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1-25

阿阿 • 大路:他向四周望去

我第一次看《道路》的时候，只看了四分之一，觉得这部片子怎么这么怪。那个跑江湖的流浪汉讃怕诺和那个一脸孩子面相的杰索米娜一样奇怪。后面我看见了费里尼的自传，原来这个感觉没有错。费里尼说：朱丽叶塔相信她对杰索米娜的诠释使她既显得怪怪的，又能赚人同情。
再看《道路》的时候，我已经能耐着性子看下去任何沉默的影片。对于《道路》，自是不在话下。
这一次，一看到杰索米娜忧伤的面孔转瞬化为纯真的快乐，我的双眼就不由自主地湿润。
《道路》是这样一部片子：男人与女人是两条平行线。没有相交的可能。
《道路》受到过多的赞誉，使得费里尼对此很不高兴。人或许都是这样，你说这是我最好的片子，我偏说不是。我偏说那部不为人知的片子为我自己所倚重。你们没看过，所以永远不能理解。
《道路》的故事放之四海而皆准，接近真理。这么说或许的确是夸大其实。然而，当你看到费里尼一生为之着迷的马戏团时，这其实是关于人类的一个梦。
童年时期看马戏（在中国看马戏就是看杂技）的经历是很多人一辈子难以抹去的美好回忆。无论时光如何飞逝，那旋转的空中飞人永远盘桓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所以当杰索米娜被妈妈以1万里尔卖给讃怕诺时，我们会和杰索米娜一样充满着憧憬，随之即感到忧伤。然而未知毕竟是最令人类迷恋的，我们鼓足勇气，踏上去往远方的旅程。
很快现实便接踵而至。杰索米娜发现跟随讃怕诺并不仅仅是唱歌跳舞而已。谋生让所有的风花雪月变成一地鸡毛。奇怪的是我们会爱上那么一个恐怖的人。我们的感情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当陷入不可救药的危险处境时，我们幻想我们所爱的人会给与我们拯救。最终等来的却是爱人慌慌张张的逃离。原来爱人并非万能，只是一个一顿不吃就饿得没力气走路的俗人，有了钱就想着花天酒地的笨蛋。直到此时我们终于发现：孤独让一切无所遁形。
费里尼在此显示了大师的品质。他让讃怕诺在离去几年之后，一个无聊的下午偶遇杰索米娜的灵魂。这灵魂就是那稍一触动即被震颤的歌声。当然这要归功于本片的尼诺洛泰——这个和费里尼合作了一辈子的音乐家。当讃怕诺再次听到这歌声的时候，杰索米娜已经死去经年。这时无聊的讃怕诺的内心才第一次开始思考。他第一次思考就感觉到了思考的痛苦。正如杰索米娜经常说他的那样，为什么他从不想想？
好在费里尼在片中并未安排一个坏人。让杰索米娜的天真得以结束在永恒的孤独中。这是纯洁的。纯洁正是我们脑中恒定的道德。
然而谁能说讃怕诺不是孤独的可怜虫。在他的世界中，外界一样充满不安。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情。他用蛮力赢得喝彩，从喝彩获得钢镚。用钢镚换取食物，用食物维持生命。这和任何一个以工作谋生的人都一样。不同的是，他必须四处流浪，没有人有兴趣看他再次表演用铁肺挣断铁链的把戏。他需要一个助手，或者不如说只是一个会打鼓点好使他憋足力气并释放的活工具，然后给他从自己的饭钵中分得一杯羹。他更不需要这个人爱上她，所以他不在乎这个人是男是女。女人的意义，在他的把戏世界里，或许只是能使表演显得更滑稽从而更讨看客们发笑的东西。
讃怕诺对杰索米娜无动于衷也就合情合理。混生活的人，指望什么崇高的爱情！
然而即使石头也会有用。如果它没用，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当讃怕诺失手打死乐天的走钢丝艺人“傻瓜”，他害怕得就像是一个孩子。
　　
杰索米娜的孤独，是庸常的幸福之不可得的痛苦。片中，杰索米娜是一个小丑。小丑是什么呢？小丑是丑化自己娱乐别人的人。谁来娱乐小丑的内心？杰索米娜是费里尼自己的象征。也是他一生拍摄小丑精神电影的象征。从此片开始，费里尼镜头下的小丑们一一登场，演绎无人能解的故事。
影片最后，讃怕诺茫然地向四周望去，他望见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孤独。
于是，这个拥有“铁肺”的男人像杰索米娜那样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