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
显而易见,彼得•谢弗重构了莫扎特的故事,对其进行了再创作。萨列里这一人物是神来之笔:“凡夫俗子,庸常之辈”——“上帝的宠儿”之对照;有志之人,具备“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幸运,又跪伏、不甘、憎恶于命运,由命运的“信徒”转为命运的“叛徒”。从他的身上,我们能看到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挣扎、对命运的抗争,人性与社会规训的处处作对,能看到自我个体对本我个体特质的蚕食、嫉恨、取而代之。
人和人之间,生来确有云泥之别——这部剧作的悲剧性正是在于此:不是说萨列里志坚行苦就能彻底逆天改命,而是他一生所渴求的东西,他一生的信仰,就在莫扎特一念之间,就是莫扎特脑中随时随地便能被擦出的一瞬小小火花。他蜚声乐坛,享尽荣华,可在艺术造诣上,却只能做出仰望的姿态,拾人牙慧——人类和“上帝的宠儿”之间的距离有如天堑,是他终生再怎样奋斗也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就是人物的“最痛苦”,是命运同普通人开的残忍玩笑。人类和“上帝的宠儿”的距离,就是命运昭示的真理,所以人物无法达到心理预期,而这种落差加剧了他的“疯魔”,正因如此,他的扭曲、堕落,包括之后的自我救赎,都是情理之中,也能够引起每一个普通人深刻的共鸣。
尽管这样,剧作还是采用悲天悯人的视角,由萨列里出发,在莫扎特的一生之中铺排堆砌善意的谎言,将所有东西推到起初便注定的命数里让他们纠葛、挣扎、牺牲,虽然是凄怆的悲剧,却指向一个更为辽远的意境,人物的感情真切地渗入人物的精神世界,以酣畅淋漓地展示艺术的海阔天空。

•舞台(Michael Longhurst版)
非常喜欢NT这版的调度。导演为萨列里构建了极其私密自由的空间,于盛大的狂欢之中给他留有孤独的一隅。导演将萨列里对音乐的痴恋狂热、对天才的妒火中烧运用得充分而生动,又借助于这种情绪化使人物能够随时随地吐露心声、坦白自我,让他隐秘的痛苦不至无处安放。作为话剧,于人物心理活动等的表现形式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舞台上,自我个体对本我个体特质的蚕食、嫉恨、取而代之,都尽可能地通过他们终生热爱的伟大艺术——音乐——超我的形式去外化,形成一种“三元对立”。
导演对原作的台词稍作改编,旁白感增强,令人物的性格更为鲜活风趣,更有利于演员的发挥。看到许多评论在说Adam Gillen演得用力过猛,我却觉得刚好——不论他有多么口无遮拦、疯疯癫癫、草莽顽劣,当他在钢琴前坐下、弹起,十指飞快地在琴键上跃动,奏响天籁之音,我们都能瞬间谅解他的“不正常”——谁又能抵挡得住那种专属于莫扎特、专属于一个永恒少年究极灵动的狂野?听他、看他演奏的状态,感受那种全然的沉浸、全然的赤忱、全然的挚爱,说是“福至心灵”、“神祗降世”也不为过。
人人都爱天才,“因为我们喜欢看人们很专业地做事情,对于在自己领域中出类拔萃的人,人们普遍会对他们保有敬意。”而天才陨落,人人都会感到伤痛,因为神跌落了根本不是神的损失宇宙的损失,而是我们凡人的损失。整个舞台正是如此悲壮地向我们呈现了这种声势浩大的幻灭,如同上文所言,因为导演的改编调度、演员生动到夸张的表演,我们很容易被带入到那种纠葛、挣扎、牺牲当中去,感受人物崇高的感情、人物丰满的精神世界,感受一个更为辽远的意境,感受伟大艺术的海阔天空。

结局,萨列里陷入对“命运的惩罚”的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在戏剧创作中,人物揽下了权贵阶级和命运的锅,戏剧冲突得到某种缓解。显而易见戏剧化的处理充满了讽刺意味:就算人类和“上帝的宠儿”真的生来有别又怎样,最终还不是殊途同归。
但是总而言之,命运跟所有人开的玩笑,接住,承受,做出抗争,咬牙走下去,也不枉活过吧。



莫扎特传National Theatre Live: Amadeus(2017)

又名:上帝的宠儿

上映日期:2017-02-02(英国)

主演:Adam Gillen/Lucian Msamati/Peter Willcock/Everal A Walsh/Wendy Dawn Thompson/Eleanor Sutton/Robyn Allegra Parton/Eamonn Mulhall/Alexandra Mathie/Andrew Macbean/Jennifer MacCallum/Michael Lyle/Matthew Hargreaves/Nicholas Gerard-Martin/Hugh Sachs

导演:Michael Longhurst编剧:Peter Sha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