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的因诺拉塔村中的几十个村民受侯爵夫人的蒙骗仍在佃农制的统治下为其卖命,而身为其中一员善良的拉扎罗默默甚至于幸福地受着其他村民的支使,村子的生活在侯爵夫人之子塔克雷迪自编自导的绑架案招来了警察之后才得以曝光。就在村民走出村庄寻求新生活之时,拉扎罗失足掉下山崖穿越至几十年之后与曾经的相识之人相遇。拉扎罗以纯真之心拯救了坑蒙拐骗的村民的同时,却心痛于曾经的“兄弟”塔克雷迪的欺骗。最后,拉扎罗试图向银行要回塔克雷迪的钱财而被误会为抢劫犯被众人殴打致死。
表面上,影片想要讲述的似乎是现代社会对拉扎罗为代表的善良与良知的抛弃与毁灭,上演的是一出现代耶稣拉扎罗通过牺牲自我而救赎人类以唤醒良知的故事。从导演兼编剧的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角度出发,影片试图传达的是对于现代社会的批判,展现纯粹的人性关怀。然而不尽人意的是,影片对于不同阶级人物的塑造陷入符号化,主人公拉扎罗——不随时代而变的纯洁的象征,实际上代表的是剥除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学宣扬纯粹宗教人文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理念。
奴隶制下的乡村——弱肉强食
影片的前半部分主要展现的是奴隶制下的乡村生活,拉扎罗作为被侯爵夫人剥削的一员,同时也受着其他村民的压榨,他的边缘化状态显而易见。借由侯爵夫人“我剥削他们,而他们剥削更弱小的,这是永远不可能被停止的食物链”之口,可以看到底层村民同封建贵族/资本家共享弱肉强食的逻辑而互相倾轧,而这样的逻辑实际上是资本家为自身剥削底层合理化所寻找的“正当”借口。美好的田园风光与粗野蒙昧的村民相谐而生,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道貌岸然的侯爵夫人及其狡诈阿谀的代理人所过的骄奢淫逸的生活。值得注意的是,以玩世不恭形象出现的侯爵夫人之子塔克雷迪对其母所作所为似乎隐含批判,伴随“她就是个剥削者,是个混蛋,她视你们如猪狗,我们需要联手打败他”而来的绑架案,在塔克雷迪不敢割破手指以血画押而让拉扎罗代替时,表明这不过是塔克雷迪的一场幼稚又自私的游戏,而其背后体现的是塔克雷迪难以割舍自身利益的软弱和振振有词的虚伪的阶级属性。而不论是村民的压榨,还是塔克雷迪的支使,拉扎罗作为底层中的最底层,他从始至终都仿若置身事外般的毫无怨言,无差别地帮助着身边的所有人。

工业化的现代——“圣人”与“狼”的挽歌
警察的到来揭开了侯爵夫人的惊天骗局,在警察指引农民走出村庄开始新生活之时,影片进一步刻画了害怕渡过两指深浅滩的村民的胆小愚昧。而就在去往现代社会的途中,借由村民安东尼亚之口,讲述了一个“圣人”与“狼”的故事:
“一只老狼因老态龙钟被赶出了狼群,它很饥饿,于是便跑到人类的家里,吃掉那些鸡鸭,人类试图杀死它,但又没有这个勇气,于是便日夜值班,设下许多陷阱,人类很讨厌这匹狼,觉得他凶残又强壮,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匹衰老而虚弱的狼。后来,老狼的故事传到了一位圣人的耳中,他拥有与动物交流的能力,人们尊敬他,服从他,于是人们去找圣人,圣人接受了人们的请求——与狼进行和平谈判的要求,于是他出发去寻找那一匹狼,圣人一路长途跋涉,他走啊走啊,而冬天也降临了,圣人精疲力尽,他又冷又饿,却仍然找不到狼的踪迹,他不知道的是,狼也饿了,而且他已经跟踪圣人很久了,终于有一天,圣人倒下了,他倒在雪地上,狼也终于现身了,狼慢慢地,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向他靠近,正当狼准备要吃掉他的时候,狼突然间闻到了一股气味,这一股他从未闻过的味道阻止了他,他又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一个好人的气味。”
狼嗅了嗅因发烧而失足坠落山崖的拉扎罗选择了离开,而拉扎罗在故事叙述的结尾醒了过来。很显然,故事的“圣人”指的就是善良纯洁的“好人”拉扎罗,此时的他已经穿越时空来到几十年之后的因诺拉塔村。他来到破败的侯爵城堡,帮助谎称搬家工人的偷东西的村民,并在他们的指引下来到城市。他看到了曾经的侯爵夫人代理人在招募工人,反映的是披着工薪制的与奴隶制一样不变的剥削。之后遇见了曾经唯一关心他的村民安东尼亚,在安东尼亚丈夫的“又来了,你是认识世界上所有的可怜人是吧”的不满中,安东尼亚要求他们跪拜并收留拉扎罗,安东尼亚与其他村民的不同表明她实际上是“圣人”耶稣拉扎罗的同样带有“神性”的门徒,而非普通的底层群众。她带着拉扎罗和其丈夫一道干着坑蒙拐骗的营生,讽刺的是曾经愚昧无知的底层如今却狡诈地利用着自以为是的中产女人的善意,而不明真相的拉扎罗的疑问却激起了安东尼亚良心的不安。之后,一条瘸腿的狗将拉扎罗带到了塔克雷迪的身边,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公子已然落魄。在塔克雷迪以平底锅代替月亮与拉扎罗一起重温月光下的“狼嚎”之时,“圣人”与“狼”的故事的另一主角也浮出水面:故事中“衰老而虚弱的狼”与电影中渐缺的满月一道,双重指喻着现代工业社会中没落的封建贵族。

拉扎罗的死亡——幸福的消逝?
受邀去塔克雷迪家吃午饭的拉扎罗和安东尼亚一家准备了昂贵的点心到达后却发现被其蒙骗,而安东尼亚没有因被骗而感到愤怒反而答应了塔克雷迪妻子索要点心的请求。当安东尼亚对塔克雷迪一家沦落至此感到不解时,塔克雷迪之妻将其沦落的原因归咎于银行,而这实际上成为他们好吃懒做而坐吃山空的借口。准备归家的拉扎罗发现了教堂的音乐,在安东尼亚的坚持下他们来到教堂却被赶走。此时,音乐却追随他们而出,环绕在推着坏车的安东尼亚一家周围,就在他们谈笑着商议回到因诺拉塔村之时,拉扎罗对着月光留下了伤心的泪水。影片的末尾,拉扎罗去银行试图要回塔克雷迪的东西而被误解为抢劫犯被众人殴打致死,目睹这一切的孤狼默默走开逃离都市。
可以看到,出身于底层的拉扎罗从始至终都以一颗纯善之心包容着众人,与同样出身底层的安东尼亚对塔克雷迪的和善与谅解互为对照。面对难以为继的生活,他们却仍然积极乐观与音乐相伴随。表面上这凸显了作为纯洁象征的拉扎罗强大的治愈力,而实际上隐含的是导演对底层人民应存有善心,无私奉献,原谅剥削,以达成阶级和解的潜在要求。拉扎罗似乎以超阶级的“大爱”无差别地拯救全人类,而实际上被他“拯救”的只有安东尼亚一家而已,塔克雷迪的拒不相见正无意中解构了影片中“圣人”与“狼”的某种“惺惺相惜”。
从奴隶制下被解救的愚昧无知的底层在现代社会中却转变为狡黠的坑蒙拐骗者,正与影片中侯爵夫人为自身利益而道出的一番“人类就像动物,给予自由就意味着给予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作为奴隶的能力,所以才要让他们沉浸在苦难之中,现在他们忍受着痛苦,但还不知道真相”的冠冕堂皇的话语共享着相同的逻辑——现代性使人变得更坏。很显然,影片最终批判的是现代性本身,表明现代性对众人的良知的摧毁,而这种批判却吊诡地指向重回蒙昧的奴隶制时代的意图。幸福的拉扎罗,即使处于被欺压、被剥削的状态而不自知,这种逆来顺受的幸福实际上没有任何主体性和自我意识。毫无疑问,真善美能打动人心并给予抚慰,可面对当代欧洲社会的难民和移民问题、破产者及无业游民的现实问题,这种剥除历史复杂性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式的纯粹人文关怀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幸福吗?


幸福的拉扎罗Lazzaro felice(2018)

又名:睡王子的快乐传说(港) / 幸福的拉札洛(台) / Happy as Lazzaro

上映日期:2018-05-13(戛纳电影节) / 2018-05-31(意大利)片长:127分钟

主演:阿德里亚诺·塔尔迪奥洛 Adriano Tardiolo/阿格内斯·格拉齐亚尼 Agnese Graziani/卢卡·奇科瓦尼 Luca Chikovani/阿尔巴·罗尔瓦赫尔 Alba Rohrwacher/塞尔希·洛佩斯 Sergi López/Natalino Balasso/托马索·劳格诺 Tommaso Ragno/尼可莱塔·布拉斯基 Nicoletta Braschi/达里亚·帕斯卡·阿托利尼 Daria Pascal Attolini/达维德·登西 Davide Denci/Pasqualina Scuncia

导演:爱丽丝·洛尔瓦彻 Alice Rohrwacher编剧:爱丽丝·洛尔瓦彻 Alice Rohrwa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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