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再次在中国大陆重映,买票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这部影片,1997年首映时,电影院里我的母亲和今天的我是一样的年纪。)
一艘船自下而上划分不同等级的舱位,每个人妥帖地各居其位,船舱对应着社会的隐喻。
Ø 空间与阶级
Rose发问,救生船的数量为什么远远少于乘客总数,得到的答案是,船上的贵宾需要更多的空间。Jack打开房门,一间窄小的屋子里摆着两张上下床铺的双人床。宽敞与狭窄,空间即是阶级。越向上走,空间越拓延,越向下走,空间拓展的倾向越是受到阻塞。
Ø 船舱的顶端
向上与向下之间,往往有透明的墙壁。Rose的未婚夫Caledon在追逐Rose的过程中沿着扶梯向下,去向他从未去过的低等舱位,最终丢掉了外套里的海洋之心,打完了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物理上向下跑动的过程,是Caledon试图弄懂(我没有说“理解”)Rose的过程,最终我们看到他的尝试不可能成功,只会在跑动中弄丢他在“上等”舱位中赖以维生的东西。Caledon利用哭泣的孩子谋取上船求生的机会,他在船的最上层如鱼得水,经营着有用的生存之道。影片末尾交代,Caledon在经济衰退中破产自杀。不论生死,Caledon都生活在,并且只能生活在,船的最顶端。
Ø 水从这里漫进来
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求生从供给动力的底部开始,操纵机器、燃烧锅炉的工人,面临着快速落下的门,仓皇求生。底层的人最盲目、最敏锐。生命的动向被头顶上的人操纵着,一句“你不想让泰坦尼克登上头条吗”,就足以开足机器的马力,全速撞向冰山。当危险来临,他们又被迫最早察觉,最早开始逃生,最早承受代价。像地震里的动物,焦躁的山羊,吃不下饭的马,人类迟钝地回头,末了,又高声地颂扬。
《无名》的预告片中有一个镜头很出圈,俯拍的镜头下,那么多的头一起抬起。泰坦尼克号上,有拥挤的人群,身后是涌动的海水,面前是一扇铁门和几把手枪。底层的求生,就是一个小镜头里装无数人。
Ø 上上下下
整部影片贯穿着Rose和Jack上上下下自由的穿梭。Jack上楼吃饭,Rose下楼跳舞,两个人在锅炉之间奔跑,在最底层的停车场做爱,在最顶层的房间里画画。可以说,船舱于他们而言无所谓上下。虽然Jack初入社交场紧张局促,Rose到老都过分精致,但他们作为自由的完人就是善于上上下下地奔跑。
Ø 上下之间的夹缝无处不在,真空带来窒息,也带来新生
船员为拦住试图上船的男人开了枪,禁不住自己对自己的考量,在道德的夹缝里自杀。可以说,这时,船舱的巨大隐喻已经无形中渗透到了对峙的两方人马中,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威力。船员自杀是“不上不下”的必然,他共情底层的苦难,却也是上层的刽子手。他没有真实的生存困境,也没有真实的权力。
同样的挤压也发生在救生船上,Molly张口结舌地看着多余的位置,看着无视海水中亲人端坐着的上等人,只能选择好好坐下。
想象中的权力与真实的良心,这是上层与下层之间的真空,有毒的真空,普通人一旦走入便是奔向死亡。但看似牢固的阶层就是在真空中被撬动的,有煎熬的意识,有Rose和Jack上上下下的跑动,也有甲板上最后的乐曲。
一群长久服务于上流社会、长久不被聆听的人,在生死一念的场域里,找到了“我”,声明自己存在的方式,继而声明了“我”的存在。他们在模糊真空的地带,脱离分化的两级,以单纯的“我”的身份存在,这和王佳芝一句小小的“快走”一样,都有巨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