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9-16
生肉怕疼 • 徒手攀岩:用你的弱点，战胜岩石的弱点
终于看了《徒手攀岩》。
作为一个攀岩小白，有两个拥有数年攀岩经验的朋友，他们曾用各种方式、对比向我描述征服优胜美地的酋长岩在攀岩者中无可比拟的地位。但即便是小白，也能够在脚尖、指尖与近乎光滑的岩石的碰触特写之中感受到令人屏息凝神的危险。十年之间，主角亚历克斯在这面巨岩上尝试了 1000 多次。其中最近的一年半，被多年好友伊丽莎白·柴·瓦沙瑞莉和金国威用镜头记录了下来。这一年半中，亚历克斯又借助绳索攀爬过近 60 次酋长岩。
这部关于这一年半的纪录片令我感触颇多，它有太多太多的细节，同时这些细节又无比真实。这些细节使得纪录片本身简单的“情节”变得无比丰富，如果要说这部电影中的“教训”（the moral of the story），恐怕要远远生动也深刻过许多试图用故事情节来讲道理的作品。
弱点
其中我认为最有意思的细节，关于亚历克斯的大脑。他的父亲有阿斯伯格综合症，这使得亚历克斯的童年缺乏任何对表达爱、表达情绪的训练。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甚至几次在想，亚历克斯是否也是处于或曾经处于自闭谱系最轻微一端的高功能人士。在豆瓣的评论里，有人用“有严重缺陷”来形容亚历克斯——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令人反感，并且极其狭隘的形容，但没人能够否认这一点：亚历克斯薄弱的共情能力，从某种角度看，会是个“弱点”。但这个“弱点”也带来了他远超常人的优势：极其纯粹的想法，和异乎常人的专注力。
同为全职攀岩人的纪云在给 GQ 的文章中写到：
“本质上，攀岩爬的是岩石的弱点——裂缝是弱点，岩面上的岩石凸起也是弱点。要一路爬到顶，就要找到一系列持续、不间断地岩石弱点。”
“谁不想在这个缺陷的世界上，以不完美的人类身份去接近完美呢？”作者问道。
这两句话狠狠低戳中了我。是的，本质上，亚历克斯在用自己的“弱点”，战胜岩石的弱点。
亚历克斯的纯粹和专注力大概会让每个人羡慕。他精准地记得线路上的 1000 多个动作，甚至在画外音中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细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最后，他说，要“Autopilot”，中文字幕译成“相信直觉”，这里的直觉包括了肌肉记忆、某种心流的状态，以及大脑对周围环境和身体无时不刻细致入微、甚至未能达到意识层面的观察和反应。然而，想要“启动”这种状态，除了不计其数的练习，大概还需要一种无比难得的能力。
片中介绍，酋长岩整个攀岩过程中，最难的两段，分别在第六段“平板”和第九段“抱石”。为了不影响亚历克斯的发挥，摄制组最终决定在两端路线必经之处上方设置摄像机。当亚历克斯成功通过复杂的动作征服了两处最难点后，他找到摄像机，露出了笑容——笑容里不带哪怕一丝丝的紧张、惊喜，甚至没有兴奋，而是纯粹的喜悦，一个男孩看到种子发芽的喜悦。
经历
另一个有意思的情节是，亚历克斯连续七年攀岩没受过伤，认识女朋友后，一个月受了两次上。他的朋友形容说，free solo 的人需要给自己的心理穿上铠甲，而恋爱会毁坏这个铠甲。
然而，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征服呢？
就像反复暴露在高强度的刺激下，会让杏仁核变“累”一样。如果说亚历克斯真的是个总在突破舒适区的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谈恋爱“负重前行”，是另一种挑战。
死亡
据说，亚历克斯从来不会看自己徒手攀岩的录像。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对此不感兴趣，还是担心看这些录像反而会让自己感到紧张？毕竟，连他自己也承认，看其他人 free solo 比自己去做 free solo 更紧张。当他在半悬在石壁上，左手伸向背后，抓了一把石灰粉，扣在石壁上似乎连只小虫子都躲不下的凹陷处，深呼吸，空手道“侧踢”的一刻，每个观看的人恐怕都和地面上的摄影师一样，想要蒙住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不想远离死亡，但他们更怕远离了令自己充满生命力的事情。这也是另一个令我特别触动的地方。“死亡”是从开篇开始就一直被探讨的话题。我们可能早就听说，中国人对待死亡有种异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避讳，但像片中这样长期的、坚定的与死亡的对视，将这种区别展现得淋漓尽致。亚历克斯的朋友，同为专业攀岩者的汤米深深地为朋友的安全感到担心，他甚至数次在谈论到这个话题是眼眶发红。但与此同时，他也从始至终中坚持和亚历克斯一起探路、练习。
“我想要竭尽全力帮他做准备”，汤米如是说，“这样，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因为没有尽可能地帮助他而后悔。”
从某种意义上，死亡也是亚历克斯的弱点——它是每个人的弱点。人类因有这一弱点，而在意起自己呼吸、存在的每一刻的意义与价值。对于在酋长岩徒手攀岩一事，亚历克斯拥有的那种朝圣者般的态度和坚持，恰恰是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所以他不断练习，所以他也曾中途放弃，所以他要找到自己“感觉对了”的那一刻。所以人类珍视“征服”，珍视挑战，尽管有时，在另一些人眼里，这种执着似乎并无意义。
但这恰恰就是人性的闪光点。人性之光，并不仅存在于“利他”，或者牺牲。明知自己的薄弱与局限，却用意志与奋斗不断扩展它们的边界——这就是人性之光。
p.s. 其实，与其说是征服酋长岩，不如说是征服自己吧——征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对成功的狂喜，征服欲望。就像他征服自己对蔬菜、对拥抱、对表达情绪、对“理解”他人的恐惧一样。
作为一个攀岩小白，有两个拥有数年攀岩经验的朋友，他们曾用各种方式、对比向我描述征服优胜美地的酋长岩在攀岩者中无可比拟的地位。但即便是小白，也能够在脚尖、指尖与近乎光滑的岩石的碰触特写之中感受到令人屏息凝神的危险。十年之间，主角亚历克斯在这面巨岩上尝试了 1000 多次。其中最近的一年半，被多年好友伊丽莎白·柴·瓦沙瑞莉和金国威用镜头记录了下来。这一年半中，亚历克斯又借助绳索攀爬过近 60 次酋长岩。
这部关于这一年半的纪录片令我感触颇多，它有太多太多的细节，同时这些细节又无比真实。这些细节使得纪录片本身简单的“情节”变得无比丰富，如果要说这部电影中的“教训”（the moral of the story），恐怕要远远生动也深刻过许多试图用故事情节来讲道理的作品。
弱点
其中我认为最有意思的细节，关于亚历克斯的大脑。他的父亲有阿斯伯格综合症，这使得亚历克斯的童年缺乏任何对表达爱、表达情绪的训练。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甚至几次在想，亚历克斯是否也是处于或曾经处于自闭谱系最轻微一端的高功能人士。在豆瓣的评论里，有人用“有严重缺陷”来形容亚历克斯——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令人反感，并且极其狭隘的形容，但没人能够否认这一点：亚历克斯薄弱的共情能力，从某种角度看，会是个“弱点”。但这个“弱点”也带来了他远超常人的优势：极其纯粹的想法，和异乎常人的专注力。
同为全职攀岩人的纪云在给 GQ 的文章中写到：
“本质上，攀岩爬的是岩石的弱点——裂缝是弱点，岩面上的岩石凸起也是弱点。要一路爬到顶，就要找到一系列持续、不间断地岩石弱点。”
“谁不想在这个缺陷的世界上，以不完美的人类身份去接近完美呢？”作者问道。
这两句话狠狠低戳中了我。是的，本质上，亚历克斯在用自己的“弱点”，战胜岩石的弱点。
亚历克斯的纯粹和专注力大概会让每个人羡慕。他精准地记得线路上的 1000 多个动作，甚至在画外音中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细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最后，他说，要“Autopilot”，中文字幕译成“相信直觉”，这里的直觉包括了肌肉记忆、某种心流的状态，以及大脑对周围环境和身体无时不刻细致入微、甚至未能达到意识层面的观察和反应。然而，想要“启动”这种状态，除了不计其数的练习，大概还需要一种无比难得的能力。
片中介绍，酋长岩整个攀岩过程中，最难的两段，分别在第六段“平板”和第九段“抱石”。为了不影响亚历克斯的发挥，摄制组最终决定在两端路线必经之处上方设置摄像机。当亚历克斯成功通过复杂的动作征服了两处最难点后，他找到摄像机，露出了笑容——笑容里不带哪怕一丝丝的紧张、惊喜，甚至没有兴奋，而是纯粹的喜悦，一个男孩看到种子发芽的喜悦。
经历
另一个有意思的情节是，亚历克斯连续七年攀岩没受过伤，认识女朋友后，一个月受了两次上。他的朋友形容说，free solo 的人需要给自己的心理穿上铠甲，而恋爱会毁坏这个铠甲。
然而，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征服呢？
就像反复暴露在高强度的刺激下，会让杏仁核变“累”一样。如果说亚历克斯真的是个总在突破舒适区的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谈恋爱“负重前行”，是另一种挑战。
死亡
据说，亚历克斯从来不会看自己徒手攀岩的录像。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对此不感兴趣，还是担心看这些录像反而会让自己感到紧张？毕竟，连他自己也承认，看其他人 free solo 比自己去做 free solo 更紧张。当他在半悬在石壁上，左手伸向背后，抓了一把石灰粉，扣在石壁上似乎连只小虫子都躲不下的凹陷处，深呼吸，空手道“侧踢”的一刻，每个观看的人恐怕都和地面上的摄影师一样，想要蒙住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不想远离死亡，但他们更怕远离了令自己充满生命力的事情。这也是另一个令我特别触动的地方。“死亡”是从开篇开始就一直被探讨的话题。我们可能早就听说，中国人对待死亡有种异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避讳，但像片中这样长期的、坚定的与死亡的对视，将这种区别展现得淋漓尽致。亚历克斯的朋友，同为专业攀岩者的汤米深深地为朋友的安全感到担心，他甚至数次在谈论到这个话题是眼眶发红。但与此同时，他也从始至终中坚持和亚历克斯一起探路、练习。
“我想要竭尽全力帮他做准备”，汤米如是说，“这样，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因为没有尽可能地帮助他而后悔。”
从某种意义上，死亡也是亚历克斯的弱点——它是每个人的弱点。人类因有这一弱点，而在意起自己呼吸、存在的每一刻的意义与价值。对于在酋长岩徒手攀岩一事，亚历克斯拥有的那种朝圣者般的态度和坚持，恰恰是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所以他不断练习，所以他也曾中途放弃，所以他要找到自己“感觉对了”的那一刻。所以人类珍视“征服”，珍视挑战，尽管有时，在另一些人眼里，这种执着似乎并无意义。
但这恰恰就是人性的闪光点。人性之光，并不仅存在于“利他”，或者牺牲。明知自己的薄弱与局限，却用意志与奋斗不断扩展它们的边界——这就是人性之光。
p.s. 其实，与其说是征服酋长岩，不如说是征服自己吧——征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对成功的狂喜，征服欲望。就像他征服自己对蔬菜、对拥抱、对表达情绪、对“理解”他人的恐惧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