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后藏》纪录片的时间是2014年5月。

而这篇拍摄日志于2016年11月在上海图书馆三楼阅览室里完成,三万多字。首次发布这些文字,之前没有投给任何媒体,本来想捂一捂老了之后结集其余拍摄日志一起出版,最近的武汉肺炎让我捂不住,闲到拿出来修订,鲜格格的顺手连载。

当我还是个独立记者和自由导演时,确实不知道下个月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西藏不是我2014年设定的目的地,2012年的时候我已经为西藏卫视拍摄过项目了。这个目的地不再神秘,作为“迫切想去的地方“已在我的地图上去掉了。2012,那个玛雅年历的世界末日里,我是在日光之城拉萨虚度的。我被安排住在西藏卫视宿舍里,宿舍生活区正对着卫视大楼。我的专题片拍摄(并不能称之为纪录片)也以拉萨藏漂为主要对象。没什么机会进入纯正的藏区,也没有机会融入藏族社会。

光顾着在云端享乐了。

德吉中路的蛋糕店二楼,一直是我写稿地方。有咖啡,能看到初夏街道。

电视台生活区有它的妙处。地理位置是一个分水岭。背靠药王山,正对着铜牦牛雕塑的街心花园,穿过街心花园正是西藏电视台,右侧是布达拉宫和广场,正右面是药王山菜场,而左面的德吉中路一直往下延伸被美食餐厅渗透。门口的8路,通往老拉萨,那里有迷宫般的巷子和藏族人生活。对面的8路,通往新拉萨,就川菜馆的密度与成都相似。城市干净,街上的藏人,大多开着SUV豪气地来来去去。这也让我傻了眼,除了迪拜,我第一次在一座城市看到这么多的SUV。

西藏电视台宿舍,我的卧室,location无敌了,位于布达拉宫对面,整个拉萨的黄金分割点。与节目组的主持人,制片主任分享三室一厅的公寓。因为西藏工作节奏太慢,多出大量游手好闲的shopping时间,买了各种尼泊尔地毯,狗皮袍子,后来带回上海全长虫。床上放着一盒拍摄带,和beats

藏茶馆里的小男孩,见我拿起相机,就摆出了pose

在拉萨住了三个月后,我尚不能过着藏人的生活,倒常和五湖四海的文青们混在一起。和他们一样,穿着廉价的尼泊尔大裙裤,喝着便宜的甜茶。睡到中午,吃几个包子就开工。找找选题,和采访对象聊聊天,制定拍摄计划,工作3.4小时,然后收工。享受绵长的落日,等天完全黑大概要晚上9点多,再去酒吧听现场,结束后和藏漂小伙伴们去天海夜市吃羊头。凌晨2.3点才回宿舍。作息大致和西班牙人和一样。大概全世界的休闲民族作息都差不多。

拍摄的对象,主要是藏漂文青。播出的节目 西藏卫视 《寻梦拉萨》。《寻梦拉萨》当然这个梦的解释有很多。其实在拉萨还遇到很多人,月入过万的陕西籍出租车司机,月入过五万的四川籍陪酒女,一个西双版纳的售楼女和我们组的东北富二代剪辑师发生了一段缘起朗玛厅的传奇爱情,只爱藏族男人的女导游.....拉萨是个魔性的地方,可惜当时的我只看到了最表面。

每每看到北京中路上穿着冲锋衣的游客,匆匆算计着行程,高反没结束就走南闯北,不免有点嫌弃。这座城市没有游客当然是最好的,但最初的自己,不也是以游客的身份进来的吗?

水煮鱼和提拉米苏在拉萨不算什么新鲜事,港式鸳鸯奶茶也随时都能喝到,只是要容忍奶茶里诡异的酥油味。这种fusion的风格让我们觉得自在又伤感。在拉萨混的藏族人,各个鬼马,早已熟练在藏语,普通话和四川话之间切换。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孤独,那么爆性子的城市,却依旧与虔诚的朝拜客们共享安静的时光,大概也只有拉萨了。

同事编导养的藏獒,他常年出差,我负责每天溜他的狗,围着布达拉宫走一圈

2014年。我二进西藏,为了拍摄《后藏》。这次的基地不再是拉萨,而是第二大城市日喀则。那时真切的体会到拉萨作为一个“炫酷都会“的存在。《后藏》的拍摄长达三个月,我对藏区的贫瘠,神圣,纯粹有一种彻入骨髓的体验。三个月里,偶尔的周末,我也跟藏区的小牧民一样,怀着激动的心情搭上开往拉萨的公车。这种心情,在我回到上海,市巷喧闹的自家的阳台上,就再也没有过了。

2014年,第二次进藏拍摄,落地


当时拉日铁路还没有通,作为西藏第二大城市的日喀则,体量与拉萨不可同日而语。粗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县城。有着所有城市化进程中的平庸姿态,无美感的步行街,促销喇叭大吵大闹。扎什伦布寺虽然庄严俊美,但与拉萨不一样,它的周围没有当年土蕃贵族建起的八廓街藏式民居群。日喀则下的江孜县倒是有成规模漂亮的白色民居群,让江孜成为我西藏最爱的地方。

江孜,后藏粮仓。

这是我第三次到日喀则市,之前的两次,我像所有的旅行者一样,只把这里当作一个去往珠峰的驿站。从拉萨到珠峰的长途跋涉里,终于可以在这个“小城”洗上热水澡,吃顿像样的饭菜,甚至喝上咖啡。匆匆参观扎什伦布寺,好运的话,能赶上喇嘛们辩经讲佛法,游客如我被拦在很远的地方,遥望一群喇嘛坐聚在广场上,情绪高亢地论述着另一个维度的事物。从未想过,2年后,我要与这些喇嘛日夜相处,三天三夜,只为了拍完一个镜头——表现坛城沙画的绘制全过程。他们不再是别人星球的大神,而是一群会乘我不注意,打开摄像机自拍耍宝的小伙伴。

在扎什伦布寺拍摄坛城沙画的制作。一周后,扫去。尘归于尘。

《后藏》的拍摄中,我采访一位孜东的佛像铜匠,非遗传人。他说打铜像很苦,小时贪玩,一有机会就溜去日喀则市和拉萨市玩,师傅怕他玩物丧志,不能沉下心做铜像,浪费了天资,就耐心地陪他打牌。小铜匠那种“去拉萨玩儿”的心情,和我刚到日喀则的时候很像,但到了后期,这种心情越来越少。每每去拉萨,都要忍受堵车,燥热,喧闹,还有咋咋唬唬穿着冲锋衣的南腔北调,一切旅游城市的恼人属性。

上海于日喀则,是一个深深的城市符号。这家位于日喀则的餐厅的包厢名字有:外滩,豫园,新天地。

小小的日喀则可不一样,在假欧洲风情装修风格的“两岸咖啡”,喝着可疑的拿铁,抬头就是安静到空灵的雪山。没有闹腾的藏漂,没有堵车,只要一脚油门出去,就是深深的怀抱,没遮没拦的,直到珠峰都不用回头。

抱着冰箱的藏族女人



后藏(2015)

又名:Shigatse

主演:未知

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