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郎园看了圣严法师的传记纪录片《本来面目》,映后有导演访谈,得以了解台前幕后动人之处。本篇不是影评,只将印象深刻处记录一二。

圣严法师的人格与心灵,实在是清澈而伟岸的。与大众印象中的高僧略有不同者,大概是他兼具了学者的知识分子气质,有书卷清气。法师中年时在日本留学,获得博士学位,影片也采访了当年与他相识的日本禅师。这位日本和尚指着圣严法师住过的小屋阳台,说道,“真是令人怀念啊”。照片里的圣严法师,清瘦,面目平静温和。那段求学岁月他其实颇为清苦,差点读不下去,幸有一位居士愿意供养他,资助他完成了博士学业,但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

影片进行到他的晚年,有一段年约七十岁时的电视访谈,坐在圣严法师旁边的是沈家桢居士。沈老先生是旅美航业家,也是虔诚佛教徒,经营所得资产多用于布施佛行事业,当年也是他供养了在日本的圣严法师。镜头里,他笑称圣严法师是他种下的福田,而此时,法师忽然生感触,先是哽咽流泪,继而摘下眼镜伏膝痛哭,连称对沈居士感恩。之后,两人双手紧携,似久别兄弟。这一段十分感人,亦可见圣严法师在庄严之外的赤诚性情。

圣严法师七十年代前往美国弘法,创建东初禅寺,当时恰逢美国嬉皮潮流与新时代心灵运动,有美国人来跟随他禅修,也有美国人剃度出家。想到在六七十年代,汉藏佛教都有法师来到西方社会传法,接引有缘人,其意义不亚于鉴真东渡、玄奘西行,是法的旅程。

九十年代,圣严法师开始创建法鼓山道场,对着一片山头发下千年道场的宏愿。在片中,可以看到当年还是荒岭的法鼓山,法师带着弟子们劳动,开垦土地。而今天法鼓山已经是台湾佛教的圣地了。

我在2016年去过法鼓山,那是法师去世七年后,山色连绵中,有起伏如宫殿般的建筑,朴素而雄浑。映后访谈环节,观众问张钊维导演因何将纪录片命名为“本来面目”,他便说起一般寺院的正殿匾额是“大雄宝殿”四字,但他第一次去到法鼓山,发现宝殿门口挂的是“本来面目”,因此受到震撼。

法师晚年身体不好,罹患肾病,如果换肾的话,是有望再多活几年的。镜头里的法师很平静,笑着说自己是老人,时日无多,浪费一个肾实在太不慈悲了,应该给青壮年人。想到《诗经》里有一句“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意思是圣人生命将逝时,有千百人都愿意舍身来赎回他的性命。如果可以的话,又有多少信徒愿意舍肾,但法师是不会允许的。法师一生的影像都形容清瘦,唯独晚年有些浮肿发胖,是肾病缘故。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打趣地问弟子,“师父长命百岁好不好”。我想,好固然是好的,大概还是世人没有这个福分。“拥有”圣严法师的世界,只能是这几十年。

台湾“人间佛教”的兴盛,得益于几代佛门大德的劳心劳力。但此时此世,已是佛说的末法时代。导演在访谈中不无悲哀地表示,根据社会调查,台湾19至29岁年轻人信仰佛教的比例,已从20%下跌至4%,令他十分震惊。闻此语,也感觉千年道场的大愿或许终将湮灭,人类有一天走进科技与商业全然主宰的幻世,会遗忘这位老人的笑容。这样的世界,会很遥远吗。

但在二十世纪,毕竟曾经有过圣严法师这样的人类,存在并行走于世间。有一天存在的都会成为历史,那么这段历史就是黑暗中的光明所在。

有人问导演,你已经把这部纪录片看了近百遍,有什么感觉。导演笑着说,可能师父给我留下了功课,让我拍一部纪录片作为“经”来念,这样每放一遍,我就又读了一遍经。我觉得这个回答,真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本来面目本來面目(2018)

又名:Master Sheng Yen

上映日期:2019(中国台湾)片长:115分钟

主演:圣严法师 

导演:张钊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