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卓别林_凡尔杜先生_1947

8.5

人类命运的两种极端,一边是卓别林的夏尔洛,另一边是卓别林的凡尔杜。当然,也可能是奥逊威尔斯的凡尔杜。如安德烈巴赞所说,“夏尔洛无法适应社会,而凡尔杜却适应过头了。”我们看到卓别林将主角由夏尔洛替换为凡尔杜,仿佛眼见耶稣在迦拿将水变成葡萄酒,使得这部影片成为他作者序列中最具人文关怀一部,其涉猎之广、探索之深、回味之久无论多少次重看,大概都会同样震撼。

夏尔洛是流浪汉,也是圣人。善良的人从不随顺俗流,而是自我放逐,永远是未完成品。他只代表符号,而非现实。常识在他身上始终失效,环境也永远对他不够友好,甚至令他低人一等,但他早不在五行中。常人眼里的价值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甚至面对世界的复杂性时他也几乎无动于衷,想象力总将大事化了,只生活本身就已经让他显尽天赋。本质上,夏尔洛接近一位虚无主义代言人,所有既定的东西在他看来都仍待对抗。

反面,凡尔杜先生则是生意人,洪流中认清真相并依然留守,早就是已完成品。在片头甚至连虫子都要保护起来,却是连杀十四位女子的凶手。那些罪恶使得他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情法或规矩,可实际上他才是最保守,最遵循社会潜理的人。他有无数个名字,因为他本就是每个人。凡尔杜隐含着一道在庸人身上都曾反照过的铁律,即倘若生命无法依靠想象力解决世上苦难,便能依靠受教育、被同化来解决。他所象征的,是社会中无数平常人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等等,我还没喝过朗姆呢。”这是凡尔杜的临刑遗言,也是人类中的大多数将迎来的命运。

夏尔洛选择这样的生活是无动机的,但凡尔杜选择生活的动机十分丰满;夏尔洛的偶然荒唐是天赋的,凡尔杜的冷酷无情却是学来的。圣人始终是受害者,庸人则始终是霸凌者。本片的另一个译名《杀人者的喜剧》非常准确,而夏尔洛是代表了“被杀者的喜剧”。

这个资本主导的秩序中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死一人是悲剧死百人是统计数字。海水可以变成汽油,黑桃尖可以代表幸运。辛苦工作者一夜将家徒四壁,投机军火商倒迈步巅峰。500股大陆石油,500股联合铜矿,100股中央碳化物,还是20点的盈利率。生活降落在他们身上,毫无任何可能性。所以他们最大的目标是成为恩底弥翁,以永葆青春。

《大佛普拉斯》里说“工商社会时间宝贵”,影片押韵出现的火车轮场景就是此番意指。凡尔杜先生忙碌出入于各个城市,号称去做生意,也就是去杀人。他欺骗家人说自己有个工作,实际的工作是要欺骗和伤害其他人家。资本动向甚嚣尘上,他飞快地数钞和翻页,不断地参考手表时间。显然这个比喻是在说此种结构的社会里,凡要兴隆自己的生意,都需杀其他人。不仅要杀其他人,还要争分夺秒地杀,朝乾夕惕地杀。最后爆发的战争,不过是对于彼此竞杀的社会景观,更宏大的比喻。凡尔杜也不是一句杀人狂能够概括的,他太过复杂、太过准确,正应当被视为一套标准社会模板。

“叔本华,一般。”台词由卓别林借拉塞妮之口讲出了夏尔洛对悲观论的嘲笑,令坐在桌子对面的欲下杀手的凡尔杜先生大吃一惊。

这个垂直轴面的镜头里,两人在画面的位置完全相衡。非常明确,这是凡尔杜先生在对镜说话。镜子里拉塞妮位置上的,便是曾经的夏尔洛。凡尔杜先生要下毒杀死的也并非眼前女子,而是那个完全相反的自我。可最后呢,镜子里那个人还是获胜了,凡尔杜无法做到这么残忍。“世界变得严酷而黑暗时,我就会想到另一个世界。”这句是全片最让我心生暖意的话。

于我个人而言,唯一的问题是在这部非典型卓别林电影中,为数不多的经典默片喜剧元素的呈现反而突兀,与安娜贝拉钓鱼、与安娜贝拉喝酒、与安娜贝拉捉迷藏这三场戏浮夸的滑稽动作成分与剧情主线存在一定的脱节,也并未对人物塑造有所帮助。但卓别林的影迷大概也不忌讳吧。



凡尔杜先生Monsieur Verdoux(1947)

又名:华度先生 / 杀人狂时代 / 杀人的喜剧 / 杀人喜剧 / A Comedy of Murders / The Ladykiller

上映日期:1947-04-11片长:124分钟

主演:查理·卓别林 / 马迪·科雷尔 / 艾莉森·罗丹 / 罗伯特·刘易斯 / 安德丽·贝茨 / 玛莎·雷伊 / 阿达·梅 / 伊索贝尔·埃尔索姆 / 玛乔丽·本尼特 / 海伦娜·海格 / 玛格丽特·霍夫曼 / 玛丽莲·纳什 / 欧文·培根 / 埃德温·米尔斯 / 弗吉尼亚·布里萨克 / 

导演:查理·卓别林 / 编剧:Charles Chaplin/奥逊·威尔斯 Orson Wel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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