厨房·内景·白天
布兰卡在厨房边干活(或者削土豆皮),边听收音机里的弗拉门科舞曲。她就是在排练场所的那个女人(第6场景),她在这里当女佣。莱奥不安地走进来。
布兰卡:要我帮您找吗?
莱奥茫然地望着她,这是个老一套的问话。布兰卡说话带有安达鲁西亚的语调。
布兰卡:今天您又丢了什么?
莱奥:我不知道……我在找两个像这样的活页夹(指给她看),里面有纸张,上个星期我收拾过……它们应该在某个地方,当然,你怎么会知道呢!
布兰卡:您找写字台了吗?
莱奥:写字台上什么也不会找到的……
布兰卡:您不让我整理您的桌子呀!让我去看看…
莱奥:封面上有“文章”的字样……

16B.莱奥住宅·客厅·内景·白天
布兰卡来到客厅。在中间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些杂志,布兰卡翻找。这些文学和时装杂志刚刚被剪过。在壁炉上有一本与纸张一样大的练习簿,她查找里边,发现两个活页夹,但不是塑料的,而是绿色纸板做的。她拿出来,交给了莱奥。
布兰卡:是这些吗?但不是塑料的……上面写着“文章”。
莱奥:就是这些,布兰卡……你真行!(思考着,突然)我本想对你说点事……
她尽量想,但记不起来了。

16C.莱奥住宅·厨房·内景·白天
莱奥与布兰卡来到厨房。
布兰卡:吃药吧!
她接了一杯水,把水和药递给了莱奥。
莱奥:我的记性越来越差,可是这个药让我性欲高涨……你知道吗,这个药是春药?
布兰卡:是什么?
莱奥(手拿药):对了,我想起来了,如果先生来电话,你让他晚上再给我打。如果他问你,我怎么样,你就说,我很好。
布兰卡点头同意,莱奥把上面有各种删改符号的两个文件夹扔到了垃圾桶里。
门铃响了,传到厨房里。
布兰卡:是安东尼奥,我的儿子,我让他帮我拿酒瓶,我拿不动……
她们走到门口,开了门。
莱奥和安东尼奥互相打招呼。
安东尼奥手提装着酒瓶的两个塑料袋。他就是在排练场跳舞的小伙子。
小伙子在莱奥面前显得拘谨,门还没关上,莱奥就离开了母子俩。

17.莱奥的厨房·内景·白天
安东尼奥从口袋里拿出瓶子,有矿泉水、啤酒、可口可乐、两瓶威士忌和几瓶姜味汽水、杜松子酒等。他一边往冰箱放这些东西,一边与母亲聊天。布兰卡继续在削土豆,准备做土豆饼。聊天时,布兰卡一直未动,继续干自己的活。安东尼奥放好瓶子之后,关上冰箱门,倒了一杯刚刚用英国咖啡壶煮好的咖啡。
安东尼奥(情绪低落):不吃,而总是喝酒……
布兰卡:作家喝酒多……
安东尼奥:也是酒鬼!
布兰卡:安东尼奥,(突然地)我不高兴你说她坏话!
安东尼奥:得了……你和她说了吗?
布兰卡:没有……
安东尼奥:还等什么?
布兰卡:现在我不能离开她,她需要我。
安东尼奥:妈妈!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机会!
布兰卡:什么机会?没有看到合同之前,我不相信!
安东尼奥:我请求你的唯一事情就是排练,其它的由我负责……
布兰卡: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不明白,制片人什么都没看见,怎么就给你200万…(变语调),你去倒垃圾。
安东尼奥回避问题,走到垃圾桶旁,从里边拿出注有两个标题的文件夹,其中一个标题是《痛苦与生命》。
布兰卡:他们是不是向你提出什么要求来交换?
安东尼奥(抗议地):你说的什么话!
他看了一眼后,把文件夹放进垃圾袋里,包好。
布兰卡:安东尼奥,你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呢?我好久没跳舞了,再说,我的肾不好!
安东尼奥:又来了,妈妈,(气愤地)你是最好的!
布兰卡:最好的……那是以前……
继续靠在洗碗池边削土豆。

18.《国家报》大楼的正面·外景·白天
莱奥望着写有《国家报》字样的大楼正面,她有点胆怯,但同时又具挑战性,她走进大楼。

19.《国家报》大楼4层·内景·白天
安赫尔正和一个同事在一起,莱奥来到他旁边。这是一间用现代化的轮转机印刷报纸的大车间。安赫尔像孩子似的骄傲而得意地指给他的同事看,就像是在指一辆庞大的空中电动火车。运转的装置确实壮观,令人神往。莱奥也激动地注视着这一切。安赫尔年龄不大,胖胖的身体,善解人意,也喜欢喝酒。他性格外向,感情丰富。常用嘲讽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孤独和失望,外表上看他却是一个古怪的、快乐的人。他的无情嘲讽有时让人觉得他过于尖刻和假斯文。在冷酷、自嘲的面孔后面,很显然,隐藏着他一颗受过伤害而又充满渴望的心。
莱奥年过40,棕色头发,意志薄弱,并有点神经兮兮,一个情感上的恶痛渐渐损害了她的自信。这种危机型的特性又会使她成为胆大妄为的人。有时,她又大胆地抗拒不该失去的东西。
安赫尔离开他的朋友,在轮转机的响声中,他们对望着,安赫尔靠近她:您好……
莱奥:您好,我叫莱奥·马西亚斯……是贝蒂的朋友。
安赫尔(惊喜地):啊,是您?贝蒂来过电话,说您要来……我能帮您什么忙?
他们离开了轮转机的大厅,机器的响声影响他们谈话。

19A.过厅·内景·白天
他们走在一个非常宽敞的走廊中,一边是电梯的门,另一边有很多张桌子,上面放着报纸的样板:这是另一种更具人性的设备,没有嘈杂,但它的活动也具有同样的疯狂。空间又被隔成了小的空档,里面有人,有的在用电脑,有的在接电话。
莱奥惊奇地望着这一切。
莱奥:我想给您的报纸写稿……(确指)是关于文学方面的……
莱奥(腼腆地,但有说服力地):我是作家……但我更是个好读者。我可以写文学评论……或者关于小说评论。我提醒您,我是胆大妄为的……
安赫尔:有点大胆的文章刊登在副刊很合适…我正想改变点……我不知道是否欣赏过您的大作……
莱奥(斩钉截铁地):没有,您没看过。
安赫尔:您怎么知道?(开玩笑地)难道我孤陋寡闻?
莱奥:不是的,因为我从未发表过。
莱奥(表白):我不希望因为我是贝蒂的朋友您就给我工作,我带来了一本小说和两篇文章,这可以使您了解我是怎么写作的……
他们走到了安赫尔办公室的门前,在上边有块牌子,写着他的名字和职务:文化副刊主编。莱奥看了一眼牌子,然后从包里取出几个活页夹子,两个小的和一个装有200页纸(小说)的夹子。她把这些都交给了安赫尔。
莱奥:好了,我不想再占用您的时间了。谢谢您接待我。
安赫尔:您没打搅我,您愿意进办公室再谈谈吗?
莱奥:那好吧……
莱奥被邀,她惊奇地望着安赫尔。她没料到安赫尔对自己会如此关注。
莱奥:我要去洗手间……
安赫尔指给她里边的一个门。(莱奥走过去,推门而入。)

20.洗手间·内景·白天
莱奥照镜子,这会儿她不需要修饰。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威士忌小酒瓶,喝了一口。她又重新照了照镜子,然后走了出去。

21.安赫尔办公室·内景·白天
安赫尔的办公室非常宽敞。空间很大,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在一个小桌子上,有一台咖啡机,安赫尔给莱奥倒了一杯咖啡,递给她。莱奥接过咖啡坐下。安赫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坐到莱奥对面。为了显得随和,他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小瓶威士忌,往咖啡里倒了几滴,并递给莱奥。莱奥笑着拒绝了。在喝咖啡的时候,安赫尔看了看最重的活页夹上的标题。
安赫尔(看着标题):《冷藏库》,是您写的小说吗?
莱奥:是的……当然。
信任的气氛。安赫尔和莱奥比刚开始见面时显得轻松。
安赫尔:您没署名。
莱奥:我忘了……
安赫尔:您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
莱奥:10多岁开始的。由于经济原因,我们家搬到了埃斯特拉马杜拉。我们住的那条大街文盲很多,邻居们来找我,给我几个比塞塔,让我给他们写信。……他们接到信,也来找我,让我给他们念。从那时起,我就不停地念和写……
安赫尔:太好了!
莱奥:夏天,有时在门口乘凉时,我给他们读小说……
安赫尔:哪类的小说?
莱奥(难为情地):爱情小说……可现在我谈的是我小时候的事……
安赫尔:您擅长写哪种类型、题材或者哪个时代的东西吗?
在桌子上有两册刚刚出版的不同作者的书。最上面的是阿曼达·格丽斯文集。莱奥偶然地发现了。
莱奥:没有,我只写我喜欢的东西,如果能避开西班牙文学,那最好了……啊,还有一件事。
安赫尔(笑着):另一个条件?
莱奥:是的,我愿意用笔名。
安赫尔越来越被这个女人所吸引,她所具有的大胆和难以捉摸迷住了他。
安赫尔:很好……您喜欢哪些作家?
莱奥:我特别喜欢女性的,冒险经历,自杀倾向的,疯狂类型……她们是自己的牺牲品,也是她那个时代的牺牲品。比如:朱纳·巴恩斯、雅内·鲍里斯、多萝西·帕克、琼斯·里斯、弗拉里内·奥康纳、维尔吉尼亚·伍尔夫、伊迪斯·沃顿……
安赫尔:这么多!
莱奥:我的文章中(指指活页夹)就涉及了这些人……所以我一连串地说出他们的名字。
安赫尔:我也喜欢女性文学。您觉得阿曼达·格丽斯怎么样?
莱奥:您怎么知道阿曼达·格丽斯是女人?
安赫尔(茫然):这……
莱奥:谁也没看到过他的照片……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安赫尔:您说的有道理……可是他的写作风格是绝对女性化的……风格类似巴巴拉·卡兰特和委内瑞拉的肥皂剧。
莱奥气愤地望着他。
安赫尔:我看您不喜欢伤感式文学。
莱奥:是的。我不认为您所说的这种文学有多少情感。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公式化的多愁善感……
安赫尔:我尊重您的意见,但我并不同意。您能否把刚刚说过的写成5页纸?
莱奥:我认为我不是合适的人选……阿曼达·格丽斯让我感到可怕……
安赫尔:最好不过。这个专栏我们正好要登正、反两面的文章,您的稿子可以作为反面的……
莱奥(冷冰冰地):我不喜欢写反面的文章,在我的世界中已经有不少反面的了……我不想再受罪了,尤其是为钱而写作……
坦率地说了这些之后,她站了起来,准备收起活页夹,但安赫尔抢先将手放在了莱奥的手上。莱奥注视着他,好象在问他,你在玩什么把戏。安赫尔也诚恳地说:对不起,我同喜欢的人在一起,经常会发蠢的……
莱奥:我不明白!
安赫尔担心莱奥会流下眼泪。
安赫尔:忘了这回事吧!你不用写关于阿曼达·格丽斯的文章了。我会尽快看你的书和文章,但,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莱奥(犹豫不决):好吧。再见!
她转过身,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出去,又关上了门。安赫尔注视着这一切。当莱奥关上房门时,他自言自语:我真蠢!

22.《国家报》大楼附近·外景·大街
莱奥擦干了眼角上的几滴泪水,戴上了黑色墨镜。
音乐起,持续到下个场景。

23.通往城郊的公路·刚刚进入下午
莱奥驾驶汽车,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在回荡。
她全神贯注地开车,无视车外的风光。她换了衣服,在旁边的座位上有两个装满衣服的塑料袋。

24.城郊·马德里郊外的一个小区·刚进入下午
这里住的大部分是工人家庭。是从南方、埃斯特莱马杜拉或者拉曼查来的。
莱奥驶入一条街道,把车停在一座大楼对面。她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下了车。莱奥按四层楼的门铃,问话的声音:“谁呀?”
莱奥:是我,莱奥。
传来对方高兴的叫喊,门自动打开。
莱奥用身体推门而入。

25.罗莎住宅楼·内景·下午
楼里没有电梯,莱奥上到三层就感到累了。在她到达四层之前,罗莎开门迎了出来。她看到姐姐莱奥站在楼道里,便喊了起来:“莱奥!”
罗莎拾阶而下,与莱奥接吻。她帮助莱奥拿塑料袋。她们上台阶,罗莎看塑料袋里装的东西。姐妹俩见面非常兴奋,但她们都显得疲惫。
罗莎:你拿的是什么?
莱奥:几件衣服。
罗莎:何必又要麻烦?
莱奥:如果你不喜欢,或没什么用,就告诉我。
罗莎:怎么会没用呢?我穿不了,孩子还能穿呢!这都是新的呀!
她们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26.罗莎住宅·内景·下午
门刚刚打开,母亲就出现了。她的年龄在65岁左右,头发往上梳,结成一个发髻,尽管是在房间里,也戴着深色眼镜。她穿着一件罩袍,上面打着补丁,围裙也很旧。
母亲(吻莱奥,欣喜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来了!
莱奥:妈妈,你好吗?
母亲:就那样……我还能怎么样!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地穿过小门厅,进入不大的客厅。这里有个玻璃长方形桌子,一个长的衣柜,电视机,小的圆沙发。
从客厅出来有个很窄的走廊。在另一边有个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这一切说明,这是个干净,但又寒酸、简陋的天地。
莱奥:怎么回事?
罗莎:她情绪低落。
母亲:因为天气……这个马德里!
三个女人坐到玻璃桌旁。
罗莎:天气?是因为她神经质……!爱乱发脾气!
母亲(厉害地):住嘴,马脸!(对莱奥)你妹妹总是咒我神经质!
罗莎比莱奥稍小几岁,穿着家庭主妇的衣服,她丈夫是金属工人,喜欢手工艺(失业),在房间里可以看到不美观的几件他的“个人”作品。姐妹俩尽管不经常往来,但她们之间充满柔情。
莱奥尽量避免母亲和妹妹相互顶撞。
莱奥:你们别争了!是因为天气,我也心情不好……
母亲:我的腿像铅一样沉。
莱奥(对母亲):妈妈,你该出门……该出去走走……不然就闲出毛病……
母亲:我已经闲出毛病了……
莱奥(对罗莎):你为什么不带她出去?
罗莎(反驳):是她不愿意出门!
她们坐到了餐桌旁。
母亲:我干吗要出去?让小流氓宰了我,或者让车撞了我?(对莱奥)我不知道怎么对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怎么盯着我……
罗莎(对莱奥):她的眼神越来越糟……可她就是不去看眼科医生。
莱奥拿出了《阿曼达·格丽斯文集》,这是《纯真的爱情》选集中一部分,由梦幻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是安赫尔给她的,并请她写评论。
莱奥:我给你带来了阿曼达·格丽斯最新出的一本书,第一版已售光了。
母亲(抱怨着):女儿,我已经不能看书了,也没法织东西了。(几乎哭着)我整天瞎呆着。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呀……
莱奥只好把书放到了桌子上。
罗莎:眼科医生说,如果她做手术,可以恢复视力……
母亲(对莱奥):你妹妹就想把我推进手术室,(对罗莎)我不想进手术室!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把我送进手术室……等我死了,你们可以拿我的身体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莱奥:妈妈,上帝啊!
母亲:你们不关心我,我不会再给你们添多少麻烦了。
罗莎不耐烦地摇着头。
罗莎(对莱奥):你看到了吧!只说了句让她去看眼科医生,就这个样子!
母亲:你知道什么?
罗莎:什么我知道什么?是医生讲的。
母亲:医生说的,对我不合适。(对莱奥)莱奥,做手术就象一个没打开的香瓜,没打开就不知道里面是好还是坏。
这种比喻令莱奥忍俊不禁。突然,母亲急匆匆地站起来。
母亲(对莱奥):我去洗手间……我大便干燥,如果我不放一个甘油栓,就没法大便……
在一个酒吧柜的架子上,阿曼达·格丽斯的小说被整齐地摆放着。罗莎把文集也放进去了。在墙上,有孩子们受洗礼的照片。房间里只留下姐妹俩。

27.罗莎住宅·内景·下午
莱奥伤心地望着母亲离开狭窄的走廊。她发现母亲的身体越来越糟。但对罗莎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罗莎:她没耐心。她总往厕所跑,每天都要放甘油栓塞……(摇头露出冷漠的神情,突然,她表情变了,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啊,我还没给你拿东西呢!瞧我这脑子!……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莱奥起身,随罗莎来到厨房。
莱奥:我只要一杯咖啡,我跟你说了,什么也别做。

28.罗莎家厨房·内景·下午
简陋的厨房看上去像个晾东西、堆废旧杂物的地方。
罗莎(煮咖啡):我不能跟她对立,不然她就扑过来。你不知道她有多凶呢!
莱奥:她感到无聊……因为她过惯了乡村的生活……这儿让她压抑……
罗莎:她像贝德拉姨。
莱奥:别这么说。贝特拉姨从小就精神不正常……妈妈是由于年纪大了,才神经质的。
罗莎:那么,妈妈的姨呢!还有姥姥呢?后来她们都疯了……妈妈与她们有血缘关系……(变换语气)我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鱿鱼。
莱奥:不用了,不了,谢谢。(变语气)你已经告诉我了,将来我们也会疯疯癫癫,因为她们也会遗传给我们的。
罗莎没理会姐姐说的话。
罗莎(不理会地):你看到她怎么穿衣服了吗?像个乞丐……来点布丁吗?只是用牛奶和鸡蛋做的,这个你可以吃!
她拿给莱奥看,布丁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样子很好看。
莱奥:我吃点……
莱奥尝了一点布丁,味道很好。两个人坐下来。
莱奥:我给你带来了(交给罗莎一个装着钱的信封),给你。
罗莎(勉强接过来):圣地亚哥找到工作后,我会还给你的……
莱奥:他好吗?
罗莎:不怎么样,干零活……酒喝得越来越多……和妈妈吵,妈妈叫他酒鬼……而我夹在他们中间真够受的……
罗莎起身,从火上拿下咖啡壶。
莱奥(有些勉强):也许母亲该和我过……
罗莎:跟你?她怎么和你过呀!
莱奥:你的负担太重了。
罗莎:我习惯了……
罗莎打开碗柜,取出茶杯,母亲出现在通向过厅的门口。

29.罗莎家厨房·内景·下午
母亲在厨房喊叫起来。
母亲: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罗莎:吓死我了!差点把茶杯都摔碎了!
母亲走进小厨房。
母亲(对莱奥):别理她,莱奥……(露出疼痛的表情)但愿两条腿能像脑子一样……我的腿糟透了……
罗莎:你不该吃那么多咸的……
母亲:我真受不了她!
莱奥:别吵了!妈妈,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新罩袍?
母亲:太漂亮,只能摆着。
莱奥:我给你买,是为了让你穿的。
母亲:最好还是留着吧……
罗莎:她像个叫花子,和她一起儿上街,真丢脸!
母亲(对着莱奥):我干什么,你妹妹都看不顺眼。她和我死去的妹妹贝特拉一样古怪……她们很像……
母亲走到厨房里边冰箱和柜子旁。
罗莎:你才像你的妹妹、你的姨,还有你姥姥!
母亲:还有谁?
莱奥:求你们了,让我的亲戚安息吧!
母亲(在冰箱旁找着什么):我要回乡下去住,这样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罗莎:谁说你麻烦我们了?
母亲:吃完午饭后,我打会儿瞌睡,她就像个军曹,把我推醒……
罗莎:如果不把你叫醒,你晚上就要失眠了……
母亲:她推醒我,让我干什么呀?最好早点死了,这样就谁也不麻烦了。(喊着)东西怎么找不到了?什么都收起来!
罗莎(喊着):你在找什么?
母亲以同样的喊声回答女儿。
母亲:烤辣椒!
罗莎用手指的位置恰好是母亲站立的面前。
罗莎:就在这儿。
母亲(对莱奥):我对你说了吧,我什么也看不见!
母亲在找塑料袋,想把瓶装的烤辣椒放进去。
罗莎:什么也看不见,还要回乡下……也不等到孩子们放假……
母亲:我不喜欢马德里!
莱奥(调解着):妈妈,你不能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们得找个人帮你做家务活,而且晚上要陪你……
母亲:行啊,他们从柜子里偷走我的香肠……别说这些了。
母亲把烤辣椒放进了一个塑料袋里。
莱奥:妈妈,你住在乡下对身体会更好。但从现在起,不能一个人住了。
母亲没理她,改变了语气。让人很难相信她能从愤怒的腔调变得充满柔情。
母亲:拿着,这是我给你做的烤辣椒,放在口袋里了。
莱奥从母亲手中接过装着辣椒瓶子的塑料袋。
莱奥:干吗要添乱呢?我让女仆干嘛……
母亲:那个吉卜赛女人怎么会做的好!
罗莎:真是个种族主义者。
莱奥:她表现很好,很会熨衣服,帕科说,没有谁熨衣服比得上她,可我不行。
母亲(打断她):我认为,打仗可不如呆在家里舒服。
莱奥的表情变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母亲:我看你精神不好,莱奥……非去打仗!(望了一眼罗莎,后者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不要太担心了……我每天为他祈祷,保佑他平安……
莱奥:也为我祈祷吧。
母亲:当然了,我的女儿,首先是为你……
罗莎:你怎么不为我祈祷。
母亲:因为你不信教。
罗莎:那管你什么事,你就祈祷吧!
罗莎在母亲头顶上面的柜子里找一个塑料盆。
母亲(对莱奥):你给我点钱,好给村里捐款。
莱奥拿出另一个信封,交给了母亲。
莱奥:我没忘记……给你。
罗莎:你不再吃点布丁了吗?
莱奥:不了。
罗莎:我给你包好,你带走……我再把鱿鱼给你包上。
母亲:你别忘了,你外甥下个星期过生日……
罗莎:妈妈,天啊,别再要了!孩子什么也不需要……
母亲:给他买套牛仔服就行,因为他总是穿着那一身。他已经长大了!他的学习、品行都好,不像那个疯姐姐……连内裤都不会洗……
罗莎:他们俩一样大。你们是姥姥和外孙女呀!(对莱奥)给你,布丁。
她把打的包放到桌上。母亲在数莱奥给她的信封里的钱。
母亲(不停地数钱):我真受不了她!
她指的是罗莎。

30和30A.莱奥住宅·写字台·内景·晚上·安赫尔住宅·内景·晚上
莱奥在看胡安·何塞·米里亚斯著的书《她在想像》,并用铅笔勾划一些句子。
电话铃声响了,莱奥放下书,喝了一口威士忌,拿起了放在写字台上的电话听筒。她以为是帕科来的电话。
安赫尔:您好!我是安赫尔。
莱奥:哪个安赫尔?
安赫尔:《国家报》的安赫尔。对不起,我等不到天亮,就一定要给你打电话……我看了您的两篇散文和一本小说,我认为写得太精彩了……
莱奥:(疑惑地):您是说您喜欢这些作品?
安赫尔:非常喜欢。
莱奥:您不是在嘲弄我吧?
莱奥又喝了一口酒。
安赫尔:我?
莱奥:您喝酒了吗?(呷了一口威士忌)
安赫尔:喝了,但我一喝酒就说实话。您赶快找个笔名吧,因为我要在下一期增刊上发表《痛苦与生命》。我可以称呼您为你吗?
莱奥非常激动,说话都不成句。
莱奥:好的,好吧……就称呼我为你吧……
安赫尔:我喜欢《痛苦与生命》这个题目。
莱奥:是“雪球儿”这首歌中的一段……
安赫尔:我知道……“留给我的只是痛苦和生命,啊,爱情!你让我无法生活。”谁也没能把古巴情怀与朱纳·巴恩斯结合在一起,他们确实有许多共同之处……
莱奥:是的,这正是我想要表现的。
安赫尔:你的小说有出版社了吗?我可以帮忙。
莱奥(吃惊):因为……事实上,我不想出版。
安赫尔:那么你为什么写呢?
莱奥(犹豫不决地)为了好玩儿……我喜欢写作……我已告诉过你。
安赫尔:好吧,你来见我,谈谈你的工作……请原谅昨天的事……我并不是个坏家伙,可有时我很蠢!
两个人都挂上了电话。

31.莱奥的写字台·内景·夜晚
莱奥满意地瞧着电话机。她需要与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她看了看手表,虽不算太晚,但也快午夜了。她又喝了口酒,壮了壮胆,然后拨他丈夫在布鲁塞尔驻地的电话号码。电话机里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
莱奥:帕科,是我。
帕科(画外音):莱奥,几点了?
莱奥:不算晚。
帕科(画外音,反驳):差不多12点了!我正在睡觉……出什么事了?
莱奥(犹豫不决地):我很高兴,我想和你共享……我去《国家报》找工作了。
帕科(画外音):你喝酒了吗?
莱奥:没有,为什么?
莱奥显出自责的模样,望着酒杯。
帕科(画外音):这个时候你还那么兴奋。
莱奥情绪低落下来。帕科的反应让她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莱奥(眼睛湿润了):在马德里这会儿不算晚……
帕科(画外音):在马德里永远不算晚,可我们在布鲁塞尔。
莱奥(茫然地):好吧,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告诉你……
帕科(画外音,感到莱奥语气的变化):你没事吧?
莱奥:是的,我很好,亲爱的……吻你,明天见……明天我再告诉你。
帕科(画外音,怏怏不快地):如果事情特别重要的话……(打哈欠的声音)。
莱奥(情绪低落地):不用了,明天见,亲爱的。原谅我吵醒了你……
帕科(画外音):晚安。
莱奥失望地挂上了电话。

32.莱奥的写字台上·内景·白天
电话机仍放在写字台的原来位置上,但已是第二天了。莱奥再次拨布鲁塞尔帕科的号码,等了一会儿,一个讲法语的人应答了。
莱奥:请问弗朗西斯科上校在吗?
对方(画外音):他不在,请问您是哪一位?
莱奥:我是他妻子,从马德里打电话。请转告他,让他给我回电话。
莱奥挂上了电话,这次她的情绪更低落了。

33.梦幻出版社库房·外景·白天
工厂区,让人想起了纽约的特里贝卡。汽车库、库房林立,但显出工业萧条的景像。一辆卡车停在梦幻出版社库房门前的便道上,车后门敞开,正在卸货,出版社里面是一个装满了书的庞大库房。
在马路另一侧的人行道上不断有英杜伊科企业的工作人员经过,这是附属于“英国公司”的企业。
装满书的推车由几层金属架子组成,停在了便道。莱奥从便道走过来。她走到库房门前,阿莉西娅正向卡车司机吩咐事情。她看到了莱奥,向她打招呼。阿莉西娅年龄约在40~50岁之间,长得不出众(她可以是生产部主任、女秘书或者女管家。也可以是家庭主妇)。
阿莉西娅:噢,莱奥,你总算露面了!

34.梦幻出版社库房·内景·白天
莱奥向阿莉西娅打招呼,装有金属架子、架子上装满了书的推车停放在库门入口处。莱奥和阿莉西娅进入出版社库房大门。阿莉西娅从架子的最上层迅速地拿下来一本书,递到莱奥面前,这正是莱奥熟悉的《阿曼达·格丽斯文集》,也是她在《国家报》办公室中,安赫尔向她介绍的那本书。
阿莉西娅:你看,第二版已经出来了!
莱奥点头同意。
阿莉西娅: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
莱奥:我太忙了……
她们在装着五光十色书籍的架子中穿行。有些架子一直顶到天花板。这里除了是梦幻出版社的办公室,还是存放书籍的库房,书出库后再投入发行。有各式各样的出版物,有教科本、叙式体的书籍等等。书有序地堆放在屋内的架子上。库房里面就像一个书籍和垃圾的包装箱组成的“摩天大楼”构筑的“地下城市”。
莱奥和阿莉西娅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向办公室。
莱奥:你们收到上个星期我寄给你们的书了吗?
阿莉西娅(严肃地):是的,我们当然收到了。
莱奥:那么?
阿莉西娅:莱奥,你寄来的不是阿曼达·格丽斯写的小说,你为什么要改变风格?
她们继续行走,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声。在得到安赫尔的赞扬之后,莱奥期望得到阿莉西娅正面的肯定。
莱奥:我认为,我正在变……
阿莉西娅:为什么?
莱奥(嘲讽地打断了她):也许因为我活着……
阿莉西娅:我想说,既然销售量那么好,为什么要改变风格?(不等莱奥回答)莱奥,你别忘了,我们的选集叫《纯真的爱情》。你怎么可以在新小说中描写女儿因被父亲强奸后,而杀死了她的父亲,母亲得知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女儿的罪行,还把尸体藏在了隔壁餐馆的冷藏库里呢?
莱奥:毁尸灭迹并不容易,重要的是,母亲要救女儿。为了挽救你的孩子,难道你不也会赴汤蹈火吗?

35.阿莉西娅办公室·内景·白天
她们来到阿莉西娅办公室门口,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又大又脏的办公室。墙上贴着海报,其中有阿曼达·格丽斯著作的海报。插图借用了电视连续剧的美学。除了两张大的写字台外,还有几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咖啡壶,到处都是书。
阿莉西娅轻轻向托马斯打招呼,托马斯看上去挺阴的,他酗酒,是个很平淡无奇的人。阿莉西娅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莱奥跟在后边。托马斯倒了一杯酒,望着她们。有人在抽烟斗,烟云在房间中缭绕。
阿莉西娅(倒了一杯):我们现在谈的不是孩子,而是在谈小说。孩子们要夺去我们的生活,而小说则会燃起我们生活的希望……当读者买了我们出的一本小说,他就是想忘掉生活的重负……幻想着美好的世界,尽管他知道这是假的。谁愿意去想像住在贫民区、失业或者提前退休的那些行尸走肉呢?
她从桌子上拿起了小说《冷藏库》,这与在《国家报》办公室,莱奥给安赫尔的那本一模一样。
阿莉西娅:谁愿意去看女主角是一个医院里的清洁工,她的婆婆是吸毒者,而她的儿子是同性恋,他们还喜欢黑人的这种情节呢?
她又把《冷藏库》放回桌子上。
阿莉西娅:莱奥,你疯了吗?
莱奥:也许吧,但现实就是这样。
阿莉西娅:现实!我们每个家庭都有相当多的现实!现实是由报纸去刊登,由电视去转播……你看看结果,由于读了和看了这么多的现实,国家快要爆炸了!现实应该被禁止!
托马斯:阿莉西娅,你放松点,你儿子吸毒,别人没有责任……
阿莉西娅(对托马斯):管你什么事!(对莱奥)正好,我要问你,有一天你给了我儿子5000比塞塔,有这么回事吗?
莱奥:我?我并不认识你儿子……
阿莉西娅:他说他认识你。他是这么讲的……我猜钱是他偷的……(解释着)不能信他!可他发誓说,他在街上碰到了你,你让他帮助你脱靴子……他编造故事!简直让我发疯!
莱奥:那个青年是你儿子?确实是我给他的钱……
阿莉西娅:真的吗?事情太荒唐了……无法让人相信……
阿莉西娅一提到儿子,便心神不安。两个女人短暂的沉默被托马斯打断了。
托马斯:我们谈正题吧……如果谈起毒品,其它的事就别想谈了。
阿莉西娅(恍惚地):对的,当然。
托马斯:莱奥,我们和你签合同,是为了让你写爱情故事……
莱奥(并没有想说服他,也不是自我辩解):在新小说中也有伟大的爱情呀……
阿莉西娅: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莱奥(情绪不好地):餐馆老板那一段就是,他忘不了前妻,尽管他们已经分开了。
阿莉西娅(气愤得近于疯狂地):就是那个决定雇佣杀手,杀死她岳母的人?因为他认为,这样他的前妻就会前来参加葬礼,他就可以见到她并和她谈话了,他还确信他的前妻就会回到他的身边,是这个人吗?
莱奥:是的,就是这个人……
阿莉西娅:你认为要见一个女人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死她的母亲吗?
莱奥:你认为这是虚构的,但我是根据真实事情写的,就发生在波多黎哥。
阿莉西娅:你在嘲弄我吧!
莱奥(心情沉重地):不是的,我很遗憾你们不喜欢我的新小说。
她站起来,准备离去。托马斯的话令她停住。
托马斯:请等一下,我们有问题了,莱奥。
莱奥冷漠地望着他。
托马斯:根据合同的规定,3年内,你每年要交给我们5本爱情小说。(念一份合同条款)要豪华版的爱情小说。世界风光……性的联想……只是联想……冬季运动,阳光,大城市,部长,不涉及政治,不涉及社会道德……可以写私生子……但结尾一定大团圆,等等。(所念的是一份合同)
莱奥站在那里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阿莉西娅:在合同上也详细说明了,你提前拿到上百万的报酬。而你的条件是(怒气冲冲地):我们不能用你的真名,不透露你的情况,也不能够刊登你的任何照片,不接受记者采访……我们容忍了一切,至今严格地履行了你的条件。
托马斯:可是你违约了,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托马斯冷冰冰、清清楚楚地讲明了这些。莱奥仍站着不动,她解释说:问题是颜色。
托马斯:莱奥,咱们要把话说明白,你别和我玩深沉。
莱奥:我不会再写浪漫小说了,写出来是黑色的了,我努力了,但每一页都更加黑了。
阿莉西娅:蠢话!你写了20年的爱情小说,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忘了。
莱奥:世界是可以一个晚上改变的……我走了。
阿莉西娅:在托马斯控告你违约之前,你能不能再努把力?你想想你的别墅、你的独立生活、你到加勒比的旅行、你用的骨胶原、你的家庭、你的隐名埋姓的生活……
莱奥(气愤地):再见,阿莉西娅!
她迈步向前。
托马斯(威胁地):你别打算坑我们,莱奥。
莱奥:坑你们?我只是要自己坦诚,尽管合同没有这样要求。
托马斯:你去找你的律师吧……他会告诉你目前的处境……
莱奥走了。阿莉西娅冲她大喊。
阿莉西娅:莱奥,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如果托马斯告你,那么所有的人就会知道你就是阿曼达·格丽斯!(对自己)尽管这对文集第二版的发行并不是坏事……是制造丑闻的好材料……大家就会知道她是谁,她的丈夫是谁……(望着托马斯)应该告他,托马斯!
莱奥消失在库房的拐弯处。
在门口处,莱奥走过装满她的著作的推车旁。她的第一个文集。一本书的近景结束了这个场景。这时听到打字机的键盘声。

36.莱奥住宅·写字台·内景·下午
打字机键盘的声音逐渐减弱,莱奥读所写文章的画外音一点点大起来。
莱奥坐在打字机面前,马德里下午的阳光洒满了写字台。在凌乱的桌子上、打字机旁边的一杯威士忌酒特别显眼,它与潮湿的烟灰缸成为不可分离的一对儿。莱奥写的文章标题为《神游文集》。
画外音:我所认识的阿曼达·格丽斯的唯一特点就是她隐姓埋名,在称霸长达20年的时间里,他从不敢公开自己的真实面目。幸好他未炫耀自己,随着时光的推移,这一点也许值得让人尊敬。但是,关于他的写作方法并不为人所知。我不知道他是用手写,还是用打字机写。著名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把作家分成作家和打字员。我们甚至不知道阿曼达·格丽斯是不是个好打字员。他的作品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任何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东西同文学创作联系在一起。我说“凭空捏造”的意思就是说“谎话连篇”。阿曼达·格丽斯不是位作家……

37.安赫尔办公室·内景·下午
莱奥写的文章出现在安赫尔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安赫尔拿起来,开始看。他被莱奥的批评言词所打动。
安赫尔(喊起来):真了不起!

38.外景·大街·下午
莱奥面对一个“岩石牌”卫生洁具展示窗,在6米多远的地方,有个展示窗(俯拍为了看得更清楚),里面是卫生间的全套设备。莱奥盯着画有红十字标记的医药箱。因为在她家的卫生间里也有这样一个医药箱。橱窗的底座是印花图案,商业广告是:“我爱你,岩石”。
莱奥向隔壁的贝蒂家走去。

39.贝蒂住宅·外景·大街·下午
贝蒂的家与卫生间用品商店为邻。莱奥按大门口的自动门铃。她穿的依旧是去梦幻出版社时的那套衣服。
她连续按自动门铃。传来贝蒂的声音。
贝蒂(画外音):谁呀?
莱奥:是我,莱奥,开门。
贝蒂(画外音,说谎):莱奥,我正要出门……为什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莱奥:我打过了,但是占线。
贝蒂(画外音):那你就不能等会儿吗?
莱奥(生气地):不能,如果你不给我开门,我就走了……
自动门响了,莱奥不高兴地推门进去。

40.贝蒂住宅·内景·下午
莱奥来到楼内贝蒂家的门前,贝蒂已把门打开,她不像要出门的样子,而狠命地抽烟。
莱奥(发脾气):贝蒂,我并不想打搅你,可我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贝蒂(也情绪不好):我也有难题了……我们可以相互诉说……
贝蒂不安地看看表,莱奥真的发火了,她驳斥贝蒂。
莱奥:非常感谢。对不起,因为我把你当成了我的朋友。
莱奥跟随贝蒂身后。
贝蒂:我是你的朋友,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莱奥转向贝蒂,她们继续争执,显然她并不想离去。
莱奥:因为你没给我时间!我来找你,因为我只能和你谈阿曼达·格丽斯,只有你知道这件事。可你真是有点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贝蒂:我没法告诉你。
莱奥:啊,不能吗?
贝蒂:工作上的问题……
莱奥:还是我们俩在一起好!来吧,我们喝点什么。
局面有点错位,现在莱奥反过来安慰贝蒂。电话铃响了,贝蒂在莱奥面前停了几秒钟,直到莱奥提醒她。
莱奥:电话铃响了。
贝蒂:是吗?
铃声不停地响。
莱奥:是电话铃声,你不接吗?
贝蒂(心不在焉地):是的……我去给你倒酒。
莱奥:我去接吗?
贝蒂(突然地):不!不!我去接!
贝蒂跑去接电话,莱奥露出惊异的目光,她嘀嘀咕咕。
莱奥(自言自语):她的情况比我还糟。

41.贝蒂住宅·内景·下午
贝蒂拿起了听筒,当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时,她的神色变了。她极为聪明地掩饰了自己的烦乱。
莱奥像在门厅时那样,欲言又止,听贝蒂接电话。
贝蒂:哎哟,真巧了!是的……她刚刚到,我让她接电话。
莱奥猜测贝蒂是在说她。
贝蒂:莱奥,你的电话。
莱奥(奇怪地):我的电话?谁来的?
贝蒂:给你!
莱奥接电话。她的语气完全变了。任何人都不会觉出她刚和别人发生过不愉快。
莱奥:谁呀?是帕科!真没想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莱奥产生的幸福感压过了她的惊奇。
帕科(画外音):我往家里打电话,你不在,我想你大概是来找贝蒂……
莱奥(讨好并恭维):你真有办法,我有几个星期没来这儿了。
帕科(画外音):正像你常说的,如果在家里找不到你,我就满城找你。
莱奥:我太高兴了!
帕科(画外音):你来找贝蒂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莱奥:是的,等一下我告诉你……我遇到麻烦了……但你得首先告诉我,你那儿有“岩石”吗?
帕科(画外音):有的,当然了……
莱奥:很多“岩石”吗?我这儿像个大峡谷……
帕科(画外音):喂,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莱奥:我和梦幻出版社闹翻了。因为很复杂,我没法和你细讲。我看你也没这么多时间……
贝蒂走到像吧台的桌前,拿起了两杯威士忌。自己一杯,另一杯递给了莱奥。
帕科(画外音):是的,我确实没时间。但是三天之内你可以当面对我讲了……
莱奥(几乎叫起来):什么?我没听错吧?
帕科(画外音):你没听错,我终于有一天假了。
莱奥激动得眼含热泪,她没有丝毫难为情。贝蒂望着她,也被莱奥这种真情的流露所感动。
莱奥:真的吗?我太想见你了!这次我们会一切都好的,我向你发誓……不会像我去布鲁塞尔那次……(感情放松之后落下泪来)。
帕科(画外音):我希望如此。
莱奥(哭泣着):真的,我向你保证(诚恳地)。
帕科(画外音):你别哭了……
莱奥:这是因为激动,我落的是高兴的泪。好了,我不再哭了。你看我能控制自己了吧?
帕科(画外音):很好。问贝蒂好。
莱奥(转达):帕科问你好。
贝蒂(严肃地):也问他好。
帕科(画外音):她好吗?
莱奥:她遇到麻烦了。
帕科(画外音):什么事?
莱奥: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对贝蒂)你怎么了?
贝蒂:我烦死了!
莱奥(重复):她烦死了。
帕科(画外音):是吗?
莱奥:是的。
帕科(画外音):好了,亲爱的,我要挂电话了,吻你。
莱奥:也吻你,亲爱的。很多“岩石”。
莱奥欣喜若狂地放下了电话。

42.贝蒂住宅·内景·下午
贝蒂在客厅里,当着莱奥的面化妆。桌子上有一个打开的包,里面有润肤霜、化妆品、假睫毛等。莱奥依旧飘飘然。帕科的电话抹去了她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但是,贝蒂仍显出莫明奇妙的情绪低落,而且越来越糟了。
贝蒂:真奇怪,帕科怎么往这儿打电话。
莱奥(炫耀):他在家里没找到我,想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贝蒂:他要回来吗?
莱奥:是的,三天之后他会回来。
贝蒂:看看这回能不能解决好你们之间的问题。你尽量别大喊大叫,听他讲,让他把话说完……你也别哭,别像个孩子似的……
莱奥:这次不会吵架,我向你发誓。
贝蒂:岩石是什么意思?你问帕科,在布鲁塞尔有没有岩石……
莱奥(笑着):啊,是的,这是我们表达“我爱你”的一种方式,别人不懂……(解释着)在我们刚结婚那时……就在你们楼下,我刚刚看到有……我们在大街上看到“岩石”牌卫生洁具的广告……在你们家旁边就有……
贝蒂:是的,刚开张不久。(贝蒂茫然好奇地望着莱奥)
莱奥:广告写着:“我爱你,岩石”。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过。从此,打电话时,我们不想让在场的人听明白,我们就说“岩石”或者很多“岩石”,意思就是我们相爱……
贝蒂没什么反应,沉思着,不断考虑自己的问题。

43.莱奥的房间·内景·第二天早上
莱奥在一个贝壳形的首饰盒里死命地找东西。显然,她没找到。她听到从走廊传来的布兰卡的脚步声。
布兰卡出现在门口,莱奥不悦地望着她。布兰卡尽量想让莱奥高兴起来,给她看手中拿的一件衣服和一件用塑料纸包着的绒线衣。她还拿了一份《国家报》,把报纸放到了床上。
布兰卡(得意地):这件衣服在洗染店找到了!那个姑娘说,您是一个星期前送去的。
莱奥:我忘记了。布兰卡,我不行了,这会儿我又找不到那对玛瑙耳环了,今天早上我本来想戴的……
莱奥差点哭出来。布兰卡也感到不安。
布兰卡:您丢了首饰,我感到很不痛快。我不高兴这样!除了我,这儿谁也没来过。
电话铃声响了,莱奥又找手提电话,但是也没找到。
莱奥(伤心地):我把手机放哪儿了?
她在房间里乱找,从卧室找到客厅,布兰卡在后面跟着,但谁也没找到手机。录音电话传出了声音……
安赫尔(画外音):莱奥,我是安赫尔。今天上午你来吗?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稍停)我刚刚看到在下个星期要发表的一篇专访中,提到比加斯·卢纳准备拍摄一部新片,内容很像,也可以说特别像你的《冷藏库》……
莱奥因找不到手机,按了分机的钮。
莱奥:安赫尔,是我……

43A.安赫尔办公室·内景·白天
安赫尔摸着在桌上的稿件,内容是关于采访……
画面上安赫尔办公室与莱奥的客厅交替出现。
安赫尔:你怎么了?
莱奥:没什么……
安赫尔: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头。
莱奥:我在用分机。
安赫尔:你认识一个叫胡安·何塞·布雷斯的剧作家吗?
莱奥:不认识。
安赫尔:他写的电影剧本很像你的小说……要由比加斯·卢纳执导……
莱奥:真的吗?多怪呀!
安赫尔:也许并不怪,这是剽窃。
莱奥:我不这么看。除你之外,没人看过我的小说。
莱奥在说谎。她想到了阿莉西娅和梦幻出版社。因为他们看过她的小说,但她没把这些告诉安赫尔。
安赫尔:我估计,你一定注册版权了吧?
莱奥:没有。
安赫尔:为什么没有。
莱奥:因为我没准备出版……
安赫尔:莱奥,我真的不理解你……不会是你剽窃人家吧?
听到安赫尔的话,莱奥差点发火。
莱奥:我?
但是她并没有吵,反而感到有趣。
安赫尔:我没有追究剽窃责任的意思,除非剽窃了你和我的。
布兰卡阴沉着脸出现在客厅的另一边。
莱奥:好吧,现在我就去见你。
安赫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莱奥:不是我,现在我就过去……
莱奥转身面向布兰卡。
布兰卡(内疚地):我没找到耳环。

44.莱奥住宅·外景·大街
莱奥走出家门,举手召唤出租车。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开门而入。她除了拿着皮包,还拿着在前一个场景中布兰卡给她的《国家报》。

44A.出租车·内景·白天
莱奥(对出租车司机):去米格尔·尤斯特大街40号。
莱奥说完后,翻开了《国家报》,找文化版。使她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一版上刊登了两篇关于阿曼达·格丽斯的文章。一篇是她写的,另一篇则是完全赞扬的文章,署名帕吉·德曼。他通过阿曼达·格丽斯的作品分析了世界上出现的浪漫小说的高潮。
莱奥用的还是笔名(帕斯·苏弗拉德吉)。在车里,她惊愕、骄傲并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两篇文章。

45.安赫尔办公室·内景·白天
莱奥走进安赫尔的办公室,后者热情地接待她。
安赫尔:欢迎你,帕斯·苏弗拉德吉……
莱奥:嘘!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作者是我……谢谢你登了我的文章。这使我很感动。那么谁是那位写赞扬文章的作者呢?
安赫尔:帕吉·德曼吗?
莱奥:对呀。
安赫尔:就是鄙人。
莱奥:不可能的……
安赫尔:你是不是认为我用帕吉·德曼这个名字太过份了?
莱奥:安赫尔,写文章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包括写关于阿曼达·格丽斯……
安赫尔:那是因为你不太尊重他。对了,明天在科梅纳尔·德欧雷哈斯有个喊叫比赛,你该去看看……真挺有意思!
莱奥:我不去。
安赫尔:可能还有游行,是医学院的学生组织的。你可以写篇这方面的文章。
莱奥:明天我有事。我丈夫明天回来。
安赫尔:啊,你有丈夫?
莱奥:是的。
安赫尔:我就知道有些事把我们隔开。正如阿曼达·格丽斯说的,鸿沟把我们隔离。
莱奥从窗户看到与办公室相通的一个庞大的空间,很多人在那儿干活。
莱奥:这使我想起了比利·怀尔德的《桃色公寓》……
安赫尔:是的,我也记起来了。在这部影片中,雪莉·麦克莱爱上了一个他自认为爱他的人,实际上那个人并不爱他,而爱另一个人……
莱奥:你看,安赫尔,不幸的是,我也爱着一个自认是爱着我的人……

46.莱奥住宅·厨房·内景
布兰卡在厨房里煮海鲜饭,她脸上透出严肃的神情,明显可以看出有心事。
莱奥走进厨房,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戴漂亮,但神色却很紧张。门铃响了,莱奥猛地一惊。
莱奥:是他!我还没穿戴好呢!
布兰卡:您够漂亮的了!
布兰卡向大门口走去。
莱奥:真的吗?
莱奥拦住了她。
莱奥:布兰卡,你跟他打过招呼后,就走吧。
布兰卡:好吧。
莱奥:明天下午之前别回来。
布兰卡:明天下午我有排练,我跟您说过了,每天下午都要排练……这都是我儿子非要我这么干……我并不愿意……可他坚持……
布兰卡沉思的面孔。
莱奥:好吧,后天(门铃声又响起来)回来。让我和帕科单独呆一整天。
布兰卡:太太,饭还没做好呢!肯定这是我儿子安东尼奥来了。
莱奥:我去开门。

46A.莱奥家门厅·内景
莱奥走到门口,开了门。来的人是安东尼奥,莱奥很失望。
莱奥:啊,是你。进来吧,你母亲在厨房呢。
莱奥走开去打扮自己。

46B.莱奥住宅·厨房·内景
安东尼奥和布兰卡在厨房里。
安东尼奥(声音很低,为了不让莱奥听到,但很紧张):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就缺你了!
布兰卡(明确地):那你们就接着等吧。我在干活。
安东尼奥气愤地拍桌子,差点折断手指。明显看出母子之间存在严重的问题。
安东尼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就让大家等着你?
布兰卡(看看儿子,但并不在乎他的愤怒):我告诉过你,第一位是这个家。
安东尼奥(很激动):这个家!摆在第一位的应该是你儿子!
布兰卡:是这么回事!你骂我吧!说我是坏妈吧!
莱奥听到喊声,进来了。她不明白他们在争吵什么。
莱奥:出什么事了?我听到击打声。
安东尼奥:太太……(请求)我请求您一件事……为此,您也可以让我去做您想干的事。
布兰卡哭了,她用围裙擦了擦泪水。莱奥望着她。
莱奥: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布兰卡(哭泣):您别理他,太太。
安东尼奥(对母亲):你住嘴!
莱奥:你怎么这样和母亲说话!
安东尼奥(对莱奥):对不起。
莱奥:你们让我更加紧张……我得喝一杯……只喝一点。今天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你们俩作证。
她打开壁柜,倒了一杯酒。
莱奥:安东尼奥,你要吗?
安东尼奥:好的,谢谢。
布兰卡仍惊异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安东尼奥:大家都在排演场等她……就缺我母亲了……今天下午一位演出经理来看我们……她不能缺席。
布兰卡(责备他):别拿我们的事烦太太,她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
莱奥: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安东尼奥)你是说,你母亲应该去排练?
安东尼奥:是的。
莱奥:那你还等什么?布兰卡。
布兰卡:可是……
安东尼奥:她很久没跳舞了……但她不能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
布兰卡:我还没做好海鲜饭呢!
莱奥:天啊,布兰卡,你别担心,我来做完。
布兰卡:我不放心,您这会儿就心不在焉。
安东尼奥(对母亲):你太过分了。
莱奥:安东尼奥,去吧,你们走吧!(对布兰卡)只剩下放大米了,对吧?
布兰卡:对……(告诉莱奥该怎么做)做好后,如果先生还没回来,用锡纸盖上,因为帕科先生喜欢吃热的……
莱奥:好了,我看还来得及,祝你们运气好。
母子俩走了。莱奥用手擦了擦嘴唇,并自言自语:我不能再喝了。

47.莱奥住宅·内景·下午
门铃响了,莱奥飞快地从门厅跑向门口。她漂亮,也特别兴奋。(她在等待丈夫的时候,把刚才那身衣服脱掉,换上了一件合体的、短式的红色连衣裙)
莱奥开门。来者是她的丈夫帕科。莱奥在门口注视着丈夫,帕科面带倦色,几乎是胆怯地冲她微笑着。这时的时间好象凝固了。帕科身着军服,是个严肃但吸引人的男子汉。他职业辉煌,虽然刚到不惑之年,但已增添了几丝白发,眼圈发暗。他很疲劳,也很紧张。
他一进门,就被莱奥搂住。几秒钟之后,帕科轻轻地从妻子的搂抱中解脱出来,想关上门和放下皮箱。莱奥再次抱他、吻他。
帕科:先让我关上门。
帕科用脚踢上了门。他们继续接吻。
帕科:你喝酒了吗?
莱奥:在等你时只喝了一点,我发誓……我有证人……
她又拥抱丈夫,把头靠在丈夫的胸前,好象要在这儿呆上一天一夜。
莱奥:我要这样呆上一天一夜。
帕科抚摸着她的头,莱奥快乐得差点落下泪水。
帕科:布兰卡在吗?
在得到了瞬间的幸福之后,莱奥回到了现实。
莱奥:她不在,只有我们俩。如果你想见她,那你就要呆到后天早上。
帕科有点不高兴。
帕科:我有几件衬衫要让她熨……
莱奥:我来给你熨,尽管我没她熨的好……
他们走进厨房。
帕科:我们就这点时间,你还熨衣服?
莱奥(恢复笑脸):我也正想说。
帕科看到了用阿尔瓦牌锡纸包的海鲜饭放在上面。
帕科:海鲜饭!
他揭开锡纸,用叉子弄起一点海鲜饭。莱奥望着他,看他怎么说。
莱奥(骄傲地):是我做的……
帕科露出了难以掩饰的不愉快。
莱奥:好吧,实际上是布兰卡做的……我只是放了米……
听到自己所说的自我辩解的话,使莱奥感到有点自卑。
帕科:饭凉了。
莱奥(咕哝着):我不这么看。
帕科(没听清楚):什么?
莱奥:没什么。我用微波炉给你热一热。
帕科:我不喜欢吃再次加热的。
莱奥用难以适应、压不住火的目光看着帕科。
莱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几点钟回来,你也没打个电话告诉我。
帕科知道自己刺伤了莱奥,他的举止变得温存了。
帕科:对不起,别不高兴,没什么了不起。
莱奥的眼神再次发出了光芒,帕科靠近她,拉起了她的手。
莱奥:那么,你吻我!
帕科吻莱奥的嘴唇。热吻产生了奇迹,她所有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但是敏感并未因此而消除。他们手拉着手向卧室走去。
他们进入卧室。
帕科:我去洗澡,路上弄得很脏……然后我们得谈谈。
他们靠近位于房间中央的床边,莱奥一定要帮着丈夫脱衣服,帕科解下领带,脱掉了外衣。
莱奥: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新鲜事要告诉你。
莱奥给丈夫解衬衫扣子。
莱奥:但是这些事情都可以等会儿说……(解开了一个扣子),首先你去洗澡,因为你特别想洗(解扣子),然后我们做爱,接着我们休息(解扣子)……之后我们再做爱……再,天知道该干什么?
莱奥解完帕科衬衫的扣子。

48.莱奥住宅·卫生间·内景
淋浴喷头的镜头。帕科在洗澡。
莱奥想和他说话,坐在帘布旁边。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就好像淋浴喷发出的响声,撞击着帕科的身体。
莱奥面对镜子,感到荒唐可笑,她像一只饥饿的动物等待着丈夫洗完澡后干下面的事。正如朱纳·巴恩斯所言“女人天生是为了热望”,他这么描写肯定是想到了莱奥。她对帕科的渴望使她处在一种有点自觉无颜的状态下。透过帘子,她注视着在玻璃种映现的丈夫的躯体。
终于,她听到淋浴水声停了,她急不可待地抓起浴巾,包住了湿淋淋的丈夫的身体。帕科开始擦上身,莱奥又拿起一条毛巾帮助丈夫擦干。她帮他擦臀部,她跪下来亲手用毛巾盖住帕科的下体。
帕科:等等,现在我们就上床。
莱奥激动地喘息着。她站了起来,帮助帕科擦干头发。
莱奥:你该一整天都和我做爱,不然,我就到外边随便找男人,都是由于药的作用。
帕科:什么药?
莱奥:就是那些恢复记忆的药片……我看是春药……又加上你长时间不在家,我就成了一个渴望性的作家。
帕科的神色变了。他在镜子前找到了除臭剂,往左腋下喷了一点。莱奥注视着他。
莱奥:帕科,发生什么事了?
帕科:没什么?
帕科往右腋下喷除臭剂。
莱奥:你刚一进门,我就感到你在回避我。
帕科:我没逃避你,但是在上床之前,我必须和你说点事。
这句话着实使莱奥大吃一惊,帕科望着她,感到意外。
莱奥(惶恐地):说点事?什么事?
帕科:你要冷静……冷静。
莱奥努力让自己镇静,但从她的眼睛看出,她做不到。
莱奥:我很冷静。
帕科:不对,你并不冷静。
莱奥:你他妈的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帕科:你得答应我要讲理。
莱奥(怒气冲冲):谁不讲理了?
帕科:是你。(要求)你别大喊大叫,也别哭……
莱奥(喊着):谁喊了?谁哭了?你说呀!
帕科开始梳理还没干的头发,从镜子中,他看到妻子的反应。帕科出其不意地回击了。
帕科:我没有一整天的假了,两小时后我就得去托雷洪。飞机在那儿等我,然后飞往斯普利特。
莱奥:两个小时?
帕科:是的,行程提前了。
莱奥:不可能的。
帕科:冲突恶化了。
莱奥:你别骗我了!
帕科:莱奥,别像个孩子。我是个军人。我没必要和你解释什么是军人的职责!
莱奥(吼叫着):你是我丈夫,我是否要向你解释哪些是丈夫对妻子的责任?
帕科:你答应过我,等战争结束后,再解决我们的问题。
帕科走过通向卧室的门。莱奥跟着他。
帕科走到五斗柜旁,取出背心和衬衫,边穿边与莱奥争论。
莱奥:对不起,但我不是金属做的,不能像对待一辆汽车那样把我停在那儿。
帕科(尽量和蔼地):你为什么不尽量去理解这种处境呢?
莱奥:没什么好理解的!在我和你的工作之间,你首先选择的是工作。
帕科(解释着):我是尽量在挽救很多人的生命!
莱奥:那你为什么不挽救我?
帕科:莱奥,我现在说的是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没饭吃。他们在排队买面包时被打死。没有电,也没有药……没有希望!
莱奥:你是在说我!
帕科(蔑视地):你太自私了!难道连片刻的时间你也忘不了自己吗?
莱奥(喊着、哭着):忘不了!你是婊子养的,用可怜的、不幸的波斯尼亚人作借口!
帕科沉默不语,继续背对着莱奥穿衣服。莱奥穿过房间,坐到紧靠床头柜的床边,床头柜上有照片和书。夫妻俩背对着背。
莱奥(更利害地):是你自愿参加维和部队的,为了逃避我们之间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唯一的牺牲者就是我。
帕科悄悄地拿起裤子,又走进卫生间。莱奥并没有发现房间里只剩自已一个人了,仍继续不停地发出一连串的指责。
莱奥:自从你决定参加北约国际联盟起,你已经离开了我……波斯尼亚是你自愿选择的目标,你完全可以在国防部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至少可以等到解决我们的问题!可是你想逃避我……为什么你没有勇气承认这一切呢,啊?
莱奥在等待答复,但没有动静。
莱奥(坚持着):回答我!
莱奥站起来,转向刚才帕科穿衣服的方向,这时她才发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愤怒的目光投向床头柜,看到了他们接吻的照片,她拿起来,摔到地上。四周镶着玻璃球的镜框落到地上后,玻璃球散落下来,在地板上四处滚动。

49.莱奥住宅·内景·下午
莱奥坐在写字台前,用手托着头,痛苦使她变得麻木。她开始打字。
“希望我以后能像现在这样恨他。这种恨也许会帮我,使他永远离开我的生活。我应该抓住这种恨作为救命稻草……上帝呀,我不相信你,但请你帮帮我吧!”
帕科身着军服,手提皮箱出现在莱奥面前。
莱奥此时显得非常冷静,甚至是麻木不仁。
帕科沉默不语。
莱奥以一种平淡的语调问帕科:你要走了吗?
帕科:是的。
莱奥:你不吃点东西吗?
悲痛的莱奥突然感到精疲力尽,但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帕科:不吃了。
他们像两个痴呆者,表情沉重地对视着。停了一会儿,莱奥看了看表。
莱奥:在属于我的两个小时里,你还欠我半小时。
帕科仍避而不答。这使得莱奥像是在自掘坟墓。
莱奥:这一次我们能解决吗?
帕科:关键在你。
莱奥(真诚温柔地):帕科,我求你了,至少给我24小时,不管在哪儿,什么时候都行。说话呀!
帕科:像这样子,我无法忍受24小时。
莱奥:你认为我们可以像两个成年人那样冷静地谈谈吗?
帕科:不认为。
莱奥又开始要哭了。
帕科: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哭……
莱奥想使眼泪别掉下来,但适得其反。
莱奥(由于哭泣,脸色变了):我尽量……
帕科:我走了。
莱奥起身,跟着他。
莱奥(结结巴巴地):吿诉我……你怎么看我们的关系……
帕科:我不知道。
他走到门口,莱奥紧随其后。
莱奥:我想知道,你是否想挽救我们的婚姻……

50.莱奥住宅·内景·门口
帕科拎起了箱子。
帕科:这会儿我不知道。
莱奥(无法避免泪流满面):尽管如此……我是爱你的……
莱奥的话像是在做真诚的祈祷。帕科站在妻子面前默默无言。
莱奥: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这种沉默视为你已经不想挽救我们的关系了?
帕科:莱奥……你别逼我……你没看见我找不到出路,不知该怎么说?
莱奥深深地吸了口气,愤怒和蔑视的情绪使她的嘴唇在颤抖。
莱奥:真是伟大的战略家呀!……你是解决大冲突的内行呀。
帕科(坚决地):是的,但是,任何战争也没你棘手。
这回轮到面对门外的莱奥哑口无言了。帕科转身要走,他关上了门。莱奥又把门打开了。

51.莱奥家门前的楼道·内景
莱奥走到门外的楼道,这时矛盾已由家中发展到了门外,也就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帕科下楼梯,莱奥无力地,但充满情感的呼唤使他停下来。
莱奥:我很蠢,有时不明白你说的话,你他妈的回答我,是否还有,哪怕是微弱的可能,来挽救我们的婚姻?
帕科凝视着她,一些说不清的理由此刻促使他敢于做出正面回答。
帕科:没有,一点儿也没有了。
莱奥在楼道上惊呆了,表情就像在《钢琴课》中,霍莉·亨特的丈夫剪掉她的一个手指时的模样。
帕科继续下楼没有回头,消失在第一个拐弯处。

52.楼道·内景
莱奥僵呆在那里,听着帕科下楼的声音,阶梯把他们彻底分开了。
当她听到自己靠在门上发出的响声时,不禁泪流满面,她回到屋里。

53.莱奥住宅·卫生间·内景·下午
卫生间里,帕科洗完澡时间不长,他的内衣和毛巾还扔在地上,这些美好的回忆使莱奥肉体感到疼痛。
莱奥认为自己难以承受这一切,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办法。唯一的出路就是杀人,自己杀死自己以此结束这无止境的痛苦。她看了看红十字型的药柜,打开它,从各种药品中挑选了一瓶效力最强的安眠药。她把药都倒在洗手池上面。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贝蒂打来的,语调特别“温柔”,嗓音像歌手一般。莱奥听到了贝蒂的电话录音。
贝蒂(画外音):莱奥,亲爱的,你在吗?……你在忙些什么?
莱奥听着这个声音好像贝蒂由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注视着她。
贝蒂(画外音):没什么要紧的事,但我得和你谈谈,只要一会儿时间。你真的没在家吗?给我回电。
电话挂上了。
莱奥开始吃药,吃得很慢,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她倒在了床上。
电话铃声又响了,在她很快陷入昏迷的过程,仍然还能听到录音电话的声音。会是帕科吗?不是,是她母亲。
母亲(画外音):莱奥,我的孩子,你不在吗?我同你妹妹闹翻了,明天我要回乡下了。我给你打电话是向你告别……(哭泣着)我的高血压又犯了!给我回电话!别听罗莎对你讲的话!女儿,我真不开心!罗莎和你的贝特拉姨妈一样古怪。你不在家吗?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好了,就这些,你妈妈。
莱奥睁开了眼睛,想起床,母亲的声音使她恢复了意识,回忆起了自己刚才干的事。如果她自杀了,那也就意味着母亲的死亡。莱奥的嘴唇软弱无力地动着,呼唤:“妈妈!”
莱奥想到母亲之后促使她下了床,爬向卫生间。她无法站立起来。她用右手指抠向喉咙深处,为使自己呕吐。她开始吐了。这样,她吃的大部分安眠药连同食物一起吐了出来。
她顺着墙蹒跚地蹭到卫生间的浴缸前,她拉起帘子,坐在浴缸边上,打开冷水,让冷水顺着头和身体浇下来,她穿的衣服一件也没脱下来,喷洒的冷水把她浇醒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还是贝蒂打来的。
贝蒂(画外音):莱奥,为什么不接电话?(神经紧张地)我很惦记你……莱奥,求你了,拿起电话。如果你不接电话,我会以为你出事了……莱奥,别做傻事!莱奥!

54.酒吧·内景·傍晚
酒吧的电视正在播放每年一度科尔梅纳尔·德欧雷哈举行的喊叫比赛。一个年轻姑娘正在模仿恐怖电影中的喊叫。
莱奥头发湿淋淋,脸色铁青地坐在吧台旁,她瞧着服务员把白兰地倒在咖啡里,然后递给她。莱奥为了暖和,也为了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一饮而尽。她穿着蓝色牛仔裤、毛衣、蓝色的大衣。戴着红色帽子和深色墨镜。
她呆呆地望着电视。
这时出现的参赛者是一位典型的中年农村妇女。她没有表演恐怖喝叫,而是长声嘶喊。
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们在议论医学院学生游行的事。
酒吧中有人喊起来,让关掉喊叫比赛节目。服务员换了频道。莱奥要了第二杯咖啡加酒。她又瞧着服务员怎样给她倒咖啡。突然,吉他的声音盖住了酒吧其他的嘈杂声,人们只能听到查贝拉·瓦尔加斯在电视中演唱的“喝干最后一口酒”。
莱奥背对着电视机,她感到咖啡因和酒精混合体在她的血液中流动,并有力地冲击着她那破碎的心。莱奥用手背擦着流下的串串泪水。
电视机里的声音:和我一起喝干这瓶酒吧,喝完最后一口,我们就走……
莱奥转向电视机。查贝拉用沙哑的、训练有素的嗓音在演唱。“今天晚上我对你毫无所求,今天晚上你真的离去。尽管我明白你已不再爱我了,但我却很难将你忘怀。”
莱奥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掉进了咖啡加酒的杯子里。

55.大街·外景·傍晚
莱奥从酒吧出来,唱歌的声音仍然萦绕着她。便道上,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吵吵闹闹的青年人,大街上到处是标语牌、喊声和传单,这是医学院学生们在游行。无数张小传单在空中飘舞,犹如蝴蝶在翻飞。莱奥哭着走在骚乱的人群和飘动的传单之间。无人注意她,她也目若无睹。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们喊着各种口号。
莱奥走过一家卫生间用品店,橱窗里摆着各种洁具。在下边的玻璃橱窗上,写着一条广告:“我爱你,岩石。”透过泪水,莱奥又看到了这条广告,这深深地刺伤了她。她快步离去,以避开产生的回忆,在急匆匆中,她狠狠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一撞,莱奥失去了平衡,险些倒了下来。她撞的人是安赫尔。
安赫尔(惊异地):莱奥,你怎么了?
莱奥抱住安赫尔,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安赫尔一动不动,他不在乎人们在望着他们。游戏队伍走过来,把他们俩围在队伍中间。

56.安赫尔住宅·内景·白天
第二天中午12时左右,躺在位于卡亚奥广场的报刊大厦16层楼的莱奥醒了。
她睁开双眼,艰难地看看四周。她不认识这里,记得的只是自己的痛苦。她感到生病了,并不仅仅是浑身不舒服,她还咳嗽。她没动,想看看房间有无其他人,但她没见到。她听到嘈杂声。
这是一种马德里罗弗特式的空间,明亮,宽敞;大的玻璃窗成圆形或半圆形。莱奥的床头上就是一块这样的玻璃,一直到地,半圆形状。莱奥的背后没有窗帘,这使人产生一种女人从深渊中醒悟过来的感觉。
地面干净亮洁,保持着瓷砖特有的魅力。架子上堆满了书和东西,家具不多,但堆积的书和杂志很多,还有录像带和其他东西。是当今生活散漫的人的私人生存环境。
莱奥听到来自厨房的声音。安赫尔将一支红玫瑰放进有水的小杯子里,然后放到摆满了各种非常滋补的食物和饮品的托盘上(有鸡、咖啡、水、鲜榨汁、没有开罐的啤酒等等)。
厨房在房间的角落里,被一个漂亮的吧台与一块空间隔开。安赫尔要端托盘到床上。房间下边就是卡亚奥广场。
安赫尔还没走到莱奥面前,莱奥便露出了疲劳的有着疑问的微笑。
莱奥:安赫尔?
安赫尔:早上好。你觉得怎么样?
莱奥:不怎么样……
安赫尔把托盘放到莱奥旁边。
莱奥: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莱奥望了一眼托盘,露出厌食的神情。
安赫尔:这是我的新居,咱们来吃早饭。
莱奥又瞧了瞧了这个庞大的空间……显然,她没有抱怨,但脸色非常难看。
莱奥: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安赫尔:我记得。我记得一切,我要敲诈你。
他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莱奥:敲诈我什么?
安赫尔:你看看窗外边。
莱奥往外看,对面,也就是卡亚奥广场另一端,在FNAC大楼有一个巨大的宣传“阿曼达·格丽斯文集”的广吿牌。在看了FNAC大楼正面之后,莱奥又转向安赫尔。
莱奥:我大概昨天喝多了,胡言乱语……
安赫尔:是的。在所言及的事件中,你向我倾露了“你的秘密之花”……就像阿曼达·格丽斯说的那样。你忘了我是个记者吧,我会守口如瓶的,但我有个条件……
莱奥(虚弱地):什么条件?
安赫尔(严肃地):答应我,别像昨天那样折腾了……让我与你分享你的秘密……
莱奥懦弱地哭起来。
安赫尔(坚持):同意吗?
莱奥(满脸泪痕):好吧。

57.莱奥住宅·内景
安赫尔陪着莱奥,冷眼相观。莱奥好象已放松了,但实际上,她疲惫不堪,非常虚弱,脸色苍白、呆滞,像个机器人。她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莱奥明白,从昨天起,她将要打开的这座房门已经把她和帕科的关系死死地封闭了。
安赫尔是个身不由己的证人,而以后发生的事又都与他休戚相关。莱奥开了家门,往事又迎头袭来。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承受得了。她虚弱,非常虚弱。
她刚开了门,就听到了喊叫声。
贝蒂:莱奥!
贝蒂脸色发青,经神虚弱地迎上来。她穿的和在场景1时一样时髦。
莱奥:贝蒂,你把我吓一跳!
贝蒂(气愤地):我把你吓一跳?!你太过分了!
莱奥:你在吓我。你来干什么?
贝善:我整个晚上在找你……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喊着批评着)
这不过是指责而已。莱奥被自己的问题所困扰,她不明白贝蒂是怎么回事。
莱奥:我?
贝蒂(不等莱奥回答):我给医院、警察局打电话……我找你,找遍了半个城!
莱奥:你别喊了,我头痛得快要炸了!
安赫尔转向厨房。
安赫尔(问莱奥):你要啤酒吗?对我们会好些……
莱奥:谢谢,我不喝酒了。
安赫尔(对贝蒂):你该吃片镇静剂……
莱奥(严肃地):没有了,昨天晚上我都给吃了……
贝蒂(仍然不安地):我猜就是这么回事!你想自杀!
莱奥: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贝蒂。
贝蒂: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总是回避事情,也不让别人谈!
莱奥:你有什么以前没告诉过我的事吗?
贝蒂: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进来的?谁给我的钥匙?(莱奥用目光问她,等待着回答)是帕科!那天,你在我家时,帕科往我那儿打电话,你也不怀疑?
莱奥:他不是打给我的吗?
贝蒂:不是!
莱奥茫然地呆住了。
贝蒂:你什么时候才能面对现实?
贝蒂并不需要回答。
贝蒂:要怎么你才能接受现实?
莱奥(无力地):你还对我隐瞒了些什么?
贝蒂:对你来说,靴子穿着紧就好象天要塌下来了!我们还能隐瞒什么!帕科一直想和你谈……但是,刚一谈,你就像神经病人似地大喊大叫。帕科不忍心和你再谈下去。
莱奥:为什么过去不对我讲?你在这方面是行家呀!
贝蒂:在哪方面?
莱奥:在给人说坏消息方面……甚至在讲座中你还教医生们……
贝蒂:现在我正式告诉你……
莱奥:很好。你已经对我讲了,请你走吧!
贝蒂(精疲力尽地):不,我不走……
莱奥望着贝蒂,没有勇气赶她走。
贝蒂: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已同他断绝了关系……我这样做是为了你……昨天晚上他来我家,告诉了我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我对他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他坚持说,那是因为你向来如此。可是,我非常了解你,我能想像出你的感受。就这样,我把他赶走了,向他要了钥匙,来到这儿想陪陪你……当我看到呕吐的东西和装安眠药的空瓶子,我感到出事了……你不知道我多难过呀……(哭着吐露了真情,紧张的神经放松了)。
莱奥:他知道吗?
贝蒂(继续哭泣,莱奥反倒没有眼泪):他知道,今天早上他从机场打来电话了,在上飞机之前……
莱奥:他真的要去斯普利特吗?
贝蒂:是的,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
莱奥(直接了当地):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成为情人的?
贝蒂:是他决定去布鲁塞尔不久之前……帕科来看我,你们的关系非常紧张,他不愿意看到你痛苦……他不再爱你了,但他不知道如何对你讲……他到我这儿来,因为我是你的朋友,也是心理医生……我吿诉他,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接受他这个病人……我介绍他去找我的一个同事,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见过面……帕科继续来看我,以朋友的方式,倾述他的痛苦……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的,我们就拥抱在一起……
莱奥呆呆地听着贝蒂讲,她什么也没说,几乎一动不动。电话铃声响了,莱奥仍不动。
贝蒂:电话……
莱奥:是的,我听到了。
贝蒂:你不去接吗?
莱奥:不,你去接吧,找你的。你告诉他,我回来了,我全知道了。但是,你要等我走了再接……
莱奥起身向安赫尔走去……安赫尔拿着啤酒站在靠近门的地方,这个门通向莱奥的书房。贝蒂去接电话,她瞧了瞧莱奥刚刚消失的地方。
贝蒂(热情地):谁呀?(茫然地)啊,她马上来接……(喊)莱奥,你母亲来的电话!
莱奥清醒过来,她已经把母亲忘了,她回来接电话。莱奥尽量把自己的态度和语调都装成与平时一样。安赫尔注视着她。
莱奥:妈妈,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57A.罗莎住宅·内景·白天
母亲在电话里带着哭腔……
母亲:啊,我的女儿!我真难过!如果你父亲能活过来的话……
莱奥:妈妈,别哭了,我这就过去。跟你一块回乡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母亲(激动地叫起来):我的女儿!我的心肝!
莱奥:我和你一起住一段时间……
母亲:我不愿意增加你的负担,你有你的事……(哭着)
罗莎抢过电话,也近乎歇斯底里。
罗莎:莱奥,你别理她!谁也没赶她走!
莱奥:我知道,罗莎。
罗莎:她一点儿也不讲理……我真没法子了!
母亲和罗莎又争吵起来,这已是习以为常。但此刻比往日吵得更凶。莱奥不知如何使她们安静下来,她只是说:我马上过去,你吿诉我……
莱奥几乎又要垮了。

58.公路·外景·白天
安赫尔开车,莱奥和母亲坐在后排。莱奥的气色很糟,她确实生病了。她的心碎了,尽管她竭力掩饰。
母亲在和安赫尔谈论着关于瘦的癖好……她把莱奥的不快当成是因为吃的少。
莱奥(毫无气力地):妈妈,求你了……
母亲:你看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安赫尔,您别挑食,现在这样很帅……
安赫尔听后笑了。
安赫尔:您放心,我非常贪吃……
母亲:莱奥小时候特别胖……她出生时,重5.2公斤,我折腾了两天,她出生时连呼吸也没有!感谢我公公,他曾是个军曹,他说:把孩子扔到院子里!我说,那她要冻死的!您不知道冬天院子里有多冷!多亏了我公公是军曹,我们把孩子放到院子里,她有了反应,孩子被救活了……
莱奥目光藏在深色墨镜后面,默默地听着母亲的话,尽量支撑着让自己别在母亲面前倒下。她在想,她的一生,从出生第一天起就要为生存而斗争。
母亲(对莱奥):你记得吗,莱奥?
莱奥(有气无力地):我怎么会记得呢!
母亲: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为村子写的一首诗……
清晨多么美丽,莱奥。
阳光灿烂,
花儿芬香,
河边的小树沙沙作响。
莱奥望着窗外,以便让母亲别看到她在流泪。母亲继续念诗:
树枝舞动,小鸟欢唱,
它们的鸣叫令我心醉。
听,羊群中传来的咩咩声多悦耳,
它们像团团的雪花映衬在茵茵绿草中。
这里还有间茅草搭建的小屋,
那是牧羊人歇脚的地方。
那边也有座白色的小屋,
比百合还洁白。
举目望前方的农庄,
农庄旁边是菜地,
靠着菜地有住房,
一座教堂耸立在中央。
山坡上橡树密布,
平原上果树成行,
树影在河中荡漾,
要问这是什么地方,
它就是我可爱的家乡。

59.母亲住宅前的街道·傍晚·村镇
汽车沿着莱奥母亲住宅前的街道行驶。车还没停下来,二三家已经听到了声音的邻居开了门。她们特别想看看是谁乘车来了。安赫尔第一个从车里出来,他打开了靠近母亲座位的门,帮助老人下车。
女邻居A:是哈辛塔!
女邻居A和C:当我们听到车声时,我们就议论,好象是停在了哈辛塔家门前。
母亲喜气洋洋地亲邻居。莱奥打开她的座位旁的车门下车。她脸色苍白,像个幽灵。
母亲(兴奋地):莱奥和我一起回来了!
莱奥尽量露出笑容,也想投入众人的欢乐中。但她还没来得及向大家打招呼,便晕倒在地上。
安赫尔急忙跪下背起了莱奥,邻居们也挤过来想帮忙,她们呼喊着。
安赫尔: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抓住她)夫人,打开门(对莱奥母亲)。
母亲开了门,女邻居们议论着“脸色真难看”,“我也怕坐小车”。安赫尔把莱奥抱在怀里,他们进了屋。在众目睽睽下,就像新婚夫妻结婚的第一天进入洞房似的。至少安赫尔有这种感觉。

60.母亲往宅·夜晚·内景
莱奥仍感到很不舒服。她躺在床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满碗汤。
母亲走过来,看了看汤碗,坐到床边。
母亲:你还是没喝汤……出什么事了,莱奥?
莱奥:我要疯了,妈妈……
母亲(安慰):是你妹妹要疯了.可是你不会的……
莱奥:我会的,就像姨,像外婆那样发疯。
母亲:是因为帕科,对吧?
莱奥没吱声。她默默不语,望着四壁的模样已经足以说明是这么回事了。
母亲将右手放在前额上思考上。
母亲:我猜到了,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好命苦呀,孩子!这么年轻就像牛没了脖子上的铃铛!
莱奥:牛没了铃铛……?
母亲:是的,迷失了……没有方向了,像我一样……
莱奥:像你?
母亲:我也是没有铃铛的牛,但在我这把年纪很正常……所以我回到了村里。当女人们在丈夫死去,或者丈夫跟其他的女人走了,反正是一回事……她们必须回到出生的地方……去教堂,和邻居们一起乘凉、祈祷,尽管你不信教……要不然的话,我们就像牛没有了铃铛一样……
莱奥一下子明白了不少事,她的孤独,她母亲的孤独……
莱奥:妈妈……
母亲:啊,女儿,我把你养大可是不容易呀!

61.母亲住宅·数星期后
莱奥的外表看上去很好,她的痛苦已从脸上消失了一些。
这是个可选择的场景。莱奥正在向母亲的女友们、几位上岁数的人学织花边。这时,母亲静静地走来,吿诉她,有她的电话。

61A.母亲住宅·内景·白天
莱奥走进屋里,拿起电话听筒,是阿莉西娅打来的。莱奥掩饰着说不出的惊异。
莱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阿莉西娅:是你最后一次交稿的时候给的……你不记得了吗?
莱奥(掩饰着):当然记得……最后那次……
莱奥疑惑,她不知道阿莉西娅指的是什么。阿莉西娅没觉察到有任何异样,她显得很髙兴,也没怀疑什么。
阿莉西娅:我们太喜欢你写的这两本小说了!是这阶段你写的最好的作品……真正的阿曼达·格丽斯!
莱奥(迷惑地):我真高兴……!
阿莉西娅: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看到一条消息,正在拍摄一部影片,故事内容和你的《冷藏库》一样。
莱奥:我也看到了。
阿莉西娅:太巧了,你看呢?
莱奥:我不清楚……
阿莉西娅:托马斯告诉我,我还不相信……你是不是用别的名字卖了这本书,会吗?
莱奥:我?你们不要这本书后,我就把它放到抽屉里了……现在还放在那儿……
阿莉西娅:当然,会不会被人偷走了?
莱奥:绝不可能。可是,你好好想想,只有你有副本,是不是从你那儿偷走的?
阿莉西娅:从我这儿?谁呀?
莱奥:你儿子呀,他是吸毒者……他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了……(不让对方打断)一个小时就能把副本复印完……因为你认为这本书写得太差,所以我甚至也没去注册……
阿莉西娅:你没注册?
莱奥:没有……我干吗要注册那种垃圾呢?
阿莉西娅:莱奥,垃圾也得注册!(疑惑地)我得去问问我儿子……最好我们忘记这件事。
莱奥:好吧!
阿莉西娅:重要的是,阿曼达·格丽斯又回来了!
莱奥:对,这是重要的!

62和62A.安赫尔住宅·内景·莱奥母亲住宅·内景·白天
安赫尔正在用打字机打字。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了听筒。
莱奥(画外音):安赫尔,我是莱奥。
安赫尔:莱奥!真让人高兴!
交替出现两个人在各自家中形象(莱奥从她母亲家打电话的)。
莱奥:是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梦幻出版社的吗?阿莉西娅刚刚来过电话……
安赫尔:是的,是我给的……为什么?
莱奥:她对我说,她收到阿曼达·格丽斯刚写好的两本小说,我向你保证,我没写这两本书,我有个把月没喝酒了,就是说,我没有迷糊!
安赫尔:你对她说这些了吗?
莱奥:没说……为什么?
安赫尔(喘气):好险呀!
莱奥:是你写的?
安赫尔:是的……(关切地)他们一定不喜欢,天呀!他们准是发现了与过去的作品的不同,他们拒绝你了!多可怕呀!
莱奥(生气地喊叫起来):不对!他们感兴趣!他们认为这两本书比以前的都好!可是,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就把书寄去了呢?
安赫尔:我怕你拒绝我这种想法。请原谅我,你该高兴呀,这下你自由了!你什么时候回马德里?
莱奥:很快,我害怕……帕科已经开始办理离异的手续……
安赫尔:给我打电话,我特别想见你。
莱奥:好吧,我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不喜欢你瞒着我做这些事,嗯?

63.马德里·剧场·外景·晚上
几个星期之后。
一个很像奥林匹克大厅建筑的独立剧院正面。周围汇集了很多观众,主要是年轻人。
安赫尔在人群中紧张地东张西望,苦苦地在等待。在他附近,也就是剧院的正面,有一个宣传布兰卡和安东尼奥表演的广告牌。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最前边,安东尼奥还是编舞者。
终于,莱奥远远地出现了。
她走到安赫尔旁边,相互亲吻。安赫尔从上到下地打量莱奥。从外表看,莱奥比与安赫尔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多了,但安赫尔却不太好。莱奥发现他喝酒了。
安赫尔:跟律师谈得怎么样了?
莱奥:挺烦人的!
安赫尔:你看上去好极了!
莱奥(友善地):你看上去不太好。
安赫尔:那是因为情绪。

64.剧院·内景
他们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周围坐满了人。莱奥手里拿着节目单。他们在谈论阿曼达。
莱奥:安赫尔,我感谢你,但我不愿意利用你……
安赫尔:我这不是第一次为其他作家当“枪手”。
莱奥:有人以我的名义写作,这对我来说是第一次。
安赫尔: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很舒服的!
莱奥:是的,可是你呢?
安赫尔:我总是幻想能成为一位浪漫小说的作家。
莱奥:你真轻浮!你还要玩多久呀?
安赫尔:至少到合同期满……
莱奥:那你有什么交换条件呢?
安赫尔:我还没想呢,但如果你坚持的话……
莱奥:我坚持。
安赫尔想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不敢向莱奥要求他真正想要的。
安赫尔:我不敢……
莱奥:说吧,说个数字。
安赫尔:一个数字?你拿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像代理人一样……我拿百分之八十。你觉得怎么样?
莱奥:同意。

65.剧院·舞台·演出
安东尼奥和布兰卡在舞台上演出米勒·戴维斯的《索莱亚》。舞蹈的编排独特、精彩,对莱奥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她从来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有才华。
布景不多,但很精彩,很简单,也很美。布光很讲究。
布兰卡是个独具特色、深沉的舞蹈演员。她的动作有些传统,独树一帜。她的体形象是经过改造了。莱奥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几个月来一直为她做饭、洗衣服。安东尼奥也像是另外一个人,非常具有男性的魅力。他与母亲合作演出的舞蹈不论是编排,还是动作,都可谓是精彩绝伦,使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他们的首次演出。
安赫尔看了看莱奥,发现她很激动。他拿出一个小酒瓶,呷了一口。

66.剧院化妆室·内景·晚上
布兰卡还未卸妆,她在招呼几位熟人,其中有莱奥的妹妹罗莎,她穿着“出门的整齐服装”。罗莎是陪着一个女理发师来的,是她的邻居。人们发现,莱奥在有点醉意的安赫尔的陪伴下向化妆室走来。姐妹俩热情地打招呼。她们没想到在这儿相遇。
莱奥:罗莎!
罗莎:莱奥!真没想到呀!
莱奥:我是直接从老家赶来的。
罗莎:我知道了,妈妈告诉我的。和律师的事办得怎么样?
莱奥:还行……(对布兰卡)布兰卡!
莱奥吻布兰布,拥抱她。
莱奥:演出太精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
罗莎:真的吗?
莱奥介绍。
莱奥(对布兰卡):这是我妹妹罗莎……
罗莎:我们认识……
莱奥:啊,是吗?
罗莎:当然了,在电话中谈了那么多次,我们成为朋友了……
布兰卡:罗莎告诉我好多关于乡下的事……
罗莎:她给我讲这里的事……
布兰卡(对罗莎):你怎么没告诉我,太太今天回马德里?
罗莎:我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布兰卡:冰箱还空着,房间也没收拾……
安东尼奥头发水淋淋的从卫生间出来。
布兰卡:安东尼奥,你看谁在这儿!
安东尼奥不知所措地望着莱奥。安东尼奥看上去更成熟、更像男子汉、更吸引人,也更完美了。莱奥对他笑了笑,安东尼奥恢复了自信。在莱奥的主动下,相互亲吻问候。
安赫尔站在一旁,尽管他没有融入进这一群体,但他是这一切的见证人。
安东尼奥:你喜欢吗?
莱奥:喜欢极了!我夺去了你们那么多的时间……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女仆是艺术家……你也是!
布兰卡:太太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
安东尼奥:出场之前,她还心呢……
布兰卡(对罗莎):问题是,我好长时间没跳舞了,(对莱奥)这并不等于说,明天我不去给您收拾房间了。

67.大街·外景·夜晚
安赫尔和莱奥默默地走着。安赫尔在踢几个扔在地上的纸盒子。莱奥望着他,显出忧郁的神色。安赫尔发现了,立即不再踢了。
安赫尔:你怎么了?
莱奥(严肃地):没什么……
安赫尔:不会没什么。在化妆室里,你很兴奋,可现在,你快要哭了。我就这么让人讨厌?
莱奥:看到你踢盒子,我想起了帕科……三年前,我们去雅典,那里不像马德里,几乎没什么酒吧……我们就在大街上漫步……帕科就像你刚才那样,踢纸盒,像一个孩子……这是那次旅游中,我记得的唯一一件高兴的事……
安赫尔(大声地):从现在起,绝对不许踢球!只能跳舞!如果陀螺能跳舞,我也就跳!
莱奥笑了。
安赫尔开始在大街上模仿着安东尼奥跳舞,在旋转后他摔倒在地。莱奥认为他完全醉了。
莱奥靠近他,想把他拉起来,但是安赫尔太重了,莱奥很吃力。当她扶起他时,安赫尔把头靠在了莱奥的肩膀上,有些难为情或许是想掩饰他的悲伤。
安赫尔(脸仍靠在莱奥的肩上):你记得《卡萨布兰卡》吗?记得英格丽·褒曼第一次来到罗奇咖啡馆吗?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汉弗莱·鲍嘉由于激动而更加严肃,面无表情。
莱奥盯着安赫尔,希望他快点说完。因为一般情况下,很难和醉鬼争论什么。安赫尔的头离开了莱奥的肩膀,他望着莱奥。
安赫尔:英格丽问他,是否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在巴黎……鲍嘉面无表情地回答她: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德国人占领了巴黎)。德国人穿着灰色衣服,而你穿着蓝色……
莱奥紧紧地盯着安赫尔,好象在问他,要说到什么时候呀!
安赫尔:那天你穿着蓝色衣服,逃避着你的生活,但却闯进我的生命里……
安赫尔指的那天,就是莱奥最后一次见到丈夫的那天,她想自杀的那天;回忆这一天会使她痛苦,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来减轻她的痛苦。
莱奥(有些粗暴地):我不想记起那一天!
安赫尔:可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莱奥掩饰着自己的不快,尽量别惹烦这个喝醉的安赫尔。但是她的语调无法避免地变硬了。回忆那一天,就会把他们分隔开。
莱奥:来,安赫尔,我送你回家。
安赫尔:你要留下来陪我。
莱奥:不行。我要回自己的家。
安赫尔:就一个人?
莱奥:是的。
莱奥的声调越来越强硬。
安赫尔感到这一点,他又开始刻薄起来。
安赫尔:你现在变得真坚强呀!我更喜欢你在脆弱的时候。
莱奥(礼貌地表示气愤):我现在还是脆弱的,我的箱子还在车上,我不敢取下它上楼回家。但我要学会在这个没有帕科的家中生活。
安赫尔:那么我们喝一杯吧,酒会使你勇气倍增。
莱奥(坚决地):我也要学会,没有酒、没有帕科能够生活……越早学会越好!
莱奥转身走了,留下安赫尔只身一人。

68.莱奥住宅·内景·夜晚
莱奥打开房门,进去后关上了门。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预见的:只有孤独地生活。
她把箱子放到门厅,第一眼就看出,帕科的东西没有了。她深深吸口气,没有想好是不是再往前迈一步。大门的自动铃响了,她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地进入厨房,墙上挂着对讲电话。她认为可能是帕科,或者安赫尔。
铃声又嘀了,莱奥离对讲电话很近。
莱奥:我不想接。
但是她马上就拿起了听筒。
莱奥:谁呀?
安东尼奥(画外音):是我,安东尼奥。
莱奥: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画外音):对,給我开门吗?
莱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按了一下自动开门电钮。

69.走廊·内景
稍后,莱奥给安东尼奥开了房门。她向楼道望着,安东尼奥刚出电梯,当他还未走出门口,莱奥就问:出什么事了,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我母亲一定要我给您送东西来……
安东尼奥拿着两个塑料袋,―个装着吃的,另一个袋里是喝的。
莱奥:进来吧,都这个时候了还麻烦你!
安东尼奥进屋。他们一起进了厨房。闲谈时,安东尼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放进了冰箱。
安东尼奥:您知道……
莱奥看到了一瓶威士忌。
莱奥:威士忌!我已经戒酒了,你知道吗?如果你陪我喝,我就又想喝了。来一杯吧?
安东尼奥:好吧,当然了。
在沉默中,莱奥倒了两杯酒。
莱奥:我没有冰块,没关系吧?
安东尼奥:没关系。今天晚上您睡这儿吗?
莱奥:是的,至少我要努力这样做。
安东尼奥:一个人吗?
莱奥:是的,为什么?
安东尼奥:您愿意我留下来陪您吗?
莱奥惊愕了,这个问题提的过于及时,莱奥毫无准备。但她聪明地不做正面回答,这掩盖了她的惊愕。
莱奥:如果你想像你说的那样和我睡觉,你得要称呼我为“你”。
安东尼奥(改正):那么,你愿意我留下吗?
莱奥:安东尼奥,你别耍我了。(瞧着他)喝了这杯酒,走吧!干杯!
莱奥与安东尼奥碰杯,脸上露出了“这个小伙子真逗”的表情。
安东尼奥(喝酒):首先,我要向你认错(严肃地)。
莱奥:如果你要吿诉我,从你第一眼看到我就迷上了我,那你就别认错了!
安东尼奥:不是那么回事。(严肃地)我从你这儿偷了几样东西……
莱奥:什么?
安东尼奥:几件不重要的东西。
莱奥:是乘我不在时,你偷的吗?
安东尼奥:不是的,你在家。我利用你记性不好……拿走点东西……我还从垃圾桶里拿走了你的小说《冷藏库》……我把书给了一个朋友,他重新打了一遍,将书卖给了一个制片人。现在正在拍成电影,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莱奥:我知道,我看到这条消息了,(想了想)啊,原来是你!
安东尼奥(注意到):可我不是贼……
莱奥(嘲讽地):不是,当然了……
安东尼奥(解释):我用这笔钱组织了这场演出……我没别的办法弄到钱,我讨厌总是替别人演出……
莱奥:那你母亲也偷我东西吗?
安东尼奥(气愤地):我母亲?不会的!她特别反对偷东西!开始时,她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发现我偷了东西后,她吵起来了!……你记得帕科先生回来的那天吗?
莱奥:记得,记得。
安东尼奥:那天在这儿,她和我吵起来了……
莱奥:是的,做海鲜饭那天。
安东尼奥:那天吵架是因为头一天,她撞见我从这儿拿了东西……她不愿意演出……我母亲爱您。
莱奥(感动地):我也爱她。
莱奥继续喝酒,斟酌着,思考着。
安东尼奥:她让我天天都记住,我们欠您很多……
莱奥(突然地):那你今天晚上是来还债的……
安东尼奥默默不语,喝酒。
莱奥:那你想和我做爱多少次能还清债呢?你看我值多少?
安东尼奥(难为情地):别问我这种事情,求您了。等我有了钱,我会都还给您的。
莱奥(语气更为轻松):不必了。你投资的太对了,今晚的演出真精彩!
安东尼奥: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莱奥(边说边喝):生活就是这样!多么残酷!多么不可思议!多么难以预料,但有时还是公平的!
安东尼奥(不明白莱奥的话):您的意思是……
莱奥的眼中流露出热情的光芒,安东尼奥也受到了感染。
安东尼奥:好吧,我是留下还是走?
莱奥(开朗地):不用了,喝完这杯酒就走吧……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之前,走吧。干杯!
她与安东尼奥碰杯。两个人喝酒。
莱奥送安东尼奥到门口。

69A.莱奥住宅·门口
莱奥:非常谢谢你,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为什么?
莱奥:因为你在我生活最黑暗的时候赋予了新意,你让我忘记了帕科……刚才过的15分钟里,我就没再想起他。
在安东尼奥想再次问莱奥,他是否留下来之前,莱奥就把门关上了。

70.安赫尔住宅·内景·夜晚
安赫尔面对壁炉而坐,大沙发几乎把他的全身都遮住了。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在一个小桌上放着一瓶酒和一个杯子。门铃响了,安赫尔感到意外,但他没表现出来。
他领着莱奥来到客厅,安赫尔又坐到刚才那张沙发上,莱奥坐到另一张对着壁炉的沙发上,她和安赫尔对坐着。停了一会儿。
莱奥:这使我想起《名与利》,两个作家朋友远离尘市,面对壁炉干杯。
安赫尔:可是你戒酒了,再说,他们干杯是在除夕夜。
莱奥:那么,你请我喝一杯,我就把今天晚上当成除夕夜……
安赫尔给她倒了一杯酒。莱奥拿起酒杯,呷了一口。
安赫尔(一动不动、平心静气地提出要求,但在他的语气中没有乞求):吻我……如果是除夕夜的话,我就要享受良宵……而你是这里唯一的女性。
传来了《望月谣》的笛子声和卡埃塔诺·贝罗索甜美的嗓音。
莱奥靠近安赫尔,吻他的嘴唇,然后又坐好,互相干杯。
他们的形象固定了……但是壁炉里的火仍在熊熊燃烧,火苗越来越大。这是画面上唯一活动的景象,其他的都是静止的。
卡埃塔诺唱的优美歌谣是让莱奥、安赫尔和观众听的。他温存柔情地唱着,象唱摇篮曲。
片尾字幕。

(全剧终)

我的秘密之花La flor de mi secreto(1995)

又名:爱火花(港) / 窗边上的玫瑰(台) / 我的神秘之花 / 窗边的玫瑰 / 爱·火·花 / The Flower of My Secret

上映日期:1995-09-22(西班牙)片长:103分钟

主演:玛丽萨·帕雷德斯 / 胡安·埃查诺维 / 卡梅·埃利亚斯 / 萝西·德·帕尔马 / 丘斯·兰普雷亚维 / 基蒂·曼维尔 / 华金·柯特斯 / 马纽埃尔·巴尔加斯 / 伊马诺尔·阿里亚斯 / 格洛里亚·穆诺兹 / 胡安·乔斯·奥特圭 / 南乔·诺沃 / 詹迪·莫拉 / 艾丽西娅·阿吉特 / 马里索尔·穆里尔 / 

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 / 编剧:佩德罗·阿莫多瓦 Pedro Almodóv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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