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4-01

非虚构 • 花园中的魔鬼:导演说

人—家庭—社会曾是许多影片的主题，西班牙著名电影导演曼努埃尔·古铁雷斯·阿拉贡执导的《花园中的魔鬼》可称众多此类影片中的上乘之作。
该片的故事发生在1942年至1950年左右。这一时期，整个欧洲及世界许多国家都处于大动荡中，德国、意大利、日本三国的法西斯统治由鼎盛走向灭亡。1945年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使很多国家走向新生。然而，全球范围的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对西班牙并未产生影响。西班牙在佛朗哥的法西斯独裁统治下，依然处于封闭的窒息状态之中。
阿拉贡作为一位有良知的电影艺术家，对自己国家、民族所走过的笼罩阴影的一段历史没有采取回避和淡化的态度，而是站在一定的高度通过自己的影片来进行审视和反省。这部影片的问世不仅有利于西班牙年长的一代和新生的一代反思、再认识自己国家的过去，同时也使其他国家的人民了解西班牙那段令人心酸的经历。
阿拉贡曾表示：“一部影片不可能描写整个社会，但它可以描写一个家庭。从某种意义来讲，家庭是在显微镜下放大的一个社会分子，是国家的结构及动荡的缩影。”他拍摄的《花园中的魔鬼》、《黑帮》等片正是对此观点的体现。
本片中格罗莉娅一家人的道德、精神、政治信仰、经济活动均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这一家人可视为佛朗哥统治时期西班牙社会的缩影。阿拉贡将格罗莉娅一家作为社会的一个细胞加以剖析，达到了反映佛朗哥统治下西班牙社会整体状况的目的。
格罗莉娅是镇上“花园食品店”的女老板，她和她的两个儿子奥斯卡、胡安拥护佛朗哥政权，胡安还是长枪党的成员。这一家人在镇上有一定的势力，尤其是胡安离家出走，在马德里成为佛朗哥的侍从之后，他们更令邻里敬畏。这个在表面上十分兴旺的家庭，实际上却矛盾重重，危机四伏。作为一家之长的格罗莉娅利欲熏心，囤积私贩食油干黑市勾当。她往卖给顾客的食油中掺水，牟取暴利。尽管寄居在她家的安赫拉是她的外甥女，但她不念骨肉之情，将安赫拉当奴仆看待。当她得知安赫拉怀了胡安的孩子后，竟将安赫拉逐出家门，让安孤身生活在山上的小屋里。安赫拉含辛茹苦把自己的儿子胡安尼托抚养到七八岁时，格罗莉娅又威逼她交出自己的孩子。
奥斯卡是格罗莉娅的长子，性格较为懦弱，唯母命是从。他明知自己的妻子安娜与弟弟胡安有染，却不敢正视。他与弟弟胡安发生争吵打斗时，虽然自己有理，但总以他向胡安道歉而告终。
格罗莉娅的小儿子胡安在家里游手好闲，他和嫂子安娜私通，玩弄表妹安赫拉。在他当了佛朗哥的侍从之后，花天酒地，挪用公款，还让安娜替他偷家里的钱。
编导阿拉贡以冷静、客观的叙述和细腻的描写将格罗莉娅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及思想感情（贪婪、虚伪、不和）真实地展现出来。他通过这个家庭剖析了佛朗哥统治的社会基础，同时，借助于这一家人的难以调和的矛盾预示了佛朗哥政权的终将瓦解。
阿拉贡善于把复杂的重大的政治问题经过淡化，用人们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折射出来。他把家庭中的喜怒哀乐、兴盛荣辱和社会变革融为一体。西班牙电影评论家伊·费尔南德斯曾说过：“很少有人像阿拉贡这样，能如此尖刻、详尽地描写西班牙历史。”通过《花园中的魔鬼》这部影片，可以看出费尔南德斯对阿拉贡的评价是十分中肯的。
在本片中，阿拉贡成功地刻画了各种人物，其中最发人深省的当属胡安尼托。胡安尼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出生后一直与母亲安赫拉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里。当他被带到“花园食品店”之后，开始接触了社会。胡安尼托原本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但他在“花园食品店”里所见到的是，夜里奶奶和伯父把从黑市搞来的大批的油藏起来；伯母安娜为父亲偷钱，而且与父亲幽会；母亲安赫拉被奶奶诬为小偷；一些人对他家怀有的敬畏之心。“花园食品店”里所发生的种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在胡安尼托的眼中成为天经地义之举。他受所处环境的潜移默化而学会了装病、说谎。胡安尼托曾把自己的父亲想象成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他发现父亲不过是为佛朗哥提饭盒的侍从时，他的幻想破灭了，并由此产生了一种叛逆的心理，他拒绝向佛朗哥致意。阿拉贡对这个可视为佛朗哥时期新生一代的胡安尼托的描写，使该片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人们从胡安尼托这个孩子身上既看到了佛朗哥主义对新生一代的危害，又可感觉到新生一代已经很自然地萌发了反佛朗哥的潜在意识。
影片向观众暗示，花园中的魔鬼就是格罗莉娅、胡安、奥斯卡，如果胡安尼托继续生活在“花园食品店”中，他将来也会成为花园中的魔鬼。
《花园中的魔鬼》所具备的政治符号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时它又是一部观赏性很强的情节剧。本片有较完整的故事情节，胡安、安娜、安赫拉之间的爱情纠葛贯串于全剧，有浓郁的戏剧色彩，增强了影片的可视性。
阿拉贡善于吸收民族传统文化，该片成功地运用了西班牙特有的幽默。如：胡安尼托因病躺在床上，镇上的医生、村长、电影放映员、神父都来看望他。这几位在镇上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人物，竟围着一个孩子团团转。格罗莉娅为胡安尼托准备了营养丰富的土豆煎饼，胡安尼托却不想吃。当格罗莉娅转身去端第二道菜时，村长、放映员立刻抢吃土豆煎饼。就连道貌岸然的神父在胸前画了十字之后，也抢吃为孩子做的土豆煎饼。他们边吃边赞叹着：“世界上的东西那么多，包括女人和科学都无法与土豆煎饼相媲美。西班牙的土豆煎饼太好吃了！”他们在争吃土豆煎饼的同时，还议论着第二道菜是什么，猜测着有什么甜食。而胡安尼托却溜下床，跑到仆人那里去吃仆人们的饭菜。这场戏中所表现出的辛辣嘲讽的幽默是西班牙传统文化中所固有的。《马歇尔，欢迎你》、《刽子手》等西班牙优秀影片所表现的幽默手法对阿拉贡产生了直接的影响。阿拉贡在本片中所运用的这种幽默手法使影片产生了独特的感染力，增强了观众对影片主题的“悟”性。
阿拉贡在本片中还运用了荒诞的手法，如：格罗莉娅家中的那条不听话的牛不仅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而且还冲进教堂搅了奥斯卡的婚礼。这种艺术处理不仅为影片增加了神秘色彩，而且还含有与主题相关的寓意。
本片编导曼努埃尔·古铁雷斯·阿拉贡毕业于马德里大学，获哲学和文学硕士学位。他因酷爱电影，又进国立电影学校导演系学习。1973年他执导了第一部影片《小哑巴，开口吧》（该片在柏林电影节获评论奖），自此，他一直活跃在西班牙影坛上。阿拉贡执导的影片多次在国内外获奖，他已成为西班牙具有影响的重要导演之一。
纵观阿拉贡的影片大体可分为两大类，一类具有鲜明的政治色彩，反映西班牙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现实。如：《黑帮》（1977，在柏林电影节获最佳导演“银熊奖”）描写了佛朗哥去世之后，某城镇依然活跃的一个法西斯团体所进行的种种罪恶活动；《半边天》（1985，获圣塞瓦斯蒂安电影节“金贝壳奖”）通过一个女人生活、工作的经历，再现了40年代至60年代西班牙的社会状况；《花园中的魔鬼》也是这种类型的影片。
阿拉贡的另一类影片则表现了他个人的想象和思想情感，如：《梦游者》、《玛拉维亚斯》等。在此类影片中，阿拉贡创造了超现实的魔幻意境，给人神秘莫测之感。有些西方评论家把他的这类影片称为“作者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