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原文地址:http://www.qh505.com/blog/post/3978.html

大路,是每个人可以行走的大路;大路,是自己走向目标的大路;大路,却也是荒凉、孤独的大路——当它被标注了起点的生,和终点的死,一条大路只是以必然的方式出现,而那些在大路上的小石子,众多,却也卑微,也终归被他人践踏,被自己遗忘。
那飘荡着的号声曾经响起,那燃起的火光曾经温暖,甚至那在蜷缩的梦里,还有细微的呢喃,可是当真的在大雪天沉沉睡去,还有谁来唤醒你?还有谁会带你去远方?还有谁告诉你那里有自由、理想和爱情?就如已经被废弃的石头墙,其中是每一块沉重的石头,它是有用的,但其实是冰冷的,是孤独的,大石头的命运如此,何况那些永远不起眼的小石子?在那个有人经过却没人记得的冬天,可怜而变疯的杰索米娜就像小石子,终究以死亡的方式遗弃在没有终点的大路上。
一万里拉的身价,当穿着破旧皮衣的赞帕诺从口袋里拿出钱给杰索米娜的母亲的时候,她的命运其实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和曾经被带去“环游世界”的罗莎一样,和再也没有回来的罗莎一样,杰索米娜根本无法逃脱宿命,贫穷,痴傻,矮小,丑陋,对于杰索米娜来说,她连一个正常的女人也算不上,买下了她的赞帕诺无非是拥有了一个流浪卖艺的助手,甚至只是他行走在这条大路上的一个工具。工具意味着一万里拉的交易价格,意味着给她吃给她穿给她睡却不给她一个女人的向往,意味着不可以离开不可以回家,命运没有选择,人生没有设想,当杰索米娜偶尔问他一句:“你对罗莎也这样么?”得到的回答却是:“跟我在一起你要学会一件事——闭嘴。”
当坐上那辆据说来自美国的三轮摩托车,杰索米娜就只能跟在赞帕诺的身后,车停在路边,他们开始表演,表演结束,他们吃饭,当夜幕降临,他们就蜷缩在车子里肮脏的床上,日复一日,机械而呆板,就如这已经写好的人生,就如被价格标注的命运。“现在为大家请出赞帕诺!”当杰索米娜在赞帕诺的树枝抽打下学会了吹号,学会了击鼓,学会了小丑式的表演,在她面前出现的永远是粗暴的主人,永远是强壮的男人。绰号“铁肺”的赞帕诺,将一条6毫米粗的铁链拴在胸前,然后用尽力气将其弄断,这是表演,而其实也是杰索米娜命运的写照,对于她来说,身上永远缠绕着无法挣脱的链条,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可以离开可以回家,可以让自己自由生活。
但是,对于杰索米娜来说,她却还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有着最原始向往的女人,也正是这原始的欲望,让她的内心萌发出一种对自我的认识,自我的世界里拥有微弱的自由,微弱的理想,微弱的爱情。那一次经过一个男女结婚的仪式现场,表演结束后他们被安排吃了一顿饭,但是杰索米娜被孩子们带到一个房间里,她看到黑暗的屋子里,那张大床上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男孩,那些孩子们是想让杰索米娜在男孩面前表演,给他带来一点欢乐。杰索米娜看到男孩,其实是惊讶的,那个男孩孤独地蜷缩在床上,无法离开那张床,这何尝不是自我的写照?相契的命运让她对男孩有了怜悯,也对自己有了某种离开的冲动。
而在之前的无数次表演中,杰索米娜从来没有过想要离开的欲望,甚至在那晚赞帕诺喝了酒之后去和“红头发”鬼混,却将杰索米娜扔在路上,她也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甚至在路边等了一个晚上,呆呆的希望主人回来,而第二天在花园的空地上,她找到赞帕诺的时候,他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等被唤醒,赞帕诺不管杰索米娜种下了什么番茄种子,而发动了摩托车离开了那里,那一句“闭嘴”让杰索米娜体会到了真正的冷漠。
所以,当看到病床上那个不能离开的男孩,她一定想到了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所以她第一次和赞帕诺争吵起来,也萌生了离开他的想法,从摩托车上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披风,换好了自己的破鞋,终于一个人走向了另一种未知。虽然杰索米娜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但是当离开变成了她自主选择的结果,她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自己,可以在路边的老鼠洞里发现有趣的东西,另一个自己,可以听着优美的号声跟随着他们,另一个自己,可以进入到那一个弥撒仪式上,甚至,另一个自己,可以在大街上喝点酒然后放肆地在水池边大喊大叫。
但是另一个自己是无法远行的,就如那更铁链,始终敷在自己的身上,赞帕诺又找到了她,把她拉回到了摩托车上,让她又进入了他掌控的世界里,强壮、暴力、蛮横,对于杰索米娜来说,是永远的束缚,而那个微弱的自由也渐渐熄灭了光亮。而对于重新回到赞帕诺秩序世界的杰索米娜来说,她走上这条流浪的大路,甚至还有着自己微弱的理想,小号、锣鼓,小丑模样,在她看来,不只是谋生的工具,而是指向另一种意义,那就是艺术,“我想成为一个艺人。”这是当被赞帕诺欺负的时候,她说出的话,当初母亲让她跟着赞帕诺的时候,就对她说,是去“环游世界”,所以当赞帕诺教他表演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变成一个艺人,所以充满了喜悦,所以积极投入,所以不离不弃,但是当最后发现那只不过是为了吃饱饭,只不过为了满足低微的生存,她便放声大哭,她便执意离开,她便遇见了更像艺人的“傻瓜”。
在38米高的钢丝上,“傻瓜”可以自由行走,可以倒立,可以吃空心粉,那时站在底下的杰索米娜是兴奋的,那仰视的目光里有一种崇敬,更有一种向往,所以当后来和赞帕诺一起加入“傻瓜”所在的吉瑞法马戏团的时候,她更看到了希望,在“傻瓜”面前,她始终面带微笑,甚至开始接近他,而在“傻瓜”的指导下,她也学会了吹号,并且被称赞是“有天赋的人”。杰索米娜遇见“傻瓜”,激发了她内心对于艺人的向往,更是对于自己的一种肯定,而在和傻瓜的交往中,那一种女性的柔情,又让她看到了微弱的爱情:“傻瓜”说她有一个有趣的脸蛋,问她会不会烧饭,会不会唱歌跳舞?也问她为什么不离开赞帕诺?对于杰索米娜来说,“傻瓜”给了她自信,给了她安慰,给了她帮助,那惺惺相惜的目光中,微弱的爱情似乎正在慢慢燃烧。
而让杰索米娜对于自己真正开始认识的是“傻瓜”对他说的小石子的启示,“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就是万能的主了,他知道一切。什么时候你生下来,什么时候你死去……谁知道呢?我不知道这块石头能用来干吗,但是它一定有用。因为如果它没用,所有的东西都没用,连星星也一样。”有用的小石子,就是一种价值体现,尽管暂时不知道真正的用途,但是就像一个人,他被上帝带来,被赋予生命,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小石子的启示,给了杰索米娜一种肯定,她拿着那颗小石子,就像看见了真实的自己,有用意味着不是1万里拉买卖的工具,意味着不只为生存而奔波,意味着可以自己选择命运。
小石子的启示在杰索米娜的心里激起了涟漪,但是这种涟漪就如那微弱的自由、微弱的理想,微弱的爱情一样,真的会有最后的意义?或者,所谓的有用并不是放弃卑微的生活,而是成为一个可以选择的人。实际上,在赞帕诺的身上,她也看见了“有用”的东西,他带着她流浪,却总能让她吃饱饭;他尽管会骂她甚至打她,但是并不会像对待奴隶一样;他会和她喝酒会让她睡好会架起篝火煮饭,尽管粗暴,但是也还有没有泯灭人性。所以即使当“傻瓜”和他发生了矛盾和冲突,她也没有最终走到“傻瓜”一边,即使因为扬刀被警察抓去,她也没有选择跟随“傻瓜”而离开赞帕诺。“我和他们走,于和赞帕诺一起,都是一样的。”甚至她赞同“傻瓜”的那句话:“你不跟他,还有谁会和他一起?”
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当发现了“有用哲学”,杰索米娜重新定义了自己,当赞帕诺出狱的时候,她给他穿上了那件皮夹克;当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她默默选择和他在一起;当他们望见那一片和家乡一样的大海时,赞帕诺问她:“你想不想回家?”而杰索米娜的回答是:“不想回家了,跟你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而在修道院的夜晚,杰索米娜问赞帕诺:“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现在我愿意嫁给你。”曾经对于自由的向往,变成了不会离开的承诺,曾经有过的微弱理想,变成了安于现状的想法,曾经有过的所谓爱情,最后变成了要嫁给赞帕诺的表白。
“既然在一起,就像一块小石子,也会有用处。”自喻为小石子,杰索米娜就是在寻找自己的真正价值,但是这毕竟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毕竟是一颗命运多舛的小石子,想要嫁给赞帕诺,他却只是“别胡扯了”作为拒绝;想要一起流浪,却在那条路上亲眼看见了“傻瓜”被赞帕诺打死——虽然是无意,是误杀,但是当“傻瓜”死去的时候,在没有路人的世界里,赞帕诺只能选择毁尸灭迹,而对于杰索米娜的刺激是巨大的,她再也无法摆脱这种恐怖,再也无法忘记死亡的一幕,她开始自言自语:“傻瓜受伤了。”一遍又一遍,在表演时说,在吃饭时说,在一个人的时候说,在和赞帕诺一起的时候说。
当生命覆灭,有用还有什么意义?小石子的价值有时可以变成一条大路让人行走,而有时只能被踢到命运的角落里,再也无人解救。杰索米娜疯了,杰索米娜睡了,杰索米娜死了,就像一颗小石子,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在若干年后,当赞帕诺一个人行走在卖艺流浪的道路上,当他听到那首杰索米娜曾经唱起过的熟悉歌曲,当他再一次看见那一片大海的时候,他仿佛真正感悟到了痛苦和罪,涛声无法吹灭自己可耻的过往,海浪无法洗去自己卑微的灵魂,倒在海滩上,他只有哭泣和呼喊,来倾听自己内心的忏悔。
抓起的是一把沙子,那也是无数的小石子,无数人的命运,在咆哮的大海里,在汹涌的潮水中,它们最终会被冲走,最终会散落,最终会被人遗弃。

大路La strada(1954)

又名:The Road

上映日期:1954-09-06(威尼斯电影节)片长:108分钟

主演:Anthony Quinn/Giulietta Masina/Richard Basehart

导演:Federico Fellini编剧:Federico Fellini/Tullio Pinelli/Ennio Flai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