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片讲述了祖孙三代女性，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对抗又相互依存的羁绊故事。在这其中女性渴望一种精神的抵达与寻找自我的归处。

一、抵达之谜，镜中之景。

女性最为直接的一次抵达便是与镜像自我的对照。在影片中女儿郭建波以忤逆母亲纪明岚的意愿来表达对于自我的认识，母亲希望她可以找一个踏实安稳的结婚对象，但她未婚先育生下女儿，与情人同居，捉弄母亲满意的相亲。母亲强势、专断、在外人面前努力展现一个完美的个人形象，而郭建波则沉默、洒脱，不屑于世俗的规矩。母女两人此时呈现出了一种常见的镜像关系，反差式互补。在影片中罕有母女二人单独、平静的共享画面，她们总是将彼此置于人群中或激烈的冲突中。这也表现出自我在抵达镜像前的阻挠与矛盾，一方面是对于镜中我的怀疑，而另一方面则是与现实环境的背叛。而在纪明岚中风倒下的那一刻，是郭建波触碰到了镜面的那一刻。彼时的母亲安静如婴儿，喧嚣和争吵也戛然而止。郭建波站在玻璃窗前用漫长的独白细数母亲的“罪过”，窗外是车水马龙和浓浓的夜色，窗上映出了母子二人的影像。

影片中郭建波默默拥抱病床上的母亲，实际上也意味着她以母亲的身份拥抱了曾经的自己。在这一刻，郭建波与母亲纪明岚的影像悄然重叠，但在镜像触碰之时，破碎由此开始。

二、破碎之后的吞食与反噬

荣格曾提到过“吞食的母亲”（devouring mother）,母亲将个人的权威，和在情感上的渴望，强加于孩子身上。在影片中，导演采用许多超现实主义的影像风格来表现：梦境中郭建波看到一只黑山羊被人从自己家的桌子下抬走，但转瞬变成了母亲纪明岚的身体，她没有言语，只有不停地呜咽挣扎。原本是被束缚的处于弱势的郭建波，此刻眼睁睁看着别绑走的母亲，无动于衷。“羊羔跪乳”这一富有象征意味的符号化表现，但在捆绑、拖拽的粗鲁行为下却变得引人深思，当畜形化为人形时刻也标志着郭建波的想象界与象征界的混乱，错位，从中可以看出她的焦虑与被动。从更深层次看，女儿的行为是一种对于母亲的过度迷恋、依恋。结尾中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更是具有模糊性的意指，春潮淹没、裹挟着郭建波，她的女儿郭婉婷代替她迎接来了光明、自由的未来。在看似胜利的反抗中，郭建波被陷入潮水，这也在是一种自我的反噬，将自我奴役在抵抗中。

三、归途的虚幻与束缚

与抵达相对的是父亲的缺席，由于父亲并没有抵达镜像这一层，或者说父亲在抵达的途中失去了肉体，更多是一种符号化与想象物的出现，因而女儿郭建波对于父亲的印象和回忆是梦幻的、美好的。当女儿在寻求一种精神与感情慰藉时，她想到的是对于父亲的渴望，她会带着女儿一起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和她讲自己父亲的故事，怀念自己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穿梭在街道中。父爱此时在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种自我缥缈的满足，如同在无意识中被瓦解与灭绝的“回归的精神”。

人对理想自我的追寻带有虚幻性与悲剧性。《春潮》颠覆了把女性当作男性凝视工具的传统，进而打破了遵循男权意识形态的主流电影的传统。这种母女镜像关系的影像表达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女性主义电影的讨论范畴，以更加独立化的视角关注女性的切身实际问题，如原生家庭中的亲情变化，《送我上青云》、《我的姐姐》；在爱情中女性自我情感的成熟《七月与安生》、《情书》等等。但还存在对于女性在追求个体自由中的社会偏见与情感束缚。纪明岚的结局其实也是一种隐喻: “女人事业与生活( 或更为直接地说是合法的婚姻) 注定无从两全，并将其呈现为所谓事业/幸福彼此对立的女性的二难处境。”女性获得自由的首要屏障不再是男性的凝视，权利的威胁，而变成了女性异化的漩涡。《黑天鹅》中的母亲与女儿，《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红皇后。这样女性主义的表达带有伤兵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的意味，以一种女性命运的夭折或毁灭来换取另一种女性逃逸的自由。或许在未来我们还需要不断寻找一种更为包容与博大的和解。

结语

拉康的“镜像理论”提出，人的最初自我认识是通过镜子来辨认“我”与“他人”的关系，因此面对镜像的个体是精神与意识层面的自我认知，而当他触碰到镜子后，镜子破碎，他会感受到身体的疼痛。此刻，他发觉肉体的自我，抵达物质界的自我认识。反复，重新去寻找一种精神的归栖。影片小女儿郭婉婷无疑是又一次循环的复现。我们在出发、征途、抵达、追忆中实现自我的胜利。

[1] 张贞.从《春潮》看女性电影的母女镜像叙事[J].电影文学,2020(18):94-98.

[2] 周林.多重镜像映射下的女性理想建构——电影《春潮》解读[J].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21,37(02):111-116.

[3] 戴锦华．电影批评［M］．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65，255，266．

[4] 荣格. Carl Jung and the Psychology of the Man-Child

“be hold the secret conspiracy between mother and son, and how each helps the other to betray life.”

“the spirit of regression, threatens us with bondage to the mother and with dissolution and extinction in the unconscious”

https://academyofideas.com/2019/06/carl-jung-psychology-of-man-child/#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