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舘》這部SP是改編自三島由紀夫的同名小說,不過我沒有讀到過這篇。應該說我對日本作家都不怎麽中意吧,其中可能也有翻譯的原因,總覺得其華麗也好,簡潔也好,在語言上都似乎不太錘煉,用意上又比較矯情,反正不是我喜歡的那一派。不過年輕的時候爲了裝小資有讀過三島由紀夫全集,到今天還記得的好像也只有《潮騷》了(我一度還把《金閣寺》叫《金光寺》,可見看的時候根本就是在走神)。

三島給我一種“玻璃劍”的感覺,美得很鋒利,追求的卻是最後一揮,用自身的斷裂毀滅造就強烈到無法抗拒的光。總而言之,是個有毀滅傾向的讓我覺得很鬱悶的家夥。

我本身是比較悲觀的人,常常有感於生命脆弱,但因爲本身的懦弱最後變得非常怕死而珍爱美好的东西,並不能理解犧牲脆弱的生命求得絕對的剛強是一種怎樣的心態。我有很認眞地想過,弄髒自己然後變得更強,以去抗衡擊倒改變把自己弄髒的東西,但是僅僅是染污一根指頭我就噁心得不行了,相比於力量這種東西,我更向往純淨,櫻花在怒放時落下的美,在我看來也不及白梅凋零後餘下的香。

我不是一個充滿激情活著的人,燦爛在我看來遠不及寧靜可貴,所以我是跟整個日本美學相違背的體質。

雖然是沒有讀過原作,但鹿嗚舘外交我是baidu過的。那還是因為聼この罪深き夜に,很長的drama,沒有翻譯的情況下聼太過痛苦。知道是根據小說改編的,破例特意去翻了和泉桂的原著。雖然自己也曾經寫過BL,但自覺都是很白爛的東西。BL小說界充斥著女性作家,而以女性的視角和身份,尤其是日本女性的社會地位又是這樣,去寫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最後寫出來的就是一般的言情小說,衹不過把女主角的性別換成男而已,有時候根本連性格都不需要改變。所以雖然同人我很熱衷(因為畢竟是先喜歡上那個人物的,然後寫同人的第一原則就是IC),BL則麻麻的。

當然,因為主要讀者也是女性,BL小說會這樣發展也是必然的。雖然是放在日本革命的大背景下,清間寺系列到底也沒有免俗,用了很多在言情小說裡已經被用爛的橋段,而且一個男人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和人私奔,尤其還是在那樣的大時代下,我是不習慣在除了漫畫以外的作品裡看到這樣粘膩的事。(三谷大神,BL界召喚像你這樣的同人男啊!)

反而是小說的背景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

其中有一句說到“鹿鳴舘外交的時代已經過去”。我想說這是什麽外交?於是就去baidu了一下。簡單來說,這就是日本人曾經走過的“全盤西化”的一段曲折。外務卿井上馨夫婦在那裏舉辦晚會招待歐美賓客,日本人穿著洋裝學習西方的禮節,社交,文化,制度,法律,認爲儘快變得和西方人一樣就是實現了日本的“近代化”,和西方人通婚以改變日本人的素質也是從那個時候提出來的。不過其眞正的深意,卻是在於修改幕府以前和西方簽下的不平等條約。井上等人認爲,如果在生活習慣和文化制度上變得和西方人一樣就能得到西方的認同,從而承認日本是與他們平等的國家。比較扯的是雖然是做這種用途的外交塲所,“鹿鳴舘”這個名字竟然是取自中國的《詩經》。

一方面,我很感佩日本人善於學習的民族性。在明治之前,他們學習的對象是中國,中國的文化、文藝、制度他們全都挪用到日本,並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加速了日本從蠻荒島國到文明之國的進程。原先所有的西方書籍日本人都不是翻譯原文,而是從中譯本再翻譯過去,他們承認中國的先進,看著彼此之間的差距努力著。明治之後,他們意識到中國已經落後於世界了,就開始向西方學習,甚至連日語都因這個認知而改變了。而中華民族自大慣了,有很多固執驕傲的根,所以明治之後再有先進的典籍反而變成中國要從日譯本再轉譯過來。

另一方面,政治家天真起來的時候還眞是連普通人的愚蠢都不及。我想井上他們是忘了有“沐猴而冠”這個成語吧。就算猴子穿上了衣服,甚至能模仿人類使用刀叉,人類仍然不會將它視爲平等的同類,只會當成笑話來看。相反的,如果有一天,猴子變成比人類更加聰明,更加強大,成為這個星球的統治者之後,他們不僅不用穿人類的衣服,模仿人類的樣子,反而可以要求人類像他們一樣赤身裸體,強迫人類把香蕉當成主食,像猴子一樣的生活。
物質和文化的關係,我是認可物質先行才是正確的邏輯。如果想將自己的文化灌輸給他人,首先是要在經濟和軍事上壓倒。如果不能的話,那即使那文明和文化就會成為被掠奪或者侵蝕的對象。但是反過來說,物質這種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東西並不能成為決定性因素,文化和文明是決定一個民族屬性最重要的成分。地球還很年輕,世界總有一天會融合的。所以韓國人能把在中國已經失落的中華文化傳承下去,雖然他們做了不少rp事,從長遠來說,我還是感激他們的,至少萬一將來我們後悔了,還有一個找回來的機會。
當然模仿比自己強大的人類是猴子發展成高級動物,最終戰勝人類的必不可少的途徑,但是如果還在模仿的過程中就指望人類因為外表上的接近而認同自己是同類,並且以禮相待,甚至改變利用猴子來牟取利益的做法,那眞是智能還沒有發展的猴子的想法了。日本人會將這個想法這麼當真,正是因為他們雖然善於學習,但就像水養的水仙一樣,雖然是比一般的花卉容易種植,卻因為缺少賴以生根的土壤,也就是屬於自己的完整的哲學體系,而不到屬於自己的將來可以撒播出去的種子。

其實全盤西化這個想法在中國也有提出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國的近代史是在踩著日本的腳印走,什麽閉關與洋務之爭,維新與守舊之爭,革命與維新之爭。當然最後因為種種原因,在中國是革命勝利了。但是同爲東方體系下的國家,文藝界受到的影響並不會因為政體的不同就有多大的差别。放棄中文,全面使用羅馬字母代替,即使在現在我都曾經因為這種說法而和人起過激烈的爭執,對方還是比我大不了兩歲,也就是說是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國人現在對英語的狂熱,把英語水平作為一個人基本價值的衡量標準,習慣性嘲笑英語不好的人,這種價值觀眞是相當可怕的。忽視中文水平,把語文當成是累贅的課目,卻瘋狂地練習別人的語言,認爲那更加重要,更能體現一個人的素養——這正是因為經濟被壓倒,所以文化遭到嚴重侵蝕的最佳的例子。所以跟以前大方地將自己的文化傳送給他人不同,泱泱中華因為敏感變得小氣起來,把原來越是被分享越是盛大的東西當成吃一口少一口的珍饈,這是文化上的萎縮在精神上的體現。

如果早生一兩百年的話,我也會是個穩健派吧。總之因為西方的經濟比我們發達,技術比我們先進,因而他們的一切都皆是好的,這種推論我是死也不願意承認的。曆史也許會證明我錯了呢,不過反正我也看不到身後的事,作為一個小人物就這麼固執下去吧。

呃~~~好像扯太遠了。

因為沒有看過原著,所以不知道三島由紀夫對鹿鳴舘外交抱著什麽樣的觀點,但是我記得最後一幕裡,朝子夫人說有傷疤的男人才是高大的男人,影山說有傷痕的女人才是完美的女人,而華爾茲是高大的男人和完美的女人的舞蹈。用傷痕和污穢來換取力量,應該是很對三島由紀夫的胃口。

我覺得美本來應該是很簡單的,能夠使人愉悅的東西,美人美酒美文美食美好的天氣,只要挨上了就能立刻就咂咂嘴伸個懶腰覺得很舒服。不過我一直被批評審美特異,說是我喜歡邪惡的美,醜陋的美或者衰退的美,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啊,其實!不過說起來的話,三島由紀夫好像是喜歡這一類的,就像污泥裡長出的蓮花,破蛹而出的蝴蝶,從醜惡中吸取力量,經過一番痛苦的蛻化之後,擁有比別的花朵加倍的白潔,比別的昆蟲加倍的鮮豔。

所以強大的愛似乎也必然是要從恨裡生出來的。反之亦然。

《鹿鳴舘》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吧。不僅是影山伯爵和朝子夫人這樣男女之間的愛恨交編,還有清源父子之間,影山伯爵父子之間,都是通過衝撞,由恨的形式來表達愛的深切本質。影山父親在他臉上留下的那道疤是影山所承受的恨,是促使他在泥濘中前進,不擇手段,不惜一切地實現理想的力量,同時也成為了阻礙他和朝子夫人之間互相理解的障礙——因為朝子夫人太乾淨了,她是沒有被政治,被血腥玷污的人。

影山當初愛上她是因為在酒店裡,還是藝妓的朝子阻止了一塲黨派爭執,雖然是柔弱的女性,卻表現出的絕然的力量。影山說從那一刻開始就想著一定要“擁有”她。我想實際上應該使用“佔有”這個詞吧,說到底朝子夫人還是被當成一件了了不起的附屬品,不配擁有自己的決定的。

因此朝子愛上影山什麽,好像根本也就不用解釋了。還好影山是田村正和演的,所以我也不要那個解釋了。不過看得出來,女人的心情還是被完全地忽略了。在男人的心目中,女人只是戰利品或者獵物一類的東西,強大的人理所當然地有權利得到——哼!

之所以把朝子塑造成藝妓的身份,大概是因為藝妓是日本傳統美的代言吧,她們是被教養成精通日本傳統技藝,並把美視為生命的最高追求的女性。但是當得知自由黨要衝入鹿鳴舘,而久雄則想借此機會殺死清源的時候,從來不參加鹿鳴舘宴會的朝子主動向影山提出要以女主人的身份出席,並且去學華爾茲。

從這個時候開始,她衝破了原來小心翼翼維持的東西,開始蛻變了。

這和當年影山與伊藤博文建立鹿鳴舘的情形是一樣的,雖然內心隱藏著巨大的痛苦,但是爲了保護自己珍愛的東西,必須要做出這樣的犧牲,衹不過影山想要保護的是日本,而朝子想要保護的只是她的孩子。男人保衛國,女人守護家。

在久雄死去後,朝子摘下了染著親生兒子血的手套,就像蝴蝶拋棄自己的蛹一樣,和她的過去,和她以前所固守的東西告别了。這時候她已經知道影山的傷痕——不僅是臉上的還有心上的,而影山也知道她的過去並不是眞的纖弱的,從拋棄親子的痛苦中走出來的女人有足夠的勇敢承擔他們的將來。至於朝子跟永之輔之間衹不過是年輕的錯誤,就像她對影山說的,有傷疤的男人更加高大——男人筆下的女人的愛情和女人筆下的男人的愛情果然都是爲了滿足自己的YY而已。

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單純的美,像是可憐的顯子和久雄之間的愛情那樣。開始得很夢幻,滋長在最好的年華,最終卻因為這樣美好純真的開始,和天眞無污的年齡,顯子希望用身體來挽留住久雄,就算她再美麗,也是不會成功的。

我想在書裡的話,這種觀點會被更加暴力地提出來吧,而不是這樣遮遮掩掩的。三島由紀夫不是狂熱的右翼分子嗎?但凡政治狂熱的人,心裡總有一部分住著猛獸,無法用現實來滿足它,只能在幻想中釋放饑渴。

至於日本的自由民權運動~~~其實四民平等的觀點早在明治政府成立之前就被提出來了。但是“平等”這件事,畢竟只能在一部分人內部大致實現而已。只要人類還存在嫉妒心這種東西,社會必須是按階梯狀頒佈的,從低下的層級往高的層級爬,是衝撞社會,從而推動社會向上更快地起跳的必然。

社會的進步跟自然界的進化總是使用同樣的規律。也是要在劇痛之後才能生出新的紀元。

當一個國家在做一次“躍起”之前,其內部的貧富或者階級差異必然會拉大,就像彈簧一般,層數越多,被擠壓得越緊,最後產生的衝力也就越大,當然躍起的方向和最後落地的平衡也就越難掌握,而彈簧也必然會抖動得更久才能回復,如果被擠逼得太強烈的話,也許從此不能恢復了也說不定。這就是產生“躍起”這個力所要傳出的代價。資本的原始積累當然是血淋淋的,這不僅僅是針對私有資產而方。

越是侵略性強的民族,這種階級間的分層就越是明顯而階梯之間的坡度就越是陡峭,都是保證國民一直保持著強烈的侵略欲與躁動的關鍵。所以在日本,自由民權運動是必然要失敗的。

清源永之輔於是被塑造成了一個不怎麽負責任,連自己的家庭和兒子都保護不了,空有夢想,卻無法用雙手去實現的領袖。漂亮的話,空潔的理想,和影山的現實狡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實他們最後想要達成的目的是一樣的。

反正日本人挺能掰的,明明不對的事情,掰來掰去就變成理所應當了。劇末說到在日俄戰爭後,日本和西方簽定的條約終於修改了。曖昧得好像是鹿鳴舘外交成功了一樣。其實鹿鳴舘外交當然是失敗了,衹不過由於上層的人物帶頭,所以這次行動的印記到底是被留下來了。後來還引發了日本國焠主義的反彈。

整部劇能說的東西大概就是這樣了。我是因爲田村老爺主演才費這麼多口水。劇情反倒沒什麽值得特別提的,有些拖沓的大河劇的風格,換而言之是很平靜又瑣碎地把大事件交待完了。顯子那一段,因為戲分的問題,作為對比的強烈感並不明顯,而且演員也是呆嬾呆嫩的。也許三島由紀夫的東西還是不適合改編成影視作品吧,氣氛並沒有拍出來,情節又很容易讓人覺得沒頭沒腦的,要是再對曆史背景一無所知的話,大概也只有看看華麗的服裝和主角們漂亮的臉了。

田村先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小動作,髮型仍然沒變,只是發腳變長了些。因為是演壞人,所以使出“斜眼瞪人”(也許應該用“邈”字?)的殺手鐧,但在這裏確實成功地塑造出了一個十分陰沉的形象,那道疤還蠻逼真的。他在這部劇裡壓低了聲線,又變成《明智小五郎》SP裡那種聲音了,很是sexy。不過爲了套出夫人的下落而對女僕用那種手段“逼供”,實在看得我好不忍心啊(田村桑,您知不知道您家女僕的職位競爭得多麼激烈啊!)

飾演伊藤博文的是風間杜夫,大家都認得的吧。跟伊藤本尊倒是有幾分相似,可惜出場得不多。

清源父子戴的是同一款假發吧,如果是剪頭髪的話為什麼不乾脆剪乾淨?當時日本流行這樣的髮型嗎?笑,我果然又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比較RP的開場不多久,影山伯爵對夫人說,他和飛田(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就是那位人斬大叔)是一張紙,他是外面,飛田是裡面,“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的話,我就不是一張漂亮的紙”。我當場冏住了,覺得不是翻譯組的問題就是我的RP問題,紙怎麽會有裡外之分啊?應該是正面和背面啊,使用“裡面”這種詞實在讓人~~~我對自己的WS都覺得無法忍受了。

但是為什麼要用紙來形容呢?如果要說“裡面”的話,說花瓶啊什麽的不好嗎?後來想了想,紙的發音是kami,跟神是一樣的,結論:影山是個自戀狂!搞不好作者有把自己投射在這個角色身上。

怎麽都好,我把這部SP刻下來了,單純就是爲了看人

鹿鸣馆鹿鳴館(2008)

主演:田村正和/黒木瞳/石原さとみ/松田翔太/風間杜夫

导演:藤田明二 Meiji Fujita编剧:镰田敏夫 Toshio Kamata/三島由紀夫(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