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看过<银翼杀手>,那时候并不怎么感兴趣,最近看了几本菲利普•迪克的书,于是想重看一下这部片,所以下了一个导演剪辑版。我感到它与原版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吧,或许我以前看的就是剪辑版,或者我忘了那些有区别的地方,或者我相信自己看的是不同的版本,为了给自己一个重看一遍以及开始写这些文字的狗屁理由。

这部片的主题或许是关于人性的,关于人的本质,以及现实的本质的。探讨的问题或许有:什么是人类?什么是人性?真人与假人的区别是什么?现实是真实的吗?灵魂存在吗?什么是真的?……那么,这部片给出答案了吗?或许吧,那个人性测试似乎在说人性只是自我对记忆的强烈信仰而已,而记忆可能是假的,至少,谁也无法证明记忆有任何真实性,所以,无论那些信念中包含多少情绪,都不顶用——相信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并不能证明你是真的。所以,真人与假人有何区别?或者说,什么是真人?人类或许自以为所谓的“人类”是真实的,那么什么是人类?我们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假人,电影暗示主角是个假人,但实际上,电影中,还有看电影的人,还有任何人,谁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假人。因为我们并无一个真实的关于“真人”的定义,所有的定义都在根据需要变动,片面且局限。

想想看,要是那些制定人性测试的人也是假人呢?谁又能确定他们不是呢?但是我们总得有个标准吧,共识真理,共识现实之类的,这让我们来到了“现实是真实的吗?”这个问题。难道越多的人相信一个谎言,那个谎言就会比另一个谎言更真实或更虚假吗?不会,所有谎言都是一样的,而所有的共识真理都是无法证明的,只是大家相信如此。地球是圆的吗?1+1=2吗?天空是蓝的吗?这些都是谁规定的?如果我们问,什么是圆的,什么是1,什么是二,什么是蓝色的话,将会得到一些定义与标准,但那些东西可曾得到有效的证明吗?如何证明?用另一套解释证明?用科学仪器证明?用机器证明?这让我们来到“什么是真的?”这个问题,我们或许能够相信共识现实是真的,但我们甚至都无法知道共识现实是否存在。

影片中,假人各方面都被设计成模仿“真人”,除了他们的感情外,但设计者认为数年后他们可能会发展出自己的情绪反应:爱、恨、恐惧、愤怒、羡慕……这样的话,假人与“真人”有何区别?如果我们所谓的灵魂指的是思想与情感的中枢,那么假人也能够拥有,而且这玩意的基础是植入的记忆。我们来到这个问题“灵魂存在吗?”或者说,灵魂是真实的吗?人有灵魂吗?还是说,人只是一台电脑,里面装着各种信息,而管理信息的系统则被认作是灵魂?如果所谓的灵魂指的不是这玩意儿,那它又是什么?仅仅是一个概念?一个用来区分我与非我的概念?如果说这样的东西在死后存在的话,那就好像说实物死了,而那个关于实物的概念却没死,这种说法明显自相矛盾。

影片中,徳卡的一百个问题让瑞秋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徳卡感到不解:“怀疑?它怎么会不知道它是什么?”泰瑞回答说:“它只有几年的时间去积累你我视为理所当然的体验,如果我们赐予他们过去,创造出他们情感上的依靠和安慰……”这里,又回到“人是什么”的问题,或者更直白点:我是什么?实际上徳卡这个白痴从未怀疑过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影片最后才若有所悟,徳卡用了“知道”这个词,好像一个伪造的谎言是能够被“知道”似的。泰瑞的意思是它只是在“相信”而不是“知道”,所以这种信仰才会被一百个问题所动摇。真正的知道可不是这样的,它是不需要信仰的,所以没有问题能够动摇“知道”,这里又衍生出一个问题,我们到底知道什么?如果我的记忆是被植入的,而我通过好些年的时间来积累体验与强化对记忆的信仰,那么我就会认为我是我相信的样子并且从不怀疑,就像徳卡那样。

我们从未怀疑过,因为我们一辈子都完全相信我们所相信的,虽然那是谎言。否则呢?否则我们或许会被认为是疯子,精神病。谁怀疑自己是不是人?谁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谁怀疑自己的记忆或感官经验是否可靠?那样的人一定会被认为是发疯的,共识现实与虚假身份的忠实信徒会将那样的人视为异端,会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会将他们送到奥威尔式的仁爱部里去。我们所有人都是谎言的忠实信徒。

我们有各种领域的专业人士来帮助我们理解谎言,安慰我们,让我们更配合地活在谎言中,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心理学家,宗教人士、圣人、政客……但是从没有人会让我们了解真相,也没人真的想要知道真相。那些看似在揭露谎言和阐明真理的人实际上只是换种方式捍卫“老大哥意识形态”罢了,比方说,心理学家们尽心尽力地研究人的心智,心理活动与潜意识,但他们甚至不知道心智是什么,或者是否存在心智这样的东西,他们的工作只是为了不让人们“发疯”,不让人们怀疑,减少认知失调以避免让人看见现实的荒谬性,这样人们才能安安稳稳地昏沉到死。影片中,假人的心智甚至都是泰瑞设计的,或许我们认为这种技术不可能做到,但可能不可能我们只是能够做到这种技术的假人所设计的低等假人?当然这种猜想毫无意义,就像科学家的所有猜想那样毫无意义。

瑞秋的认知被徳卡扰乱后,她是有所怀疑的,而且非常不快。但徳卡却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他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虽然影片中一些人物的对话也触及到他身份的问题,但他都无意识地忽略掉了,是啊,只是玩笑而已嘛,就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们生活中到处可见现实世界的荒谬性,以及我们身份的不真实性,但我们自动排除了那些矛盾与悖论——那些导致我们认知失调的想法或问题,我们熟练地运用奥威尔式的双重思想,当然,我们并没有运用奥威尔的双重思想,当然,我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当然……

然而,并没有什么当然,只是我们相信理所当然而已。事实是,我们都活在谎言中并相信事实并非如此。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恐惧。“活在恐惧中是很痛苦的,不是吗?没有什么比骚不到的痒更惨的事。醒来,该受死了。”那个刺杀徳卡的假人这么对他说。这对我们亦然,然而我们需要恐惧与痛苦,我们需要发疯地恐惧自我的真相与死亡,这样我们才有不断维持谎言的动力与过虚假生活的动机,这样我们才能够生存下去。否则呢?否则便没有什么否则。

罗依与蒲丽丝也恐惧死亡或不存在,所以他们才要去找他们的设计者,造物者或者神。这里涉及了一个主题——死亡,我的死亡。这或许是促使假人去寻找真理的动机,毕竟,要是我的整个生活乃至我自己都是假的,那为什么不用剩下的时间去探寻真理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真正有意义?但没有人想要探索真理,是死亡逼着我们这么做。我们无法把捉自己的生命,或许假人能活四年,或许我们能活几十年,但是谁知道呢?谁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也许在我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的某个时刻,我们突然就这么消失了,不留痕迹,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能证明自己死后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的,因为没有人能证明自己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所以,那个假人——蒲丽丝说——我思,故我在。现实是否只是我的幻想?除了思想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吗?如何证明,用什么证明?除了思想之外,还有任何工具能供我们知道任何事情吗?哲学家们没有弄懂过“我思故我在”,也就是“唯我论”,因为如果他弄懂的话,他就不会是哲学家了,他的哲学体系将被摧毁,因为那些全都只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已。我们能用“我思故我在”开始我们对真理的探索,这里,思想是包含观念、情绪、心理活动、精神状态、潜意识、能量、物质等一切的,简言之,我思包含一切可以被思想的东西,或者说,我思就是一切被思之物。我思即存在,我思故我是。

罗依带着死亡这个问题,一路找到了他的创造者那里,然而,他的创造者没有给他答案也无法帮助他延长寿命。他杀了他的创造者。这与<楚门的世界>中楚门“杀了”他的编剧兼导演基斯督或<毕业生>中本杰明“杀了”设定他人生的父母是一样的。他们不要过那种虚假的生活了,他们与那种生活、过那种生活的自己以及共同创造那种生活的人划清界限了。但是,他们并未找到真正的东西,或者来到真正的现实中,至少影片没拍到。就像<黑客帝国>中尼欧毁了自己的人生而来到另一重虚假人生一样,他们的后续故事可能也是这样的。不过罗依的时间已到,他就要死了。

我们也是一样的,那我们的编剧是谁?谁设计了我们的人生?谁定义了我们?是我们自己吗?周遭的人与环境吗?国家、社会或意识形态吗?还是我们的无知,我们的信仰或我们的观念?或许所谓的我们只是个信念系统,或许根本不存在真实的我们,或许没有人是真人,或许我们只是谎言,谎言之外无物存在。我们的创造者创造了道德、善恶、奖励与惩罚、正义与非正义、冷与热、生与死、爱与恨、我与非我……所有的一切,所有对立的一切,这是谎言或幻相的基础——自我对立,自我矛盾。它制造了看似不统一的现实,分离的现实。

“要死你死了,你就无法玩了。而要是你不玩……”罗依对徳卡说。蒲丽丝与罗依对徳卡发起的攻击几乎都是自杀式的,或许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了,或许他们感到了生命的荒谬与毫无意义并接受了它,这种蔑视与戏谑的态度展示了他们对虚假世界以及造物主的憎恨,还有最重要的——对自我的憎恨。实际上他们并不憎恨别人,罗依不憎恨徳卡,他甚至还救了徳卡,救了要杀自己的人。罗依只是跟他玩游戏而已——在弥留之际玩最后一场游戏。他知道了生命就是一场游戏,或者说,一场梦,而在感觉到自己渺小与无助的位置后,做出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活在恐惧中的体验还不错吧?这就是做奴隶的滋味。”罗依对徳卡这么说,其实他也是对自己这么说。这一辈子,不断靠着恐惧维持虚假的身份,现在,只是这种恐惧暴露出来了而已,当人之将死,身份就要瓦解,这种恐惧就会暴露出来。不过,罗依的疯狂或说蔑视似乎战胜了这种恐惧,或者说,他宁可这种恐惧杀了自己——他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然后白鸽飞走了,就像受奴役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一样。

到此为止,这部影片算是谈完了,接下来的东西你可不看(如果有一个你在看的话)。这部片与菲利普•迪克的原著有好多地方是不同的,不过作为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这样的改编已经算很不错了。菲利普•迪克大学是学哲学的,虽然他只上了一年大学,但他似乎学到了不少哲学知识,他的小说中几乎都涉及到对哲学问题的探讨——人的本质,现实的本质,也就是本体论,是他最喜欢探讨的问题,特别是他后期的作品,即瓦利斯三部曲,他借用诺斯底主义集中探讨了现实本质的问题。后期的迪克似乎变成了一个神秘主义者,他还写了八千多页的日记来记录自己的神秘体验,不过我无缘完整地了解他。不知道他最终有没有搞懂现实的本质是什么,不过,试图真正了解别人是愚蠢的,因为甚至没有人了解自己。

所有的电影、书籍和艺术,可以作为我们自我探索的工具,但却从来无法让我们真正知道什么,这是外力的局限性,毕竟,当我们接收那些东西时,我们已经将之翻译成了自己的信念系统所理解的东西。所以,当我们感到某人或某些话揭示了某个道理时,我想我们是深深地被自己骗了,没有人能够揭示什么,因为没有什么好揭示的,而通过别人也无法真正了解任何东西。但问题是,通过我们自己,我们能够做到什么?我们能通过自己知道什么呢?我们从小到大就被灌输各种信念与谬见,以帮助我们适应环境,当我们长大了,我们本该抛弃那些东西了,但我们反之更加积累和堆积愚蠢的信念,我们所有的情绪与精神都投注到那里,如此,我们如何知道任何东西?

我们只是发疯地去相信,而没有人真正的知道什么。或许我显得一副说大道理的无聊样,但谁在乎我说的这些呢?我想,你们最多给我鄙视的目光,我的意思是,你们会无视我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你们,你们——也就是我假想的读者,或许并不存在,或许根本没有人看到我写的这些文字,但我还是要假设有人会看到,因为,这样会有一双督促我的眼睛,让我认真严肃地完成我的写作,而不只是为了浪费时间而这么做,就像做其他任何事情那样。

小说原著中设定了一种情绪调节器,调到一定档数,它就能克服自我意识之外的一切阻碍。人们都是靠这种东西过活的,实际上,这种技术并非可能在未来发明,而是现在人们都在用,我们的自我意识中就有这样一种情绪调节器,为我们抵挡自我意识之外的一切阻碍,这样才不至于让自我意识受到伤害,不至于精神崩溃或发疯。我们确实必须不断调节自己的情绪,以适应自己对现实的信念,这样幻相才不会受到威胁。

小说中还设定了一种默瑟主义,它相当于一种将众人维系在一起的信念系统,不管它的主旨是爱、同情还是众生合一,那都是假的,小说的后面也揭露了这种虚假,那个像西西弗斯那样不断攀登、像耶稣那样充满爱、背负着整个人类的使命、渴望超越自我的老头默瑟,实际上只是个摄影棚中的跛脚演员。人们都受骗的,人们一直信奉的东西只是骗局,我记得是一个假人揭穿这场骗局的,那些自认为是真人的人可做不到。人们靠着移情能力,即所谓的人性联系在一起,同默瑟一起攀登,当循环结束时,所有人又一起堕回坟墓世界的深谷。人们总是在玩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表面上好像人类在进步——科技发展,经济繁荣,文化推陈出新,实际上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原地打转,不断地维持着愚昧与自欺的恶性循环并互相安慰而已。

“在默瑟教义中,那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老人身后,一直有个绝对邪恶的力量在拼命拖后腿,但从来没人知道这个邪恶力量是谁,或者是什么。默瑟教徒看不到邪恶,却能感觉到邪恶。换句话说,模糊不清的杀手概念,正好让默瑟教徒可以自由发挥,想往哪儿套都行。”这个所谓的邪恶就是非我或说异端。比方说,在以同情心或人性为基础的默瑟意识形态中,无人性的假人或电子生物就是异端,所以受到歧视或诛杀。异端就是那些威胁到主流信仰体系的东西,当然,异端本身也不真实,但是人们为了捍卫自己的荒谬信念,就必须排斥异端,这样才有所谓的善恶好坏,人性与兽性,道德与不道德……这些标准与界限总是模糊的、虚伪的和异变的,可以根据“老大哥”的需要随时调整。

我并非反人性或反对诸如爱、同情心、道德和伦理之类的东西,那些反面派的东西也一样毫无基础,只是靠着与虚假之物对立才得以存在。我说的是,共识现实并不是真的,而在其中的一切都是以恐惧为基础的,人们并非真的出于爱而去拉那些堕落或离群的羊一把,而是为了集体的利益而不得不这么做,实际上也是为了自我的利益,因为如果集体的现实崩溃,那么自我也会跟着幻灭,他们是相辅相成的。为了不断维持虚假的现状,人们就要不断地共同创造假象,并且停止怀疑。人们想也不想就投入大学、工作和职业,结婚生子等等,即便那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即便很多人终身受着极其厌恶的工作与婚姻的折磨,但他们忍受着,绝望地活在沉默中,直到死去。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对于集体来说,我们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而如果我们不去做的话,甚至都无法生存下去,那么对于个人来说呢?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个人,要么服从集体,要么消灭,没有中间路线,那些所谓的叛逆者只不过是集体的内建程序罢了。我并非在说集体不好或人类的处境有多绝望,而是说,人们自愿如此,从不去接触其他的可能性,宁愿一直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维持现状,偶尔做一些表面的、微不足道的变动,没有人真的进入未知,没有人想要改变,飞上宇宙或踏上某个外星球显示的只是人类内在的空虚与虚荣心膨胀罢了。

然而,一切终将毁灭。就如小说中的一个设定:基皮。“基皮就是没用的东西。没人能赢基皮。只能是短暂的、局部的胜利。像我的房间里,我在基皮和非基皮之间创造了一种平衡。但我总会死去,或者离开,然后基皮又会占据上风。这是整个宇宙中的普适真理。整个宇宙都在向着最终、最绝对的基皮状态演进。当然,除了威尔伯•默瑟的攀登以外。”幻相终会崩溃,一切都会回到原始的状态,或者说,回到无状态。不过人们相信默瑟的攀登除外,这就是人类自欺的最大表现,这个“默瑟的攀登”可以代表着人类所有文化与技术方面的努力——也就是,在共识领域中的所有努力。没有人真的进入自己的内在,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们所做的始终是,维持外表的虚假繁荣,竭尽全力拖延必定要来到的变故。

还有共鸣箱这个设定也很有趣:“那是你身体的延伸,是你接触其他人类的途径,是你摆脱孤独的方式。”是的,我们都需要这种共鸣箱,将我们牢牢地联系在一起,为了不让自己意识到单独一人的处境,以及自我与现实的虚假本质。我们甚至用默瑟主义来让自己相信人类是永生的,然而,再愚蠢应该也会不时地意识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迪克写道:“这场彩排总会结束,表演总会结束,演员会死去,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也会沉默。”我们终将死去,那个表演这出蠢戏的演员终将消失,然后,没有什么观者,也没有什么被观者,幻相殒灭,只剩下无限的空无。

“没有人是一坐孤岛。”然而,我们所有人最深的本质就是“没有人”,所以,所以人都是一坐孤岛。不过,并没有什么所有人,因为并没有无数个“无人”,唯有一个“无人”,而我们都是那个“无人”,虽然我们假装不是如此,假装存在着集体、“我们”与你我他,我与非我。这些界限与信念都不是真的,也必将消灭。不过在集体意识形态的洪流中,没有人看见这个事实,更没有人能帮助别人看见真相,“如果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救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世界上没有救世主。”迪克写道。我们或许会认为某些人是觉醒者、救世主,比如佛陀、耶稣、穆罕默德、克里希那、马哈维亚等古往今来的圣人、圣徒或先知,然而,这些人只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而已,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存在,更没有人能理解他们,就算理解了也没用。并没有什么直指人心的文字或教诲,如果自己的意识不清醒,那么成千上万的伟大教诲摆在眼前也只是层层垃圾。

不过,人类是有希望的,因为幻相并不存在,漏洞到处可见,只要我们不那么竭力地愚弄我们自己而不让自己去“犯错犯规或越界”。迪克写道:“不管去哪里,你都不得不做一些错事。这是生命的基本条件,要求你违背自己认同的身份。在某些时候,每个活着的生命都必须这么做。这就是终极的阴影,造物的缺陷。这是终极诅咒,那个吞噬所有生命的诅咒。整个宇宙都是这样。”我们的创造者是有缺陷的,那个缺陷就是:他并不存在,他造的我们的身份也不存在。这是我们能够体验到的,当我们受到挫折时,当我们的身份瓦解时,当我们疯狂地怀疑现实的本质时,只要我们不那么紧抓幻相不放并诚实地质问自己,那么我确实能够揭露一点幻相的面纱。我们至少会认识到“我们是机器,像瓶盖一样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我的个性化存在,只是一个幻觉。我只是一种机型的代表。”

然而,不必对这种事抱太大的希望,没有人真的愿意不计代价地不断体验真相,那么做也没有任何好处,除非他被无可忍受的力量驱使着,不得不那么做。迪克写道:“后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的来到了一个万丈深渊的边上,距离失足只有一步之遥。差点就这么可耻无助地掉下去了,他想。就这么一直往下掉,甚至没人能看见。在这里,没有人记录他或别人的坠落。在这里,不管你多么勇猛,多么狂傲,最终不过是一抔无法分辨的黄土。那些没有生命的石头,那些覆满尘埃的干枯垂死的杂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记不住。它们和他都一样,都会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他停了一会,然后,似乎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似乎是根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得不容置疑的鞭子——他又开始继续向上攀登。自动滚上去,他想,就像那些石头。我做的事就跟石头一样,只是不是自愿的,做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真的有人会去攀登超越自我的高峰吗?不是骗自己说自己在这么做,而是实际去做,我想,除非那个人不得不去这么做,否则他宁死也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之事。虽然我们平常做的一切事情都无意义,但我们能够让自己相信那些事情是有意义的,而那种事却不同,那几乎是不断地在摧毁意义,无止境地体验着无意义本身,就像真正的西西弗斯那样。说真的,谁受得了?

银翼杀手:导演剪辑短片Blade Runner 60: Director's Cut(2012)

上映日期:2012-09-11(英国)片长:7分钟

主演:George Xander/Catherine Adams/Lawrence Carmichael/Rob Lyndon/Lucien Morgan

导演:Richard Cosgrove编剧:Richard Cosgrove/菲利普·迪克 Philip K. 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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