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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重看了川端的《伊豆舞女》。可以说,中学时期残留下来的印象荡然无存,荡然!体会到“Loss of Innocence”的感觉。
  令安藤君感到无趣的是,下午还未读完时,和友人谈论川端时说出的话,竟与两个月前写在日记上的一模一样,可怕!那时他一时兴起,找来三个版本的电影改编,发现和现下正在创作的东西有相通之处——少男少女,一段“旅程”,离愁别绪。于是决定一定要抽时间做一个简单的比较玩一玩,放慢一小会儿狂奔的步子。

  首先说重读原著的感受,为何是荡然呢?高一的安藤君在语文读本里初看时,总觉得里面充满了环境描写——山雾缭绕的伊豆半岛,蒸汽腾腾的露天温泉,是有极强触感的,“扑面而来”的湿润。
  这次倒是印证了见凡哥哥的说法,记忆中的温度一般都是冷的,安藤君并不记得行山到满身汗的黏糊,闷热或晴好的天气以及温泉的翻滚。
  但无论如何,心理时间被这些风土、气候的感觉吸引而延长放大。试图追根溯源时,安藤君会想起从南开后门走到教室时、还未亮开的天色;早自习一般都还没睡醒,但读到感兴趣的文字时耳朵要发热;以及春季雨后起的白雾,在第二节课后做操时完全被晒得人烦躁的阳光取代……
  的确,那时候安藤君是挺执着于这些描写的,所谓“以词害意”的阶段。

  其实很少,原著里大部分篇幅都是叙事的,否则便是男主人公“我”的所思——多么灼热的目光啊!充满色欲的、赤裸裸的对“处女”的目光和想象啊!特别配上这种“跟随”和“追逐”,为何安藤君当年会觉得是个纯情的故事呢?他其实是有回避的,还记得的例子便是薰子赤条条跑出来向这边挥手的那段,安藤君大概是制造了这些“唯美”的环境描写来遮盖吧。
  还有出入的,是安藤君不记得有码头分别的场景,“死亡”的阴影和生活的艰辛。

  安腾君所看的三个影视改编案例分别是:
 ·《伊豆舞娘》(1963年,日活,西河克己导演,高桥英树、吉永小百合主演,彩色电影)
 ·《伊豆舞娘》(1974年,东宝,西河克己导演,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彩色电影)
 ·《伊豆舞娘》(1993年,TX,木村拓哉、早势美里主演,电视剧)

  个人觉得,整体上最喜欢吉永小百合版;选角和感觉上,木村的最接近想象;山口百惠完全爱不起来。

  这三部作品在改编时,都加入了一个死亡的情节——沦为落魄娼妓的舞女小清(或是路人,或是薰子的好友)患病去世。这个形象,个人揣测是从另一个短篇《温泉旅馆》中来的:
  “向阿泷打招呼的这个人名叫阿清,外号黄瓜。她瘦削得像条黄瓜,脊背微弓、脸色苍白,常常卧病在床。但她很喜欢孩子,要么给附近人家照拂婴儿,要么同三、四个幼儿在公共温泉洗澡,只有逗弄孩子,才是她的乐趣。女人们曾同村里商定,不拉当地的男客。可是这条保证,只有阿清一人严格遵守。当然,她是外地人,她想:既然是在这村子把身体搞坏的,就要死在这个村子里。每逢卧病在床,就幻想着她爱抚过的那些可爱的孩子,在她的灵柩后面排成常常的行列,为她送殡……”
  她身边还有个跋扈的妓女角色照料她。可以说是一个再鲜明不过的对照了,成为成年社会对“处女”的强奸——观众看到的再不是单纯的了。

  安藤君偏好吉永小百合版处理小清的死,这版里,薰子和小清是萍水相逢,相当于意外降临的被迫“成长”。木村版中,同泡一个温泉池子的妓女们在他面前大段地诉苦,虽然能让男主内心对“舞女”这个职业有更复杂的情绪,以顺承后面看到赤裸的薰子挥手,流露出安心的大笑,但难免显得那句经典台词“啊,她还是个孩子呀”肉酸跟太功能性,小百合版里的妓女朋友就很有人气儿。相比之下,小百合的表演也要细腻很多,讨厌的是导演刻意要用特写来强调。木村版呢,也正由于镜头一点儿不暧昧(少有的单人近景以及双方的目光展现),感情并未营造得很起伏,也算恰到好处吧。
  “观看的距离”其实很难把握,木村版劣于人物之间关系的刻画,特别那组流浪艺人彼此之间的状态。镜头上,阿妈拒绝让薰子去看电影那里,让薰子停在楼梯间实在刻意到窒息。也可能是缺乏男主那边单人的刻画(比如等待去洗澡的舞娘时候的局促),反而在意的是其处女之身(这…倒是符合原著的内心的……吧)或者说道德上身体的纯洁性(会不会卖身),包括调整叙事顺序后,看电影不得那场也显得很无所谓等等,都让安藤君觉得,木村根本没有很喜欢舞女好吗!这版也加强了道德寓意,最后小雪和弃她而去的男人多喜(“我没有勇气跟你一起生活”)回四喜寺,强化了关于抛弃/负心的讨论。

  谈到道德,原著里的处理很到位,点到即止——“我”并没有听到阿妈到底说了什么,让薰子一下像是被打蔫儿了的雏菊一样。其实多少都猜得到的,为何不留白?三版都借阿妈的嘴讲出了这段关系的不靠谱,生怕观众看不出来。这点在安藤君看来,是改编得很失败的。

  小百合版倒是明显地让你看到改编——全片采用新的倒叙结构,已成为教授的年老的“我”遭遇一个要和舞女结婚的男学生的请求,回忆起伊豆之旅。
  山口百惠版则忠实于原著,从三浦友和的凝视+VO开始:第一次正面看清小舞娘的脸,在汤川桥附近的市镇里,“我”坐在阶梯上;然后再切到山路,点名这场“追逐”早在行山之前就开始了。因此,这次是“我”一直关心喜爱阿薰,交待他们来自大岛的波浮港由另外的人讲出口,舞女不主动搭讪了。

  忠实还体现在:“乞丐和流浪艺人不得入村”这点被具体说了出来——“你没看到那块牌子怎么写吗?”还给了推镜头特写!
  以及通过VO来描述“我”的心理——戴帽子这个显得他好有心机,之前的比较暧昧吧;加入了男主的身世,父母双亡;阿薰在山顶看到大岛时讲起过年时,所有好朋友都会回到大岛之类的,学生第一次带出了他自己的生活,以及他没告诉同学,自己来的,会担心……
  VO是一种自我意识很强的东西,而非客观因素。

  说说为什么不喜欢山口版吧:
  1)由于渲染友情,总觉得消解了流浪的漂泊感,当然讲述那些细节倒是动人的。
  这种强行抒情包括把小清改成了阿熏的朋友阿君,在未出场前让阿薰谈论,有误以为是男人的“悬念”(是否必要呢)。这样,阿熏遇见路人之死/自己的未来,变成儿时好友的去世,这样真的好吗?私以为孩子们送葬那段挺感人的。而且学生就无缘旁观整个事情了,当然,这样看起来,阿熏在剧情里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更强了。
  但!是!把阿熏不知道阿君已死做得更drama:对着山喊“早日康复”。(???)
  2)奇怪的镜头和调度 端茶那里演得太不自然了。刚刚还那么活泼,现在一下又很单调地沉默。以及那个近距离的镜头,在前两部中是在下棋时才有的,学生注视阿熏的发髻。这一部里也把所有的钱币都给了特写,强调是多少。而且上下楼间执钱那里,两次都直接扔到了地上,侮辱的成分多了点?
  调度实在太假了,阿熏自己跑过来跟学生单独一个空间,然后把书扔在地上生气,男主再问能不能看她的书,啧啧,然后连镜头都很煽情,故意track in,尴尬……
  3)不可描述的改编 山口这一版里把学生刻画得笨手笨脚,也把爱下棋的买布商人彻底写成色鬼。商人第一天只是油腔滑调,并吐槽学生一个人有什么好睡的,不如陪我去洗澡。第二天晚上才下棋,并吐槽男主下法太仁慈了。男主第一次只是在洗澡后邀请阿熏上来喝茶,未果,(加强了一下阶层:我是不是也打扰你了;商人:你要请这些流浪艺人上来??),晚上才上来。上来后自行就去洗澡了,剩阿熏来邀请他们去。这次学生拒绝的原因就比较明显了,是觉得不方便,托词是习惯睡前洗,同之前说方才才洗过不同。并且暧昧的氛围是由旁人打破的:商人飘过说他们在卿卿我我。商人直接想买阿熏的除夜,并黑学生。话说阿熏还嫌弃大阪的女生不跟她下棋。
  而且,后面卖鸟的人自己不吃了,男主也没过去,所以也没旁观到念书这段。写得所有人都想占便宜,类型比较单一。

  还是有喜欢的地方啦,如店员的细节:
  - 准备两份饭菜
  - 他(荣吉)也在这里吃饭?(有失您的身份)
  小百合版里也很有趣,调戏男主角,说他嘴上还有饭粒。还加入了一个学生的噩梦。
  邀请学生跟他们一起玩耍倒是第一次。而且这次没说看电影了,只是说假发簪+陪她玩儿。纸鹤是被另一个学生哥捡到的,这个小细节倒是很棒。然而道德说教就…妻子也在帮腔阻拦……

  总体看来,三个电影版都纯情化了原著中那种灼热的目光,是有些泄气的。当然,安藤君也完全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喜欢的那些“旁枝末节”,如“我”到了下田后,去了一趟富士山俯瞰海港,以及忍不住玩味的结尾船上“少年的体温”,小说里面“我”的那种“无论别人多么亲切地对待我,我都非常自然地接受了”的真实,都被削减了。
  这个一方面是出于难以影像化,如“我”孤儿的身世,在文学中只用一句话就可以交待“我”为何上路了:
  “我已经二十岁了,再三严格自省,自己的性格被孤儿的气质给扭曲了。我忍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才到伊豆来旅行。因此,有人根据社会上的一般看法,认为我是个好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好吧,还是有三句,那也很少了。可在电影里如何表现呢?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集中”——如同安藤君此时正面对的创作问题,并不能一五一十完全把原著所有都搬过来。但其实是可以做选择的,可以选择散文化的。

伊豆舞女伊豆の踊子(1963)

又名:伊豆的舞女 / Izu no odoriko / Izu Dancer

上映日期:1963-06-02(日本)片长:87分钟

主演:高桥英树 Hideki Takahashi/吉永小百合 Sayuri Yoshinaga/大坂志郎 Shirô Osaka/堀恭子 Kyôko Hori/浪花千荣子 Chieko Naniwa/荒砂由纪 Yuki Arasa/乡英治 Eiji Go/浜田光夫 Mitsuo Hamada

导演:西河克己 Katsumi Nishikawa编剧:三木克己/川端康成 Yasunari Kawabata/西河克己 Katsumi Nishikaw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