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片我还远远没有看完,只是跟随杨超导演涉猎了几个场景一些个镜头。主要想记一下我的感受和当前认知。
什么是电影?是我最近脑海里经常会冒出来的问题。
最早带我进入电影大门是《罗拉快跑》《天使爱美丽》《闪灵》等一众影片,大概是03年,电影最初对我的冲击是在结构、视听上面,那个时候我对故事不是很在意,常常看完影片就忘记了故事,但叙事结构依然会引发我强烈的兴趣——它和影片时间结构非常相关(这和我在文学浏览的时候如出一辙,我对句词情调很敏感但对故事的把握和兴趣都不大,节奏一拖拉我就无法记忆照顾周全,尤其讨厌俄国文学那必须瞻前顾后的人名,然而同时我又特别爱好短篇小说的精巧结构和叙事能量)。
我喜欢过视听风格强烈的朴赞郁、杜琪峰,也喜欢叙事和视听相得益彰、风格缜密的大卫芬奇和科恩兄弟,叙事不走寻常路的诺兰和昆汀给我天才式的致命吸引,在自然里捕捉叙述美感有达内兄弟的冷冽和是枝裕和的温存让我觉得别具一功……电影作者们从不同的出发点到不同的落脚点都在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电影?
电影是光、色彩、构图、运动、时间、空间、声音、情节?由此衍生出的人物、故事、戏剧性、表演、蒙太奇、长镜头、时空调度、演员调度、镜头调度……?又各种细致到影调氛围、审美趣味、情节类型……?什么是电影的本质?24格的真实,长方画框内的影像?显然这些物质层面的限制都不足以概括电影的本质,60帧和圆形画框前人都已做出破格的尝试,三维体验和多屏观看也不乏探索,各个向度上的衍生今后只会更多。如果时长也不是,介质也不是,甚至叙事都不是,那电影的本质是什么?是光影声音的幻觉?是与观众的合谋体验?
想想什么是电影必须具备的。从头到尾创作一部电影,首当其冲要创作剧本。是细致是粗泛是扎实是即兴,这不一定,但对电影内容创作者肯定是会有所想定的。不过剧本,其实并不等同于故事。电影从戏剧、文学里借来了故事的结构力,这是能抓住观众的时间部分,但在其空间表现力上面,其独特的开拓可能性,并不下于绘画、雕塑或建筑,在活动画布上我们可以写诗,也可以作画。——这是贝拉塔尔影像给予我最大的感受。
看塔尔科夫斯基和安哲罗普洛斯的时候,我还非常年轻,是抱着膜拜大师的心情观看的,我对《雾中风景》颇有几分好感,但是隐隐又感觉这种形式美感已经抛弃了低阶的观众,影迷我都非常吃力,需要自我克制的耐心,这种趣味是不是正确,我一直是质疑的。你看,我潜意识还是在用正确与否,好不好的价值在做判断。我似乎一直试图在寻找可以最多观众产生共鸣并且不放弃审美品格的一个平衡的区域,也一直不想丢弃作为普通观众的那种“除非你真的用电影打动我否则我才不买账”的状态。但是我越来越发现,这由不得你,审美也许没有高下,但是探索确实是有边界的,在边际上的努力值得尊重,对电影本体的追问甚至是非常枯燥的,直逼艺术本身。和对观众的取悦或抛弃无关,也非对受众的主观选择,是艺术家的困境和求索,他们不得不如此。而作为影迷,身不由己地喜欢、讨厌、欣赏和嫌弃,在每一步我都没法背离自己,积极影迷也无法真的能站在消极影迷视角。
画的美感需要情节支撑么?那电影呢?我们经常用形式和内容来形容电影的视听语言和故事情节。抽身质疑一下这个“常识”,到底谁是主率?如果电影每一帧都如同画一般美,我们获得了特别的美感,但对其要表达的故事(欠奉)、情绪(不明)、思想(谁想)不清楚的时候,这算不算一部好电影?以前的我会评断:形式大于内容。其实,故事一层好那是极好地(不过什么是故事好呢?往往是遵循了对戏剧和故事的秩序感,超出我们的已知,出乎意料但是能被充分理解。可是,真实的世界并不是每一件事亮在眼前我们就都能理解和把握的呀!)电影还原和创造的真实世界,因为抽象和聚焦,是不是保留下了太多的假象,充满了人为的“艺术性加工”?
从导演角度而言,带有叙事功能的镜头多少是在叙事任务的枷锁和框范里舞蹈,而不带有叙事功能——或更精确地表达应该是:叙事内容内在复杂度很高,内容和形式需要高度统一,甚至形式即内容——这时候镜语几乎都不是一种风格表现的选择题了,而是人剑合一的创造,这代表了导演最终确立的风格,风格即审美,即价值观。无怪乎连黑泽明导演到了一定阶段也会舍弃故事专注于影像创作,随着导演影像风格的确立,我相信这时候故事已经从拐棍爬藤木变成了桎梏脚手架,对影像的绝对探索已经开始排斥对故事的极致表现了。
杨超导演用了一个比喻,把电影用记叙文、议论文、散文、说明文来作比。贝拉塔尔拍的是说明文,用工业化制作的艺术电影(我发现这个比喻在衡量电影的叙事性方面有很强的归纳性,又对风格会有某种比拟,遂在脑海里把喜欢的导演迅速归类了一下,不精确但觉得很有趣)用这种解读方式来看,类型片是议论文,一般剧情片是记叙文,散文是一种风格化的标签,诗电影?也可以是艺术电影。往往就是剧情片往风格化的路线走,要传递的风格、情绪、情感、能量、感性元素大过事件和人物。《天使爱美丽》是多彩绚烂的散文,《登堂入室》是结构精巧的记叙文,《无耻混蛋》华辞重彩并且夹叙夹议的议论文。
我觉得追求真相审美上的两极,都极度追求真实的美感和冲击力,都极度控制摄影机介入的痕迹(保持“眼睛”的客观性消除刻意性的封闭解读),但故事性有极重和极轻之分(要的是真实里面暗含的天然戏剧性,还是导演极度控制自我主张的摆拍心象),影像呈现的感觉也许天差地别,但在审美的深层追求上又仿佛比邻而居。
举个片例:the measure of a man,这是一部现实主义趣味,导演控制力非常强的强叙事电影。仿佛在真实当中毫不刻意地生成故事。这也是非常震动我的一种电影审美。
贝拉塔尔希图完整地还原客观世界。在电影中,我看到了导演试图用造物主赋予的眼睛细细抚摸物事,目光所及之处,万物有灵。美感被充分挖掘出来,借由物事传递,感知被放大被赋予新的意义,也没有失去真实的品格。
朝圣者的凝视会让影像活过来。看这部电影的我们的目光会再次赋予影像以生命。

镜头非常美妙,审美震动让我的表达非常粘稠。———笔记分割线————
1,影像大于故事。影像就是故事。影像变得单纯、至纯。不为表达什么,而是如其所是。
2,景框大于演员。都重要,两者之间,执导摄影机对风格形成更重要。因为演员偏戏剧性创造。
3,摄影机运动逻辑。调度中间景别的大切换。对现有视觉语言僵化的打破,正反打的变体。人物和空间的关系,复杂的调度和抹去摄影机运动。画框空间的绝对性。拍什么,为什么这样拍。


撒旦探戈Sátántangó(1994)

又名:Satan's Tango

上映日期:1994-04-28片长:450分钟

主演:Mihály Víg / Putyi Horváth / László feLugossy / 

导演:贝拉·塔尔 / 编剧:László Krasznahorkai/Béla Ta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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