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的《青蛇》,像极了张爱玲的冷眼决绝,一如《白玫瑰与红玫瑰》,然而更是凄婉。

现实与愿景

还年少的时候,还沉浸在赵雅芝款款翩跹的白娘子,西湖断桥边的回眸惊艳,细雨迷蒙里的深情执着,雷峰塔里的肝肠寸断。然而,《青蛇》一出,顿教人心灰意冷,原来口口声声的爱恋无非是年少时花团锦簇的一场梦幻,禁不起现实的风霜,男人的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当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万般柔情,就是穿肠毒药。

犹记得电影胶片特有的情调与色彩,迷蒙梦幻、绮丽陆离不似人间景,青白二蛇逶迤而来,带着刚刚幻化成人还不适应的别扭,带着对人间的欣喜与恋慕,繁花飞落,在我眼中,那是一种别样的美丽。直至最后那汪洋大水中,挟制许仙而来的青儿冷静地将剑插入许仙的身体,震撼到了极致。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新白娘子传奇》的悲剧,一段不容于世俗的爱恋在水漫金山里宣告结束。

妖娆与妩媚

青蛇与白蛇不是人间的女子,少了种种人伦规矩的束缚,有着大自然里动物自由的天性,又有了妖的天性,活泼外向,大胆开放。无怪乎一路走来,其袅娜让人间男子见而出神,心如鹿撞。

那一段引诱许仙的场景,至今仍是让人微笑,不是厌恶,不是风骚,唯有一派纯真与风情。千年修炼的白蛇,下凡来到人间,不惜以千年修行试法,只因艳羡人间情爱,渴望被呵护与温暖。许仙,看上去是个木讷老实的好人,只因这份善良,打动了纯真的白蛇。其实,人远比妖可怕,他们虽修炼多年,拥有法术,却学不会人的心智与算计,也许,日后白蛇的悲剧来源于此。

青蛇此段,如同一个初入人间的小精灵,不谙世事,因而任性妄为。甚至学着姐姐勾引许仙,使得姐妹差点反目。在家门前那一段针锋相对,只看到了女人的牺牲与可怜,那个罪魁祸首,却畏缩在一旁,手足无措。

迷惑过青蛇为何非要选择许仙,不明白《新白娘子传奇》中和谐得一塌糊涂的姐妹情,为何在这里会演变成为一个这样的男子争风吃醋。现在终于懂得,至始至终,青蛇比白蛇明白,对于人间的男子,她们始终是异类,一旦被发现真身,男子们便会想尽方法对付她们,完全回避当初海誓山盟的诺言。青蛇并非真心想要许仙,她对许仙的好感和占有欲完全来自白蛇,对于她而言,在这里,白蛇的意义远远大于同伴,而是亲人,在花花世界里唯一的温暖。

青蛇曾经说过:你一千年,我五百年的修行,就陪着这个男人玩?她是率性的,不能也不愿意适应与遵从人间女子所谓的妇道,她是修炼百年的蛇妖,天性自由。那些风骚入骨的妩媚,是天性,却无害。喜欢她浓艳的装束下纯真如寒潭碧水一般干净的个性。对她,是非好坏全凭感性。陪白蛇下凡,一同学着做人,一起逗弄许仙,甚至招惹佛性庄严、一心灭妖的法海,全是一腔赤子之心,全无半点算计。对于许仙,她只觉得好玩,只是恼怒他轻易动摇了姐姐的心,占据了白蛇的全部念想。

爱到不能爱

一直看来,许仙无非是贪恋白蛇的美貌与体贴,她的风情与主动。他们的爱,一开始就是不均等的。在白蛇的眼波流动里,许仙的心蠢蠢欲动,在姐妹二人有意为之的设计里,他的心潮被牵动,心沦陷于这一场美得不真实的艳遇里。一开始,他爱的肤浅,只是多年受到的教育,让他表现得像个君子而已。不喜欢这里的许仙,假的可怕。

不能否认,他爱过,否则不可能在开始时那么体贴妻子。然而,他爱的有限,不但迷惑于与白蛇有过节的妖道,更听信了法海,最终甘愿在金山寺。自始自终,白蛇爱的深,爱的多,一开始,作为妖,她只是好玩。一举一动模仿着人间的女子。然而终是痴心,一腔爱恋,尽付与这个男人,梦想交托她的一生一世,梦想从此安定,从此过上人的生活。

她不顾危险去盗取灵芝只为了救丈夫,好言宽慰,释然青蛇现形的原委。她不顾自己身怀有孕,远行千里解救被法海掳走的许仙,不顾牵连无辜生灵,水漫金山有违天道。即使最后法力不敌法海,即将被大水淹没,也要央求动了恻隐之心的法海救孩子,那是她母爱的一点证明,也是她人间一行与许仙夫妻一场的证明。那是一个交代,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点最单纯的念头。

痛恨许仙,在他剃度后惶惑度日时,小青赶来,急切得要救他出去,他宁肯相信她们是妖精,会妨害他,愚昧不听。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原来,许仙的相敬如宾不过如此;原来,这个男人的爱可以回收;原来,这个男人最爱的是他自己;原来,白蛇一腔痴心换来的却是血淋淋的背叛;原来,缘聚缘散真的不一定是天意,而是人为。

小青看到白蛇消失在茫茫大水中,不再激动,而是喃喃道:姐姐死了,那你就陪姐姐一起去吧。说罢将剑插入许仙身体,任凭许仙的挣扎与慌乱被死亡带走,那个可爱率真的青蛇再也回不来了。她唯一依赖于人世的姐妹,消失成云烟。

忘记青蛇的结局,只记住了那个绝望的眼神,两个结伴至人间的蛇精,只求真爱,没想到一个痴心错付人,一个悔恨无处安放。

人心比妖精可怕得多,妖精坦坦荡荡、率性而为,不懂得虚伪与遮掩,而人却会去算计,去计较,去自私。记得有个聊斋的故事,一个少年遇到鬼怪,鬼怪要吃了他,少年以谎言欺骗鬼怪,鬼怪同意少年背着它。少年乘机摔死了它,让它灰飞烟灭。一直以来人们只会称颂少年的机警与智慧。长大后,我却看到了谎言与狡诈,鬼怪是诚实的,它虽有害人的本事,却唯独忘记了人会算计,人的城府无法估量。

马荣成《风云》的原著里,也有着白蛇与青蛇的故事,大致的人物性格雷同于《青蛇》,许仙才是个欺骗世人的伪君子,而法海却是个大好人。

不单纯于信服影视作品里的情爱与智慧,但是回首再看《青蛇》,仍是震撼。原来,真心可以敌不过猜忌与算计。原来,爱情不一定纯粹。


原来人生到了后来,真的是“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青蛇(1993)

又名:Green Snake

上映日期:1993-11-04(中国香港)片长:99分钟

主演:张曼玉 / 王祖贤 / 赵文卓 / 吴兴国 / 马精武 / 田丰 / 刘洵 / 

导演:徐克 / 编剧:李碧华 Lilian Lee Pik-Wah/徐克 Hark Ts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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