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url=https://music.douban.com/subject/1432295/]Café André - Jan A.P. Kaczmarek[/url]

现在想来,也许我险点就成了个音乐家。

现在是排练的间隙,指挥在黑管组那里说着些什么。我抱着长笛看向左侧的窗外,从3楼的音乐室往下看去,能看见学校铺了绿油油假草的足球场,能看见足球场外围加高的围墙,能看见围墙外边车水马龙的公路,能看见附近的立交桥。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内环A线,到底是内环A还是内环B呢。我这么想着。天空一点一点暗下来,由湛蓝变成墨蓝,连立交两遍的路灯也点起来了。很亮。天空中缀满了让人想回家的黄光。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吧。指挥回到他的位置。全部人准备。我听见他这么说。

这是学校开设的班。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除了音乐教室里端坐的家伙,校道尽头传达室里的保安。我每周有那么几天都要背着包,抱着长笛盒子从5或6楼下来。噢当然是放学的时候。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偶然一个回身看向半掩的木门时,正好窥见好朋友的身影。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正笑着说着什么同另一个人走下楼。
那样真好,我也想准时放学。没有任何的负担,不会出现因为缺氧而头昏脑涨,不会因为音准被叫一个个试音,试着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让加速的心跳影响音准。当一个普通的小孩子。那该多好。

可我偏偏被选中了。
放学的时候已逾6点。两个小时前车站里陆陆续续挤满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一个小时前他们一个个带着孩子踏上回家的道路,半个小时前车站里只剩下十几个刚放学的中学生,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好累啊。心里这么抱怨着,天已经变成墨黑色。但又觉得很开心。这次排的是什么?我看了下手里拿着的谱件,C小调二重奏?由大班转成分组辅导已经很久了。给我们请的长笛组老师很厉害,他发的谱也很难。他曾经在一次练习结束的时候看着我,对我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应该是能考四级的水平。四级吗?只是从学姐的口中听说过考级能对升学有帮助,说不定能凭着特长生顺利升学。
是这样吗——

后来故事却突然拐了一个弯。是啊情节是跌宕起伏的,正如指挥带我们排练过的那几首舞曲。结果嘛,你也许是能猜到大概的。对,我没能如愿凭着特长生考进某间有校属管乐团的学校。没有考级,更没有8级,进入那件学校的考试在成绩上我完全有资格去参加,偏偏就被户口这一关打了回来。又能说什么。一向不支持的父母更是连私教都不让请。天分?天分又能算什么呢?在他们面前也许什么都不是。从来没有谁对我持有期望,除了轩轩和许安安。有时电视里直播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唱会的时候,我会坐在电视机前看,眼里闪着光。轩轩说你想去吗。我说我想过。

片头Toto说,
你也应该像我那样有个梦想,一些给予你希望的有意义的事。

我想过做一个音乐家。是啊我想过,我想象过在星海一天练8个小时又累又开心,晚上回到宿舍我就抱着长笛躺倒在床上,来不及洗澡直接笑着睡着。我想象过在伦敦某间大学的社团里,没日没夜地跟几个家伙排首歌,然后在什么什么节我们上台演奏,台下欢呼一片。我想象过自己坐在金色大厅里,坐在长笛组最不起眼的那个位置,首席在前边,她很耀眼,她浑身散发着光芒。
倒也只是想象。

你问我信幸存者偏差吗。我信的。搞音乐的人超级多啊,你看坐在金色大厅里的有几个。
Rocco Granata毕竟还是Rocco Granata。不是你,不是我,他就是Rocco Granata。幕后不知有多少个Rocco Granata,死在了战乱之中,死在了亲人朋友的千万番阻挠下,死在了生活面前。
实实在在是很无奈的一件事。
有次去上课,回来的时候同同班的一个女孩子走着。我说我以前是学乐器的,她说这么巧,我以前学的是萨克斯。我们谈起以前在管乐团那些又累又开心的日子,谈到最后她感慨一句,那些日子都很美。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我想要是有机会,就算是练到哭我也要回去那些日子。
我好好算过我的明天,我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未来5年内为学业努力,几年后又为工作奔走。已经看不到留给长笛的时间了。事情一堆堆地涌过来,我就像站在传送带上,面对生活推过来的事情,不知所措。所能做的只有丢下手里紧抱着的梦,加紧处理,防止被撞下传送带,坠入身下的深渊。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梦掉进了烟雾氤氲的深渊巨谷里,我看不到尽头,听不到它们落地的声音。
结业考试之后,我收拾我堆了很多书的另一张工作台。在那里看见了已经布满尘的长笛箱子。它被塞在两摞竖着的书之间,充当书撑,还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只是为了防止它们倒下。我擦了擦上边的尘,奈何那是布面的,我弄不干净。我最后把它塞进了杂物房里。

(就像在)跟自己的一个时代说再见。
关上杂物房的玻璃门,我最后看了一眼装着长笛的箱子。它被我堆在一袋旧衣物上边,它会掉下来吗?它会倒吗?它会坏掉吗?按着玻璃的手想重新开门找个好的地方放置它。转念一想,不需要了。我大概没有机会再碰它了。上一次开箱看它的时候,我看到笛身电镀层开始脱落,里边的金属开始氧化。音也不准了。上次调好的那个键又弹不起来了。
我想起那个时代的自己。我在夹缝中艰难地生存者,我想做成一些事情。可是不行啊,生活给我来了个大嘴巴子,一下把我打倒在地,它留下一句“你不可能”,丢下一个鄙视的眼神。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我想反击。可是我猛然发现我连站起来都不能够做到,更没有反击的权利。

正如片中Toto告诉他儿子的。
我们都有追求,
We all have a passion in life,
但有时是生活决定了我们该做什么。
But sometimes it's life that decides what we can do.

……想了很久,打不出字来。也许我要草草结束。
我的确很不甘心。那又能怎么样。我杀死了自己的一部分,才得以活到现在。我能见到传送带的远端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可是我除了竭力应付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托托出卖了自己的梦想,他面对生活的摧残找到了生存的办法。他放下了音乐,放下了手风琴。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家庭窘迫的两兄弟决定猜拳决定谁下矿干活,谁出外学画。4年后学画的归来,他打算用自己卖画挣到的钱供养兄弟去学画。可是他那个兄弟摇摇头,他说你看我的手啊,它已经变形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拿起除镐之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画笔。下矿的托托已经没有办法边弹手风琴边唱了,他的肺部因为吸入了粉尘而导致呼吸困难,他的耳朵因为长年累月地遭受矿下的噪音折磨而听不清旋律。可是他不愿Rocco遭受自己受过的苦,他宁愿Rocco继续拉着手风琴。他在Rocco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他曾经的影子。有次我看到一个问题,题主说自己想去维也纳读音乐学校,想寻求别人的意见。我在评论里说祝福你,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它一闪而过。那也许是我将来的模样,曾经是。
也许总能有一天,在某些时候,基于对被杀死的那部分的同情,和理解到面对那样的境遇我的确无能为力,我的生命应该会滋养出一如青春时代所窥见的那般自由和光明来。
我仿佛见到舞台上站着的自己,一袭长裙,手里长笛在镁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时的我即便独奏,右手也不会颤抖,台下坐着我的朋友,他们静静地听着。 演奏结束,我鞠了一躬,大幕落下,掌声雷动。

我从来都不惧怕生活的压迫、摧残;我不惧怕坠入虚无的深渊;我不惧怕为了生计奔走,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
我惧怕的只是,在我应付完生活中所有那些折磨人的事情之后,

我已经没有机会迎接站在台上的那一天。

我怕我总有一天,要亲自跟旧时代的这个梦,做告别。



玛丽娜Marina(2013)

又名:玛丽娜之桥(台) / 码头激情

上映日期:2013-11-06(比利时)片长:118分钟

主演:Matteo Simoni/Cristiaan Campagna/卢伊吉洛·肖卡 Luigi Lo Cascio/唐娜提拉·芬诺恰罗 Donatella Finocchiaro/Evelien Bosmans/Warre Borgmans/Marte Bosmans/Pieter-Jan De Wyngaert/杰尔·弗劳里佐恩 Jelle Florizoone/Rocco Granata/文森特·格拉斯 Vincent Grass/Federica Marinò/Maité Redal/Chris van den Durpel/Kobe Verlinden

导演:Stijn Coninx编剧:斯泰恩·科宁克斯 Stijn Coninx/Rik D'Hi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