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6-29
桥本 • 青蛇:千年又如何
故事的开端，是在一片混沌之初。享有菩提之光的和尚端坐灵台，悲悯地俯视众生，丑陋、凶恶，面目可憎的，就是人。他们终日争斗，屠杀其余生灵，自相残杀。就连雕刻出来的物件也都狰狞无比。但即便如此，法海也依然要护着他们。而受佛印两百年的蜘蛛精，即使终日闲云野鹤潜心修炼，好不容易修得灵体，也要被打散回原形。
什么是佛？
这真是一个终极问题。我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佛该是普度众生，而众生又该平等。那为何有人妖之分？为何人妖必定殊途？为何人做尽天下恶事也只不过是被迷惑，应当被救赎；而妖即使救过天下人，一朝动了凡心便是滔天大罪，魅惑众生，该被镇压永世不可翻身。佛若当真悲悯，又为何将一切善恶对错皆以人为核心，凡是对人有益的都是善良的，凡是威胁到人类的都是凶恶的。可是有多少物种是如人这般有着无尽贪欲、即便生存无虞也要侵占和扰乱别的物种的？大多数都是为着自己的生存而已。果真是最霸道的物类，就连创造出的信仰也如此霸道。光主宰星球还不够，还妄想成为浩瀚宇宙的主宰。
佛又该是谁的佛。
【白素贞】
白素贞步步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千年修行屈意承欢只为一人。只为初降人世时候极方正的背影，便觉得可以托付可以全然信任。果然千年道行，来到人世也还是太单纯。他念一句“春城何处不飞花”，便唤来满城飞花。李碧华笔下的白素贞，真是让人扼腕，忍不住叹一声“半是凡心半是仙，蛾眉空付一千年”（《端午节闲说白蛇传》当代·九彩鹿）。她一生心心念念要做人，满心以为这万物之灵必定至情至性，通晓七情六欲，将一颗血淋漓真心奉上也定能收获一颗真心为报。及至发现真相，所谓知书识礼、温润如玉的老实人，其实也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贪恋的是美色，是温柔乡里的安逸。可是又能如何呢？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尤其是怀上他的骨肉。由此可见，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神圣的事。它能够令妖脱去原先的身骨，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人。从此爱情就不再只是爱情。当另一个生命在你的身体里孕育，当它是你们彼此的血脉融合而成的结晶，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在《人间（重述白蛇传）》里，白蛇生产之前经历了一段十分煎熬的历程。她担心自己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不同，担心它成为异类。母性一直在她的身上放出光芒。从最初在紫竹林为一位生产的产妇挡雨，到遇见许仙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对人间众生的悲悯和救赎。她一直是一个神圣的母性形象。所以千年道行又如何，对于白蛇来说，与其拥有呼风唤雨的功力，不如一开始就投胎做一个寻常女人，荆钗布裙也无妨，只要能与一个人白头偕老就可以。
所以，相比起民间传说，我更喜欢李碧华的版本。因为白蛇的结局更符合她的设定，这样奋不顾身地全力跳入，必然将走向悲剧。她为了许仙而死，而许仙却因懦弱而入寺出家。你说他是为了保住白素贞？是啊，天下多的是这样的可笑人，非要为自己的懦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倘若白素贞因你入寺便能得解脱，她又何必来人间走一遭？难道他不明白，没有他，白素贞的世界就全然崩塌，一片荒芜？千年道行赐予白蛇的不是一颗七窍玲珑的人心，而是倔强地扑向自己的命运。
人间最惨不过如此。明知自己飞蛾扑火，却依然固执地飞扑而去。眼睁睁看自己踏上已知的命运，却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许仙】
自陈世美被翻供，说他并非薄幸无情，我觉得这世上最负心的人便是许仙。为何呢？因为白蛇并不是寻常女人，她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就是许仙，可惜他还是选择放手，独留她一人陷入千年追寻依然不得的迷茫和绝望。
他并非没有情。否则他怎会倒了雄黄酒，抛了佛珠，被吓死过一次依然愿意与她们相伴，甚至敢于明显知道胜于自己的法师反抗。
但他的负心也正在于此。太过多情，处处留情。一个人若是将心分给太多人，便与无心没有区别。正如法海所说，他见一个爱一个，贪恋美色红尘，贪恋物欲奢华。本是心无旁骛的书生，训导他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抛下满学堂学生，只顾对着窗外傻笑。有意思的是他的同僚，开始说他近了女色荒废学业可悲可叹，被白素贞救治后又说他傻人有傻福娶了活观音，他辞职准备赶考，这帮人又说他配不上这大户的小姐。李碧华真是好笔力，寥寥几笔就刻画出众生的嘴脸，应了开头混沌时人的丑陋猥琐。
不愿为他浪费太多笔墨。负心人，人人当心，注意避开就好。并且谨记，想要的太多，最终必定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可能没有。
【法海】
总是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无论何时何处。当年错收蜘蛛精导致心魔丛生，这样的事也没有给他留下教训。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冷面冷心毫无悲悯的人，竟然能修成人佛合一，得菩提之光。与他相得益彰的就是金山寺里的老和尚。他说许仙贪恋红尘，一切罪孽都是自找的。可是何罪之有？为人夫，为人父，只因为对方是妖，所以天道人伦也成了罪孽。终其一生他或许都不明白自己每日念的是什么，每日供的又是什么。
还记得法海心魔说的话吗？“色戒色戒，有色无戒。善恶不分，有怪莫怪。红尘红尘，颠倒鬼神。六根不净，哎呀出家人。”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概括。村妇产子就已经让他乱了心智，果然，色才是人间最难抵御的诱惑。修成人佛合一，也抵不过小青清澈的缠绵。她不懂什么是无情无心，虽然一开始贴在他胸口听不见心跳，依然固执地想要与他相处。一开始，她是将他当做老实人的影子，姐姐说不能做的事她偏要做，后来又将老实人当做他。而他其实早就乱了定力，明明输了还恼羞成怒。手段狠辣，非要置青白于死地。这样的人，当真是佛家子弟？他对白素贞和许仙所做的一切，都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实际行报复之实。
直到最后，白蛇产子，他仍未觉悟。而小青却明白了。她告诉他，你看看金山寺的和尚命丧谁手，并说了一段经典的台词：“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可是情为何物呢。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等你弄清楚了，或许我会再回来”。此刻法海终于悟了佛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事。所谓佛并不是见鬼杀鬼，并不是法不容情。佛是一种悲悯，一种宽宥，一种至情至性，是人间百种世情最终汇聚的人性之光。佛渡众生，不是让他们抛家弃子，不是让他们斩断情根，而是让他们放下苦痛，遵从内心，明白百年千年不过如此。
他到最后，爱不爱小青呢。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若说不爱，应当不是。一切的恨和狠毒其实都因为他自己内心情根深种，只是偏有些脑残喜欢用这种伤害别人的方式抵抗内心。但若说爱，又算不上。爱是一个神圣的字眼，现在用，他只是在玷污它。李碧华的文中，最后法海等着小青，直到终老。愿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真能明白这一切道理。所谓禅，并不多么高深严苛，也可以如微博上的延参法师，一句“绳命，是剁么的回晃”的乡音，一声“艾玛，你轻点”的吐槽这样。
【小青】
三个人的故事里，她一直是配角，一直是旁观者。
其实千年前，它不过是一条为白蛇所救的小青蛇，只为报恩，只为不堪忍受寂寞的时光，便决定追随白蛇左右。其实她一直爱的只是白蛇而已。
这爱里，混杂了太多。有恩情，有姐妹情，有母女情。混沌之初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伸出手握住的第一人，往往就是你在世间全部的依靠。所以不弃不离。即使勾引许仙，即使挥剑斗法，也不过是不满白素贞全部身心放在许仙身上而已。对许仙，她是好奇。对法海，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能算是人。所有的赌气、嫉妒、比较，都因为害怕被丢弃，害怕独自回紫竹林，重新回到清冷苦寂的生活。毕竟尝过了有人陪伴的滋味，就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她是山间的清泉，林间的翠竹。对世间完全不懂，心性单纯至极。在她看来，人间的一切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口是心非，都是人在自寻烦恼。其实她才是最有佛性的一个。
在电影中，她共有四处转变。第一次是白素贞想让她离开，因为白素贞已经渐渐明白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道理。其实白素贞的内心定然也是不舍的，千年的相伴，总不会毫无痕迹。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她的存在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种意义。小青还不明白，所以她挤不出泪。白素贞告诉她：“什么都只赢不输的时候，怎么会有眼泪，又怎么会哭呢。”是啊，彼时的小青发觉姐姐费尽心力想要留住的心，她勾一勾手，扭一扭腰就能得到。姐姐说千万不可靠近，无情无心的和尚，竟也为她乱了修行。多么得意，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超过了姐姐。这样的快乐，这样的青春正好，年少不识愁滋味，又怎么懂得人间悲欢苦涩。
第二次是在金山寺前，她问姐姐，这么硬拼，我们赢的机会有多少。白素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怎么去弄明白人情世故，也就是所有做人的规矩。如果这样也是错，那我千年的道行，就真不知所谓了。”“姐姐，那你千年的修行，就为了一个许仙，值不值得啊？”“值不值得轮不到我想。如果连人间真爱都不知，千万年的修行还有什么用。”这是李碧华书中的对白。此时的小青还很疑惑，为何非这个人不可？我们一共一千五百年，再找一个不是轻而易举。可是白素贞已经明白，人都是一样，再找也不过重蹈覆辙。而妖或许比人更明白从一而终的道理。
然后是进入金山寺，找到许仙。她留下人间第一颗泪，也终于明白姐姐口中的情，究竟为何物。或许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人世第一次被背弃被欺骗的撕裂痛楚，你才能明白人事，才能渐渐成长圆熟。她一直以为自己要的是许仙，是法海，最后发现没有了姐姐，一切其实都毫无用处。
最后，她看着重归冷寂的世界，对法海说了那段话，揭穿了法海勘不破的真相。这人间，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恰恰相反，最不懂何为情的正是人自己。在李碧华的小说里，小青一直看着人世起落。所谓爱恨纠葛，所谓痴缠报应，最后都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千年的恩恩怨怨早已寂灭，然而人世间的白素贞与许仙依然比比皆是。道行深并不意味着你能赢，看好守住自己的心，这才是关键。
什么是佛？
这真是一个终极问题。我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佛该是普度众生，而众生又该平等。那为何有人妖之分？为何人妖必定殊途？为何人做尽天下恶事也只不过是被迷惑，应当被救赎；而妖即使救过天下人，一朝动了凡心便是滔天大罪，魅惑众生，该被镇压永世不可翻身。佛若当真悲悯，又为何将一切善恶对错皆以人为核心，凡是对人有益的都是善良的，凡是威胁到人类的都是凶恶的。可是有多少物种是如人这般有着无尽贪欲、即便生存无虞也要侵占和扰乱别的物种的？大多数都是为着自己的生存而已。果真是最霸道的物类，就连创造出的信仰也如此霸道。光主宰星球还不够，还妄想成为浩瀚宇宙的主宰。
佛又该是谁的佛。
【白素贞】
白素贞步步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千年修行屈意承欢只为一人。只为初降人世时候极方正的背影，便觉得可以托付可以全然信任。果然千年道行，来到人世也还是太单纯。他念一句“春城何处不飞花”，便唤来满城飞花。李碧华笔下的白素贞，真是让人扼腕，忍不住叹一声“半是凡心半是仙，蛾眉空付一千年”（《端午节闲说白蛇传》当代·九彩鹿）。她一生心心念念要做人，满心以为这万物之灵必定至情至性，通晓七情六欲，将一颗血淋漓真心奉上也定能收获一颗真心为报。及至发现真相，所谓知书识礼、温润如玉的老实人，其实也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贪恋的是美色，是温柔乡里的安逸。可是又能如何呢？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尤其是怀上他的骨肉。由此可见，孕育一个生命是多么神圣的事。它能够令妖脱去原先的身骨，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人。从此爱情就不再只是爱情。当另一个生命在你的身体里孕育，当它是你们彼此的血脉融合而成的结晶，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在《人间（重述白蛇传）》里，白蛇生产之前经历了一段十分煎熬的历程。她担心自己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不同，担心它成为异类。母性一直在她的身上放出光芒。从最初在紫竹林为一位生产的产妇挡雨，到遇见许仙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对人间众生的悲悯和救赎。她一直是一个神圣的母性形象。所以千年道行又如何，对于白蛇来说，与其拥有呼风唤雨的功力，不如一开始就投胎做一个寻常女人，荆钗布裙也无妨，只要能与一个人白头偕老就可以。
所以，相比起民间传说，我更喜欢李碧华的版本。因为白蛇的结局更符合她的设定，这样奋不顾身地全力跳入，必然将走向悲剧。她为了许仙而死，而许仙却因懦弱而入寺出家。你说他是为了保住白素贞？是啊，天下多的是这样的可笑人，非要为自己的懦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倘若白素贞因你入寺便能得解脱，她又何必来人间走一遭？难道他不明白，没有他，白素贞的世界就全然崩塌，一片荒芜？千年道行赐予白蛇的不是一颗七窍玲珑的人心，而是倔强地扑向自己的命运。
人间最惨不过如此。明知自己飞蛾扑火，却依然固执地飞扑而去。眼睁睁看自己踏上已知的命运，却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许仙】
自陈世美被翻供，说他并非薄幸无情，我觉得这世上最负心的人便是许仙。为何呢？因为白蛇并不是寻常女人，她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就是许仙，可惜他还是选择放手，独留她一人陷入千年追寻依然不得的迷茫和绝望。
他并非没有情。否则他怎会倒了雄黄酒，抛了佛珠，被吓死过一次依然愿意与她们相伴，甚至敢于明显知道胜于自己的法师反抗。
但他的负心也正在于此。太过多情，处处留情。一个人若是将心分给太多人，便与无心没有区别。正如法海所说，他见一个爱一个，贪恋美色红尘，贪恋物欲奢华。本是心无旁骛的书生，训导他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抛下满学堂学生，只顾对着窗外傻笑。有意思的是他的同僚，开始说他近了女色荒废学业可悲可叹，被白素贞救治后又说他傻人有傻福娶了活观音，他辞职准备赶考，这帮人又说他配不上这大户的小姐。李碧华真是好笔力，寥寥几笔就刻画出众生的嘴脸，应了开头混沌时人的丑陋猥琐。
不愿为他浪费太多笔墨。负心人，人人当心，注意避开就好。并且谨记，想要的太多，最终必定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可能没有。
【法海】
总是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无论何时何处。当年错收蜘蛛精导致心魔丛生，这样的事也没有给他留下教训。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冷面冷心毫无悲悯的人，竟然能修成人佛合一，得菩提之光。与他相得益彰的就是金山寺里的老和尚。他说许仙贪恋红尘，一切罪孽都是自找的。可是何罪之有？为人夫，为人父，只因为对方是妖，所以天道人伦也成了罪孽。终其一生他或许都不明白自己每日念的是什么，每日供的又是什么。
还记得法海心魔说的话吗？“色戒色戒，有色无戒。善恶不分，有怪莫怪。红尘红尘，颠倒鬼神。六根不净，哎呀出家人。”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概括。村妇产子就已经让他乱了心智，果然，色才是人间最难抵御的诱惑。修成人佛合一，也抵不过小青清澈的缠绵。她不懂什么是无情无心，虽然一开始贴在他胸口听不见心跳，依然固执地想要与他相处。一开始，她是将他当做老实人的影子，姐姐说不能做的事她偏要做，后来又将老实人当做他。而他其实早就乱了定力，明明输了还恼羞成怒。手段狠辣，非要置青白于死地。这样的人，当真是佛家子弟？他对白素贞和许仙所做的一切，都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实际行报复之实。
直到最后，白蛇产子，他仍未觉悟。而小青却明白了。她告诉他，你看看金山寺的和尚命丧谁手，并说了一段经典的台词：“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可是情为何物呢。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等你弄清楚了，或许我会再回来”。此刻法海终于悟了佛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事。所谓佛并不是见鬼杀鬼，并不是法不容情。佛是一种悲悯，一种宽宥，一种至情至性，是人间百种世情最终汇聚的人性之光。佛渡众生，不是让他们抛家弃子，不是让他们斩断情根，而是让他们放下苦痛，遵从内心，明白百年千年不过如此。
他到最后，爱不爱小青呢。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若说不爱，应当不是。一切的恨和狠毒其实都因为他自己内心情根深种，只是偏有些脑残喜欢用这种伤害别人的方式抵抗内心。但若说爱，又算不上。爱是一个神圣的字眼，现在用，他只是在玷污它。李碧华的文中，最后法海等着小青，直到终老。愿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真能明白这一切道理。所谓禅，并不多么高深严苛，也可以如微博上的延参法师，一句“绳命，是剁么的回晃”的乡音，一声“艾玛，你轻点”的吐槽这样。
【小青】
三个人的故事里，她一直是配角，一直是旁观者。
其实千年前，它不过是一条为白蛇所救的小青蛇，只为报恩，只为不堪忍受寂寞的时光，便决定追随白蛇左右。其实她一直爱的只是白蛇而已。
这爱里，混杂了太多。有恩情，有姐妹情，有母女情。混沌之初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伸出手握住的第一人，往往就是你在世间全部的依靠。所以不弃不离。即使勾引许仙，即使挥剑斗法，也不过是不满白素贞全部身心放在许仙身上而已。对许仙，她是好奇。对法海，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能算是人。所有的赌气、嫉妒、比较，都因为害怕被丢弃，害怕独自回紫竹林，重新回到清冷苦寂的生活。毕竟尝过了有人陪伴的滋味，就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她是山间的清泉，林间的翠竹。对世间完全不懂，心性单纯至极。在她看来，人间的一切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口是心非，都是人在自寻烦恼。其实她才是最有佛性的一个。
在电影中，她共有四处转变。第一次是白素贞想让她离开，因为白素贞已经渐渐明白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道理。其实白素贞的内心定然也是不舍的，千年的相伴，总不会毫无痕迹。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她的存在已经完全变成另一种意义。小青还不明白，所以她挤不出泪。白素贞告诉她：“什么都只赢不输的时候，怎么会有眼泪，又怎么会哭呢。”是啊，彼时的小青发觉姐姐费尽心力想要留住的心，她勾一勾手，扭一扭腰就能得到。姐姐说千万不可靠近，无情无心的和尚，竟也为她乱了修行。多么得意，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超过了姐姐。这样的快乐，这样的青春正好，年少不识愁滋味，又怎么懂得人间悲欢苦涩。
第二次是在金山寺前，她问姐姐，这么硬拼，我们赢的机会有多少。白素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怎么去弄明白人情世故，也就是所有做人的规矩。如果这样也是错，那我千年的道行，就真不知所谓了。”“姐姐，那你千年的修行，就为了一个许仙，值不值得啊？”“值不值得轮不到我想。如果连人间真爱都不知，千万年的修行还有什么用。”这是李碧华书中的对白。此时的小青还很疑惑，为何非这个人不可？我们一共一千五百年，再找一个不是轻而易举。可是白素贞已经明白，人都是一样，再找也不过重蹈覆辙。而妖或许比人更明白从一而终的道理。
然后是进入金山寺，找到许仙。她留下人间第一颗泪，也终于明白姐姐口中的情，究竟为何物。或许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人世第一次被背弃被欺骗的撕裂痛楚，你才能明白人事，才能渐渐成长圆熟。她一直以为自己要的是许仙，是法海，最后发现没有了姐姐，一切其实都毫无用处。
最后，她看着重归冷寂的世界，对法海说了那段话，揭穿了法海勘不破的真相。这人间，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恰恰相反，最不懂何为情的正是人自己。在李碧华的小说里，小青一直看着人世起落。所谓爱恨纠葛，所谓痴缠报应，最后都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千年的恩恩怨怨早已寂灭，然而人世间的白素贞与许仙依然比比皆是。道行深并不意味着你能赢，看好守住自己的心，这才是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