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以崇尚艺术自居的法国影人素来轻蔑美国电影,批判其商业性与娱乐性化特征,戈达尔毕生追求的就是与美国电影作对--有评论如是说。
但是,电影手册的信徒们不得不承认,正是一部美国电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作者电影的鼻祖,后来者无不是效法此片或者身受其影响,这就是为特吕弗等法国影人所推崇的公民凯恩。

这部电影当然不是拍给所有人看的,笔者本人初看也如味同嚼蜡,只是在上了年纪之后,才重新又观看了一遍方才觉得自己似乎有所感悟。
威尔斯是电影史上的莎士比亚,他的影片无不以表现人性的复杂与阴暗著称,而此部影片乃是其最高之艺术成就,是一部电影艺术的百科全书,值得反复的观摩与学习,阐释人性,诠释人生,了解各种复杂的电影语言,非本片莫属。

以本人之浅薄实在不配评论这样一部堪与莎士比亚戏剧比美的伟大作品,因此仅截取其中一个人物对其进行探讨,那就是影片中的一个女性形象,她在影片中的意义极其影响。


我记得当年看莎翁情史时,只觉得结构混乱,表演平平,帕特罗的那尊金像奖来的实在幸运,但是有一个仅出场7分钟的演员却令我毕生难忘,那就是扮演伊利莎白女王的朱迪丹奇。
有些演员就是具有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魅力,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就如同惊雷般震撼人心。
在公民凯恩中,也有这样一个出场短促却具有震撼力量的演员,那就是扮演凯恩太太的安格尼斯摩尔海德。
我愿意把天才演员这样的称呼献给她。
她身着一身黑衣,发式保守,完全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严肃守节清教徒形象。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与丈夫的鲜明的对比以及她与场景中的三个男人之间有趣的角度位置。
无疑的,作为一个女人和母亲被迫送走自己的儿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促使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自己丈夫的绝望与婚姻的憎恨。
在这个场景中,她和自己的丈夫,那个邋遢,总是弓身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无能懦弱与贪财的小店主完全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在生活中考察一对夫妇的感情是否和谐,只看他们在一起的眼神就可以得出准确的答案,感情好的一定是经常性的互相凝视,交流,而一对互相谁都懒得看对方的夫妇,可以想见他们的关系。

凯恩太太是个意志坚定,忍辱负重的女人。
很明显她对自己的婚姻感到心灰意冷,并且深感羞耻。象这样一个明智理性,自尊好强具有贵族的傲慢之气的女人会嫁给那样一个蠢货,不是因为贫穷就是出于诡异的冲动。在终于对那个男人失望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脱离他的父亲,自己厌恶而又无力摆脱的丈夫,以及羞耻的婚姻---一个具有贵族气质的,严肃而虔诚的女人是不会离婚的,她宁愿在这种自己造就的耻辱之中早早死去,作为对那个使她毕生不幸男人的一种剖腹式的报复。从影片后来的情节中我们也的确知道她是很早就去世了的。

她坚定的签字,不理会丈夫的絮叨,和银行家离的很近。
她的目光是死亡一样的冰冷,果断,决绝,我们可以感到她心如刀绞,她是在钉自己的十字架,在受难,为了拯救自己的儿子,也是为了报复那个丈夫和父亲。
也许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成了这报复的牺牲品。凯恩拥有了一切惟独没有爱。
威尔斯本人毫不讳言影片的心理学意义,称之为简易的弗洛伊德读本,那就是缺失的东西。
假如一个女人对于婚姻失望,那就是对于丈夫的失望。而孩子是最能够感到这种情绪的人。
假如她是抱怨的,那孩子长大了就是个牢骚满腹的人,
假如她是放纵的,那孩子就是一个对于婚姻感到困惑的人,
假如她的憎恨的,那孩子就会传染她的憎恨。
凯恩太太是憎恨的,对于失败的婚姻与贫寒的家境感到恐惧,因而凯恩就是一个热望成功惧怕失败的人,他要获得所有人的爱,可是他没有学会去爱,只学会了憎恨与控制。
人就是这样,毕生追求的就是那早年失去或者没有的东西,可是还是没有得到,失去的童真是金钱买不到的。

只有在呼唤自己的儿子和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她的目光才是女性的,温柔的,闪烁着母性的爱的光芒,而这种最后的可怜的爱,正是她的儿子毕生所追求而不得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铸成了凯恩一生的缺失。
所以威尔斯作品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只有现实主义的人,母亲这个形象也具有善恶的双重人格。表面上她是为了让儿子得到更好更舒适的生活,成为有钱人,成功的人,而内在更深的原因是对于自己丈夫的一种恶毒的报复。这个人物理所当然的具有莎士比亚作品中麦克白夫人那种神秘,阴暗的男性力量与女性的狠毒,因此这个女性形象是本片中最具有艺术与人性魅力的,而后来的凯恩的妻子,情妇,都是浅薄的符号,一个代表高雅贤淑的样板,一个是欲望与天真的混合物,都不具有母亲那样复杂的个性与心理,而演员的表演也是虚弱而流于形式化。

尽管这三个女性形象都是以诠释主人公性格的工具,但是惟独这个母亲的形象是刻画的最为成功的,她一手造就了那个复杂的人的复杂的一生。

据说威尔斯是幼年丧母的,长于富贵的家也许他真正懂得玫瑰花蕾的含义,幸好有艺术拯救了他,而他的天才也无愧于艺术的恩赐。




公民凯恩Citizen Kane(1941)

又名:大国民(港/台)

上映日期:1941-09-05(美国)片长:119分钟

主演:Orson Welles/Joseph Cotten/Dorothy Comingore/Agnes Moorehead

导演:Orson Welles编剧:Herman J. Mankiewicz/Orson Wel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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