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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安的一个人,他背对着镜头,和幽深的树林一样,模糊的影像渐渐开始清晰,旁边是断断续续的狗叫声,是混乱不堪的人群,他引导着犹太人进入火车的车厢,然后重重地关上门,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4’40秒,是背影呈现的长镜头;这是焦虑的一个人,还是背对着镜头,还是引导着犹太人,他们脱掉了衣服,脱掉了裤子,一个个进入浴室里,然后重重地关上门,世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7’38秒,是叫喊声里呈现的长镜头;这是麻木的一个人,还是对背着镜头,却不再是那些活着的犹太人,他一遍一遍用刷子刷着满是血迹的地板,清洗着污秽的墙壁,一堆一堆裸体的尸体在他面前,“去干活去!”的谩骂响彻四周,9’40秒,是压抑的死亡呈现的长镜头。

长镜头里,只有一个人是清晰的,不管是那些曾经活着而被赶进毒气室的犹太人,还是最后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的犯人,不管是谩骂的德国士兵,还是和他一起引导、关门、刷地板的人,他们都在镜头里变成虚化的背景,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视界,40毫米的镜头带来的是浅焦点,浅焦点呈现的是模糊的影像,而对于清晰的索尔来说,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一种自我的体验,它从死亡抵达死亡,从屠杀走向屠杀,在集体式的诱骗、哭喊、挣扎和死亡中,活着一定是让人痛苦的事,一定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他是二战集中营里的“特遣队”成员,是负责引导犯人走进毒气室、搬运尸体、处理骨灰的“秘密遣送者”,看起来他们在这一场大屠杀面前,只是见证者,甚至只是旁观者,但是这些特遣队员的最后命运依然走向死亡,因为在正常工作几个月后,他们一样要被最后杀死,索尔头上戴着的帽子,穿着的特殊囚服似乎是身份识别的标签,但是身后那个大大的红色字符,像一个否定的“X”,以鲜血一样的红色标明着他们最后的命运,而长镜头、浅焦点所对准的也是这个红色的符号,被打上印记的特遣队,他们在犹太人被送进毒气室而变成成堆的尸体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几个月后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最后的死亡,一步一步变成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化成如尘的骨灰。

但是,不安、焦虑以及最后的麻木,却并非是长镜头、浅焦点里唯一的结局,当其他所有人都变成完全没有声息的尸体,索尔却发现了那一个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孩子。脱光了衣服的身体里,是微弱的呼吸。死者成堆,死者为灰,当生者出现的时候,是对于死亡的一种悖逆,是对于活着的一种神迹,所以索尔要主动上前,一句“我来”可以让他接近这个没有死去的孩子,“求你了”是他面对医生时的请求,一个没有死去的人,并不意味着可以活下来,孩子会被推进解剖室,然后在解剖器具中再次会变成一具尸体,甚至在切割中,连完整的尸体都将不会存在。

医生会把孩子推向唯一的死亡,纳粹会把他当成一件物品送进焚烧炉,特遣队员会将骨灰最后处理掉,所以对于孩子来说,死亡甚至在这一系列处理中不留任何痕迹,但是当索尔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发现还没有变成尸体的时候,他是在死亡中看见了活着的奇迹,这个奇迹让他看见了生命,让他看见了信仰,让他看见了希望,也让他以“儿子”的名义给他命名。医生问过他,狱友回过他,“他是你儿子?”索尔总是肯定地点点头,一个没有妻子的男人,一个失去自由的囚犯,一个活在死亡中的特遣队员,“儿子”的意义完全超出了家族的承续关系,它是生命的完整状态,是信仰的终极意义。

也正因为这样,每一个看见了太多死亡的人,都会在这神迹意义上找到了一点点信仰之光,那个医生说“我也是一个犯人”,所以他没有马上解剖尸体,而是将孩子放在一条凳子上,当孩子终于死去的时候,他把尸体藏了起来,并且告诉索尔可以开具另外的验尸报告;那些狱友也暗暗帮助他,买通各种人,为的是在孩子死去之后让犹太教士为孩子下葬,在祷告仪式中变成一种有尊严的死,甚至当索尔冒着危险去取反抗暴动时所用的炸药,最后在寻找犹太教士中弄丢了,那些人也没有真正责怪他——对于医生和狱友来说,他们也在这神迹中体会到了生命的尊严,体会到了信仰的力量,体会到了冷漠死亡之外的温度。

在这个处理各种尸体的压抑空间里,要藏匿一件尸体,要举行一种仪式,其实困难种种,甚至一旦发现,所有人都可能会被德国纳粹提早杀害,所以当有人说“你会害了我们”,并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索尔的回答是:“为了死去的那些人,他是我儿子,我要为他埋葬。”索尔把“我们”称作“已经死去的人”,其实死亡没有任何悬念,但是当死亡超越肉体意义而变成一种仪式的时候,它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
在这样的困难面前,为了完成死亡的仪式,为了表达生命的意义,索尔开始了他的“寻找”:寻找孩子的尸体,寻找能为孩子念祈祷词的犹太教士。在解剖室里,他冒着危险去查看孩子的尸体,却被德国军官看见,他借口说“搞卫生”,却被纳粹嘲笑和奚落,最后被赶了出来;他在那些尸体堆里寻找刚死去的孩子,一件一件翻过去,却始终未能找到,碰到的医生告诉他,孩子被藏起来了,他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被盖着布的尸体;最后,他把死去的孩子放在了自己的监狱床上,然后看着已经死去的孩子,用脸盆里的水给他净身,小心翼翼擦拭全身;而在最后混乱中,他躲在车子底下为孩子挖埋葬的坑,当最后被暴露之后,他又和那些暴动者,在纳粹的流弹中,背着孩子的尸体逃亡,最后在河边和寻找到的犹太教士,用树枝挖坑。

而真正困难的是找到一个犹太教士。别人提供的信息是米迪克营地有一个叫雅尼的犹太教士,但是要找到他必须买通特遣队的管理人员,他寻找和筹措钱财,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在处理骨灰过程中,有人告诉他其中有一个犹太教士,他悄悄和犹太教士取得联系,不想犹太教士却跳进了水里试图自杀,索尔冲上去把他救了上来,并在德国纳粹面前说谎是为了捡掉在水里的铁锹,当他被戴上帽子的时候,却听到旁边一声沉闷的枪声——那个试图自杀的犹太教士被枪杀了;在新的一批被抓来的犹太人里,他找到了一个已经被脱去了衣服的犹太教士,并试图将他带到孩子的尸体旁边,但是纳粹还是在他面前把那个犹太教士带走了,最后也是对准他脑袋的一颗子弹,将犹太教士杀害;最后,索尔找到了另一个犹太教士,脱下了可以保命的特遣队衣服,让他进入处理骨灰的特遣队,终于带进了监狱里,终于和他一起带着尸体,寻找举行安葬仪式最适合的时间和地点。

这是漫长的过程,“你是犹太教士吗?”这是索尔对每一个在被屠杀之前的犹太人的一句问话,冒着危险寻找犹太教士,其意义已经超越了生命本身,他真的变成了索尔的另一种信仰,当有人怀疑这个犹太教士是假冒的,说他是“留胡子的小偷”,索尔用剪刀剪去了那些胡子,然后一直带着他,冲破纳粹的防线,离开暴动者的战场,一路奔袭在树林里,然后在河边挖坑为孩子寻找归宿。但是一次次的努力终于没有能够举行一个完整的安葬仪式,不管是儿子,还是犹太教士,仿佛都变成了他命名的一部分,而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尊严的死,都是为了仪式,都是为了信仰。

或者并没有合理性,或者只是一种偶然,而真正的合理性,真正的必然,是所有人都会死,当无法逃脱大屠杀的时候,当死亡正在发生的时候,索尔的寻找和命名,到底是不是最后的救赎?河边的那个坑终于没有能安葬孩子,暴动的革命者要索尔一起过河,当狗叫声和枪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跳入河水中在队员的帮助下泅河而过,是一种对于生的渴望,是对于死亡的逃避,而在这种求生过程中,那一具被包裹着布的尸体终于下沉,终于被冲走,而当尸体离开索尔的时候,犹太教士也根本不在身边,也就是说,当爬上岸的索尔回头看了一下激流的河水时,他的救赎计划以失败的告终,他没能在最后的仪式中看见一种有尊严的死。

漫长的告别,终于在死亡面前变成了一种失败,而当他们在树林中进入那间小屋的时候,当他们在跑过两公里就可以见到自己的人的时候,其实死亡并没有远离,但是当那个金发的陌生孩子出现在小屋门口的时候,这个漫长的告别终于以神迹的方式得到了回应,似乎只有索尔看见了小男孩,而这正是他“寻找”的最终结果,从充满艰辛的寻找到最后的“出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象征,是信仰的最终极表现,索尔终于在迷茫中露出了笑脸——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孩子,而是死去“儿子”的一种复活。

当信仰回归,当救赎重现,对于索尔来说,已经完成了最终的命名,而一个人的长镜头终于开始突破了索尔的视角,小男孩成为新的焦点,新的主角,他在德军追赶的脚步声中,在急切的狗吠声中,在断断续续的枪声中,跑着离开,离开小屋,离开战火,离开死亡,向着森林深处跑去,最终留下的背影里是另一种生命的意义,而这样的生命意义对于身后响起的枪声,已经是完成了救赎。枪声响起,索尔和那些暴动者或者已经被德军最后杀死,但是这样的死亡在神迹出现之后,所以他们死而无憾,超越而抵达精神和信仰终点的离开,正是把那种大屠杀永远留在了肉体意义之上,“索尔之子”成为一种延续着的精神力量,成为一种不灭的信仰,成为肉体之外真正的救赎。

索尔之子Saul fia(2015)

又名:天堂无门(港) / 索尔的儿子 / Son of Saul

上映日期:2015-05-15(戛纳电影节) / 2015-06-11(匈牙利)片长:107分钟

主演:盖佐·罗赫里格 / 列文特·莫尔纳 / 乌尔斯·瑞恩 / 托德·沙尔蒙 / 耶日·瓦尔恰克 / 盖尔戈·法卡斯 / 巴拉日·法卡斯 / 桑德尔·泽绍特 / 马尔桑·恰尼克 / 列文特·奥尔班 / 

导演:拉斯洛·奈迈施 / 编剧:拉斯洛·奈迈施 Laszlo Nemes/克拉拉·罗耶 Clara Ro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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