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到树林,教堂,海边,他在摇曳的烛光中,恍惚看见发小和自己的可爱模样。他独自躺在夕照的沙滩,惬意得像个任性的孩子、安详的老人。男孩纤细的手臂与男人孱弱的双手,给我们一个生命的完结。太阳渐渐被海水吞没了,人们散去。他在静待死亡:孤独的活着,然后孤独的死去,一切完美的不可体会。他变得苍白、瘦弱,安静的死在海滩。从另一个码头观望人生,夕阳笼罩在身上,冰冷中透有温情:去日留痕,他如何陷入黑暗,又如何站在光明里,看着死神如何显示他的恶劣,看着受伤的生命如何恢复最初的健全,看着一个成人如何从童年记忆里获得失落了许久的甜美。
罗曼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他终究没有能与整个世界断的彻底。他还没能放下自己,重重的回忆萦绕眼前,一遍遍的重复往日的欢乐与痛苦。这些回忆牵连着那些感动着他的人和事,他明知挽留不住仍旧不舍要掏出相机来拍下。抛得下整个世界,抛不下的往昔。每个人的心里,也都珍藏着一份这样的宝贝吧。
如果,如果有一天,人生的里程被刻上句号,就在远方不处等待你,不会移开,像高速公路的出口,那么坚决的存在着,纵然你再千变万化,再依仍不舍,也只能接受生命无情的被终结。本就脆弱的生命被承载这样的痛苦,沉默的接受,平静的等待,暗红的夕阳之下,远景镜头下,散去的人们,一枚枚活灵活现的生者退潮而去,罗曼渺小的身躯熟睡在沙滩之上,寂静的海洋暗涌着生命的终声,于是我在这一刻明白了,原来所谓人生的时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在消逝。
那股随时要崩裂的火,他不想让别人知晓。却也只能灼伤自己最亲近的人。回到家讥诮了几句后却突然拥住爱人。在纠缠的途中,拉明用两只手握住萨沙的脖子,我知道他在幻想自己和死神的位置颠倒过来了,幻想萨沙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那个叫死神的敌人。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细节,完全脱离了相爱的感觉,而变成爱情以外的某种陌生的接触。拉明明明接触着现实中的爱人的皮肤,却像是挨着幻想中的恶魔的皮肤。
缠绵之后罗曼突然说:你不会再爱我了吗?萨沙以为他在开玩笑,便也半开玩笑地应道:不知道。他却仍在继续:我也不会再爱你了,我厌倦了。萨沙震惊之后反应过来,呜咽着扑到他身上疯狂地吻他,他无动于衷。等萨沙冲下楼,又过了许久,罗曼才缓缓走到楼下,拿出相机将恋人在沙发上的睡姿拍下。当爱人果真搬离他的居所时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和畅快。失落的是自己,畅快的是自己的爱人能有个好的归宿。
他对一向感情不好的姐姐冷嘲热讽,让她拂袖而去。却在探望祖母路过小树林时想起童年时与姐姐过家家的情景:草丛里树叶搭造的“小屋”,女孩作高贵状端坐其中。门外的男孩模仿电影里的绅士轻鞠一躬:“我可以进去吗,女士?”女孩模仿贵妇高傲地回答:“先生,我并未邀请你。”
所以当他在远处给姐姐和孩子拍照的时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欣慰和温暖。姐姐数次想让他给自己的孩子拍照都被他拒绝,最终他也把自己给拒绝了,拒绝自己出现在姐姐的面前,或许他认为这样是对姐姐的爱,因为他不想让姐姐像照顾婴儿一样的照顾已经身患绝症的自己。他只能在回忆中一次次的给自己机会给姐姐机会,让姐姐和自己仍然能够欢快的在一起。
奶奶问他,“为什么偏偏告诉我?”他说,“因为你,和我一样,快要死了。”就像是一个拥抱,他能回报的也能只能是记住,通过拍照的方式运输进大脑皮层里面,传递到心内血管里面。所以当他看到陌生夫妇的期盼之光时,心里的那团火只能更剧烈的燃烧,接下来把光亮散发出去。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这是常规思维中根本不能想象的。
奶奶用织满皱纹的手拿出来一瓶一瓶药,一边安静地陈述它们的药理。然后,她说它们可以保证她健康的死去。关于健康,以及死亡。意思很清晰,即,在因年龄达到极限而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之前,在此之前,是有义务保持健康的。貌似是很徒劳的事情。因为死亡是不可供选择的。在生理机能完全陷入腐朽之后,人的生亦将长久地坠入不朽。而,健康究竟该居于其中哪个阶层。它作为死亡的发生的铺垫,抑或是,作为生存持续的发生而存在。所以,这里的问题就是,它,健康,究然以哪一种形式哪一种状态哪一种目的而存在。
父亲开车送他回去,两个男人都很沉默,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反而说起了小时侯看到的父亲和情人之间的秘密,问父亲怎么不和母亲离婚,父亲有些惊讶,然后温和地说习惯了母亲的唠叨,下车前父子俩拥抱作别,他象孩子一样有些抽搐。家庭内层中的破裂在小小的他心中暗藏了一个火种,只是没有湿润的土地,没有湿润的水源,甚至没有湿润的空气,最终也就无从散发。我想,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欣慰,给家人一个欣慰,其后的身心疼痛无处放逐。
他去到树林,教堂,海边每一处深藏着幼年回忆的地点,记忆中溅起的点点滴滴,也让罗曼明白了自己人生的缺失与隐忍,也渐渐的开始了淡然,平和,理性的对待死亡。罗曼这一生之理念的转变也是Francois Ozon对于人性深处的善意的再现和挖掘。人之将死,其行也善,人之初,性本善,这些在奥宗温暖阳光的镜头下表现得十分饱满,一个人,在自己最后的时光下,是应当去审视,反省,弥补,更正这一生迄今为止错误的行为。而在这之后,当然是能够体会到人生美好的幸福的。
他来到教堂,拿起一根蜡烛点燃,他听到有琐细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个老太太在低声祈祷,他回过头来。未几,嬉闹的童声从门口传来,他转过头去,童年萨沙和他嬉闹着跑进来,两个小男孩一个是黑色的卷发,圆圆的苹果脸上两颗好大的黑眼睛,另一个是一头柔顺的金发。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拉来两把椅子,站在上面,嬉笑着往那容器里撒尿,他们把椅子拉回原处,跑到一边藏起来,这边,一个老太太走进来,在容器里用手蘸了一下水,就在身上划“十”字,两个小男孩藏在一边乐坏了,童年萨沙忽然止住了笑,忽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笑着跑开了。
浸在恶作剧的乐趣中的拉明一下子怔住了,柔婉而略带忧伤的音乐响起,他的心灵分明已被触动,感到了非常新鲜而又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是他那幼小的心灵无法理解的,小男孩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儿,那么稚气的一张苹果脸,那么大的一双黑眼睛,头略往下低,那么令人心动,眼睛湿润了,他知道,那短短的一刻。
在火车上,罗曼被孩子的啼哭而惊醒,母亲解开衣扣喂食孩子。哭声立止,这一幕让罗曼会心一笑,在他脑海里也许就盘旋着自己的孩子的幻想,靠在窗边,罗曼的脸上坚屹着的一种执着,对于人生,对于幸福的重新认识让他变得已经超脱了死亡的残酷和冰冷,洋溢在脸上的是对生活的阳光温暖。
看着那样一张凹凸鲜明的侧脸,光线渐渐变淡,模糊而去,反倒像一具绵延的山丘,就像生命那般曲折蜿蜒。
 要怎样才能清晰地记住一个人在你生命中真实的存在过?
 要怎样才能清晰地记住一个人在你生命中真实的存在过?
 要怎样才能清晰地记住一个人在你生命中真实的存在过?
 只能睁大双眼努力地记住那一张张面容。
 只能闭紧双眼用心感受那一寸寸的温度。
 也只能这样。
半夜枕着自己的手,闭上眼睛,看过的画面一一闪现:他的,她的,他们的,仿佛自己也拥有了他们的回忆一般。时光彼端无尽头;而两岸,驻留。这段弥留的时光却是我最好的时光,弥足珍贵。
人生兜兜转转,最后虽然不一定戏剧地回到原点,却也只能停在曾经路过的某一站,毫无新意。我却不想挣开这个宿命,不需要与众不同,不需要迥异流俗。我要的只不过是快乐,仅此而已。就好像曾经,我觉得我应该喜欢无瑕的白色。世界归于宁静,再大的问题都只能是自己的问题。或许可以得到别人施舍的安慰或者同情,接下来的还要自己去解决,自己去理通。
寂寞而美好,纠结而悲伤。音乐如是,眼神如是。他独自来到海滩,手机响了,他没有接,任由音乐重复起伏。过了一会儿,他把它扔进了垃圾筒。夜幕降临,沙滩上游人散尽,只有已经停止呼吸的罗曼静静地躺在原地,夕阳将他俊美的轮廓映成了深色的剪影。一切凝固。就这样结束。原来时间,也不过如此。散布到更广阔的海域,他应该不是孤单的,心中那团崩裂的火种已经随着他的精子散布到另外的身体里面了,他也完成了对家庭温暖的一次重建,欣慰的合上双眼。
犹如他在教堂故地重游时,回头望见了的,年少的自己与萨沙恶作剧后的躲藏;犹如回头望见了的,一起躲藏时萨沙偷亲自己后、年少的自己当时的刹那的失神和若有所动。
 他太过纤细了,太接近这个世界就会受伤,所以他疏离着这个世界,可在就要离开它时,他最终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亲近:
 他终于拍了第一张姐姐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的照片;
 他答应了一个想要个孩子的女人的要求,因为在生命的流失中他最终领悟了生命;
 他选择了大海做为自己最终的栖息地,虽然他去时沙滩上的人们正在喧闹着他们的美好时光。此时唯有海水不断拍打着沙滩。
孤独的活着,然后孤独的死去,一切完美的不可体会。我们听到了浪潮澎湃的声音,义无反顾地席卷了一切,无论痛苦的,还是愉快的。在这样充满活力的声音里,属于拉明的精神家园已经被确定,所以他安然地闭着眼睛躺在所有的人都回家了的沙滩上,再也不怕来自人们的嘲笑和命运的玩笑。也不再需要寻找任何安慰。
他独自躺在沙滩夕照的沙滩,惬意得像个任性的孩子、安详的老人。男孩纤细的手臂与男人孱弱的双手,给了我们一个生命的完结。太阳渐渐被海水吞没了,人们散去,各自奔向生的活。他在静待死亡:孤独的活着,然后孤独的死去,一切完美的不可体会。他变得苍白、瘦弱,安静的死在海滩。从另一个码头观望人生,夕阳笼罩在罗曼的身上,冰冷中透有温情:去日留痕,他如何陷入黑暗,又如何站在光明里,看着死神如何显示他的恶劣,看着受伤的生命如何恢复最初的健全,看着一个成人如何从童年记忆里获得失落了许久的甜美。

时光驻留Le temps qui reste(2005)

又名:弥留的时光 / 最后的时光 / 爱无止期 / Time To Leave

上映日期:2005-12-08片长:81分钟

主演:梅尔维尔·珀波 / 让娜·莫罗 / 瓦莱丽亚·布鲁尼·泰德斯基 / 

导演:弗朗索瓦·欧容 / 编剧:弗朗索瓦·欧容 François Oz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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