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8-06

花生 • 大路:天涯沦落人

影片结尾，赞巴诺在沙滩上失声痛哭，响起了仿如天际传来的空灵乐声，带着无限的深情，叹慰与追思，撩拨着世上所有孤独的灵魂。至此我才原谅了这个粗俗的汉子，原谅他对杰索米娜的冷酷、粗暴——因为他也不过和我们一样——只是人生无边旷野中孤独愁苦的一员。

在世人的眼中，她是一个举止笨拙，其貌不扬，并患有轻度智障的农家女。她没有任何手艺，甚至饭也做不好。妈妈以1万里拉的价钱将她卖给了吉普赛人赞巴诺，为了四个妹妹，柔弱的她没有反抗，只是默默跪在海边，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人生的苦难从此便如海浪般向她袭来。以后每每受了欺负委屈，她的脸上总是显出这种欲哭还笑的表情，看得人心隐隐作痛。她从此跟着赞巴诺的大篷车到处流浪，充当他的助手——一个画着脸谱的小丑。她以为他需要她，默默为他付出所有。他却从不曾将她放在眼内，对她随意打骂，常常把她丢下找其他女人。

流浪生涯中，她遇见一个穿着天使翅膀走钢丝的小丑，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被关爱与被尊重的滋味。小丑的一番话重燃了她的信心和希望——每一块石头也有用处，如果她离开赞巴诺，没有人愿意照顾他。她无条件地爱着赞巴诺，将自己的爱看作是对他的救赎。她积攒了全身的力量，用对他的爱为自己打造了一面坚固的盾牌。她拒绝善心人的施舍，拒绝小丑的求爱，拒绝修女的挽留——因为她害怕，一旦接受了众人的好意，便会从此失去对抗命运的勇气。

没有天长地久的承诺，也没有耳鬓厮磨的暖意，只有远方永远尘土飞扬的漫漫长路。对爱的执着，就像黑暗中的一点烛光，虽然微弱，却是一盏明灯，在空茫的世间引领着我们踽踽前行。唯有爱，能让我们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各人修各人的道——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杰索米娜，每个人都是那个年轻的修女，每天都在为了人生的答案而苦苦追寻。

她的脸孔，带点滑稽，又带着茫然，就像一名天生的小丑——尽管自己的际遇不尽人意，却一心一意希望能为别人带来欢乐。别人都叫她笨姑娘，但她却有着超乎常人的音乐天赋，她在修道院吹奏的那首曲子，听得修女和向来冷漠的赞巴诺都为之动容。这首乐曲正是小丑当初用小提琴演奏的那首曲子，她不知何时便已然学会吹奏了。她很少为自己的命运哀叹，但当与小丑分离和与修女告别之际，她的眼泪却忍不住滚滚落下。玛西娜恰到火候的表演，直教人心酸不已。直到影片结束后很久很久，杰索米娜那天真又忧伤的面孔还一再浮现，随着那段仰天长叹的曲子，在我的心头萦绕不去。

正如小丑所预言的，他是个会英年早逝的人。小丑被赞巴诺失手打死了，尸首和汽车被一并抛入河中。小丑是唯一懂得她的好的人，却死在她自认为深爱的男人手中。命运开下的残酷玩笑，彻底将她击垮。赞巴诺担心神志不清的她成为累赘，悄悄留下一张毯子，几件衣物和少许零钱，还有那把小号一走了之。睡在大路旁的她，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面容安详满足，对被遗弃的现实懵然不知。看到此处，我多么希望她就此永远睡去，不再醒来。

多年之后，已呈现老态的赞巴诺依旧驾驶着那辆风尘仆仆的破旧摩托，表演着他那手可笑的绝活，身边亦不乏妖艳的女助手。当他得知杰索米娜的死讯，在酒馆醉酒闹事，颓然来到海边，才突然醒觉，她是上天赐给他的一生中最好的礼物，但他却从不懂得珍惜。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已然失却，连同他的青春和强壮的体魄一样永远不再复返——他终于放声恸哭，天籁般的乐声再度响起，宛如天父忧伤的注视着大地上不知为何而劳碌奔忙的芸芸众生——我的泪水此际不禁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