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3-14

kenko • 青蛇:寂寞误

2003

有些事已成习惯,象逛碟店时先瞅着港片扑上去,拣巴拣巴再甩落满脸失意,免不了对着朋友作怨妇状哀号“555为什么就是买不到《青蛇》的DVD?!”这时一边多半就会摔过句冷冰冰的,“中央台放过那么多遍,你还没看够啊?”语气听似疑问,实则奚落。

这问题倒是妙了,拍拍脑袋如惊醒梦中人。

翻来覆去是看过不下十遍的片子,一次一次却还是惴惴着唯恐错过一个瞬间,对于生平痴笑神经发达的自己来说,这样一本正经的观影经历,换作别的什么片。倒是可以揉揉眼睛期待一下隔天冉冉微笑着喷薄西天的旭日。

小说在李碧华的书里也算不得最出色,电影虽有《秦俑》垫底,到底还有《霸王别姬》的仰之弥止。王家卫的大漠是所有人心的归宿,荏苒群生擦肩而过相逢别离顷刻成空,回望只在不经意间,上海,台北,香港,东京,阿根廷……城市上空雾气蒸腾着同样的灰色,徜徉于不可交心的困惑,任你我轻颔首微点头,十字路口绿灯乍亮眼神笔直着交错。孤独还可以默认为状态,那么寂寞呢,噬咬嚼啃,锉骨扬灰的细微纷洒,入髓的疼痛和几乎断裂的不知所措。金老先生取得好名字,独孤求败,你见证了林青霞的眼神从无限的柔媚到无限的凌厉,孑然的身影里无限的傲气干云无限的寂寞如雪,方成就了遗世的独立。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或者说,都是寂寞。

寂寞在李碧华那儿是缠绵悱恻的,爱死了那样针脚细密近似滴水不漏的冷淡态度下偶一为之的软弱,让我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当得起黠慧二字啊。如花的胭脂扣终于是交还原主了,蒙天放终于是遇见冬儿的转世了,小豆子和小石头终于是又见面了,甚至连雷峰塔也终于终于是砖塌石裂的崩溃了。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二十念名为一瞬,二十瞬名为一弹指,在弹指红颜衰,刹那芳华老的面前,厌倦啊背叛啊都是皮相,一千世亦不过大病一场,醒来便是忘却伤疤时,陌路狭路,无聚亦无散。

西湖上断桥下青色的小小蛇精,独个儿逍遥自在了五百年,一天撞上同类了,那条鳞光冷艳的白蛇,相依相偎,一天吃了吕洞宾的汤圆,算是开了窍。白蛇是动了春心不安于室,可小青说得好啊,“老实说,你是为了爱情而去,我,则是为了怕寂寞。”悠悠然见身畔白衣的女子转过头困顿的笑,扇子似的睫毛飘下如蝶翼鳞粉,漏出一丁点儿潋滟波光。“——二者有何分别?”

真真是无分无别的。不甘于千百年的岁月就这么孤身度过,寻个伴又惦记着执手相看嘘寒问暖情意绵绵。佛殿上盈盈美目是瞅着许仙了,心底却只是更加的不安,又因为这种不安,就只有更加的依恋不舍。故事的主角是小青而不是别的什么,道行不足法力低微的青蛇,原本是白素贞身边低眉顺眼的丫鬟,许仙眼底未曾注意的陪衬,法海钵盂下幸得逃脱的生灵,最初的最初,不过一个小小角色,只有寂寞粘腻纠缠。

不足,寂寞;寂寞,不足。

那么多的故事里究都市爱情为空虚产物,声色犬马,浮光掠影,午夜梦回竟觉得自己是被吞噬在一片怅然惶然里了,混混沌沌里或是黑暗魅惑摆手,回忆大抵如影随形,然后就见月华如练,仅剩的忧伤涔涔的铺陈开一地。

然而寂寞这个词是追根究底不得的,若要强寻从何而来往何而去,便只能枯守它一点一点的碎裂开,风打着转儿生生的吹散了去。电影结尾的干脆,小青似乎是看破了啊,青纱自绕,弃绝江湖,涟漪散开,水波不兴。这样的谢幕,惨烈却不遗憾。小说吹的却是另一阙终曲,八百年的循环往生,不是没买到教训,只是终归要在沧澜人海觅一个能说贴己知心话的,终归寂寞。

一开始是眨巴眨巴眼睛不信徐克能拍出那样冶艳风情的,待看到张曼玉一张俏脸黑眼珠滴溜溜的左盼右顾长眉入鬓丝丝媚意飞扬,窥见王祖贤罗衫飘飘玉葱指微颤颤的分花拂柳腰肢款摆唇角笑得娇艳,此后任人蜚短流长,已是于我无干。今人说到《笑傲江湖》是如何如何的好《新蜀山》是如何如何的烂,我自能守着一点记忆固执到天亮,拖长尾音还得旋上个一波三折。“你问我徐克啊,那可真是喜欢喜欢喜欢的不行……说到最喜欢的,当然还是《青蛇》咯~~~”谁还去在意演员,导演,剧本,究竟是哪个成全了哪个。

烟波淡拢柳色青翠,遥遥传来的钟声也是清忽爽利的,西湖上一前一后的青白身影,眉目如画浅笑低吟,这哪里还是电影,分明南宋孝宗淳熙年间的一段哀感顽艳。

李碧华的原作与拍成的电影,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唯独那股刮脆响亮的毒辣劲儿是改头换面学不出神髓的。所以说这到底还是个女子,也只有女子笔下的所谓爱情通明透亮到一个出神便嫌时光弃人的地步。拇指紧握食指相夹一支笔杆浑圆溜滑,剔透尖子上缓缓淌出的,本也就是人世间最单纯的一些东西。

写到这儿恰值深夜,漆黑黑的戴个耳机枯守屏幕星点荧光,音乐是《莎木》的OST,古风古色的又隔开一片天地,不由得暗思这次第正当得一把缥缈女音,悠悠的牵上九曲十八弯,只一阙《梦江南》,写的乃是“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只觉耳边突兀两声,一边是凄风苦雨里婴孩啼哭,一边却是淡定从容下冷淡神采,“小青,我白来世上一趟,一事无成。半生误我是痴情,你永远不要重蹈覆辙。切记!”

岂不知,时光消停年华摧,误尽生生是寂寞。

青蛇(1993)

又名:Green Snake

上映日期:1993-11-04(中国香港)片长:99分钟

主演:张曼玉 / 王祖贤 / 赵文卓 / 吴兴国 / 马精武 / 田丰 / 刘洵 / 

导演:徐克 / 编剧:李碧华 Lilian Lee Pik-Wah/徐克 Hark Ts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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