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Mazzacurati的《公牛》作为这次意大利影展观看计划的压轴大戏,不料天气突变,寒风骤起,在公交车站饱饱地呼吸了十五分钟新鲜空气,终于错过了开场的几分钟,倒也正好躲过了那个颇具中国特色的意大利橄榄油广告。

意大利电影总是让我感到亲切,无论是《意大利式婚礼》中的欢喜冤家,还是《儿子的房间》中含蓄深沉的亲情,都仿佛就在身边发生,而这种感觉在其他西方电影中则很少能寻觅得到。这一次这种熟悉的感觉果然又如约而至:刚刚在一片黑暗中摸到一个空位,就听见Franco在抱怨公社解体带来的烦恼,这种抱怨对于绝大多数中国观众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于是错过的开头部分也就无足轻重了。

随后是官僚主义,失业的穷人,朴素的农舍,过气的前朝遗老,财大气粗的“资本主义”投资商和皮条客,以及发散着无产阶级兄弟温暖的合作社……眼睛随着红色的大卡车一路驶过动荡而变迁的岁月,不免想起远在北方的家乡,想起那些昔日我的父辈曾经在其中工作并依靠过的如今已经空空如野的厂房,以及一同远去的机器轰鸣;又想起鞋底上沾着的四川崎岖山路的泥土,山坡上金黄色的落叶松和简陋的农家木屋。

记忆忽然又跳进另一部影片中,相似的漫长而孤独的旅途,相似的寒冷、荒凉,相似的混乱和动荡,是希腊导演 Angelopoulos的《尤利西斯的凝视》。只是充满象征意味的胶片幻化成了孔武有力的公牛,哲人的探索蜕变成了对现实生活的世俗拼搏,还有拖船上被拆毁的列宁雕像被教堂里摇曳的烛光所替代。那一瞬一个念头闪过:既然已经衣食难保,又何必糜费这许多明烛来敬献那虚无的神灵呢?这个念头是愚蠢的,就像苏联人当年驱逐东正教和中国人发疯似的破四旧一样。一个人要生存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饮食男女,一个必不可少的东西是希望。在富裕的年代需要信仰来填塞空虚的灵魂,在饥馑的岁月更需要信仰的支撑。在《明镜周刊》上看到世界范围内宗教复兴的报道,毫不意外。

黑夜,刺骨的河水,冰雪覆盖的世界,阴冷的色调所充满的熟识的镜头,似乎所有属于那段动荡岁月的故事都发生在冬天,也许对走过那段岁月的人来说,那些冰冷的回忆确乎只该属于冬天。

那个真正称得上“社会主义”的时代并不属于我,我只看到那个时代远去的背影。我只记得祖父卖给我的三毛五分钱的蛋卷冰淇淋,折合三支半雪糕,七串冰棍儿,无上的美味。如今我当然可以每天吃三块五的冰淇淋,但也有人可以一掷千金,到底是三毛五的还是三块五的味道更好些呢?我不知道,就像暴发户和下岗工人在争论时代是不是进步了一样。

我们怀念过去,并不一定意味着那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时代,更多时候只是在怀念一些与那个时代一同失去的东西,比如童年和青春;同时也在发泄对现实的不满,因为有人牵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科林托。

无论如何都只能继续前行,尽管不知道在前面等待的究竟是三百头小牛还是冰冷的手铐,毕竟个人相对于历史的变迁,与车厢里的科林托其实并没什么两样。只能回首对过去说一声‘Ciao’,再挥手向未来说一声‘Ciao’,有意思的意大利词语。

Cited from my blog: http://songalbatross.blogspot.com/

公牛(1994)

又名:The bull

上映日期:1994-09-30片长:105分钟

主演:Roberto Citran/Diego Abatantuono/Marco Messeri

导演:卡洛·马萨库拉提 Carlo Mazzacurati编剧:Umberto Contarello/Carlo Mazzacur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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