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 • 爱情神话:爱情终究是神话！
记得上一次连看三遍的电影是《罗马假日》，那时，还年轻，喜欢浪漫美丽的爱情童话，更喜欢里面风华绝代、高贵俏皮的奥黛丽·赫本，没想到多年后，又有一部电影让我情不自禁地连看三遍，而它竟出自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之手，片名《爱情神话》，是邵艺辉导演的处女作。
讲实在话，许是这片名有点俗套或者太过普通，总之，我起初浏览新片时，几次都直接忽略了它，直至有一天我朋友说；上海最近给国人上了两堂课，抗疫和《爱情神话》。于是，我去看了，这一看，居然就看了三遍！
想想，我喜欢它什么呢？
乍看起来，这片子好像和神话和爱情没有太多的关联，你完全无法将它定义为传统的爱情片，更无法将诸如浪漫、清新、甜蜜、唯美、缠绵悱恻、柔情似水之类爱情的字眼加在这部片子上，名为《爱情神话》，可片子伊始却是质疑爱情的先锋话剧
《人类要是没有爱情就好了》，
“多年来，我无暇崩溃，
也不敢让自己崩溃，
从不回首，也不觉得需要回首，
没有值得留恋的，
因为最好的还没来，
但是今天我知道，不会来了，
我对自己所有的理解都是误判，
我对生活所有的想象都是虚妄，
我不会再有更好的，
不会再有，
我这一生和所有人一样，
在长长的队伍里领我那一小把糖，
队很长，我没有排到……”
这哪里是歌颂爱情的神话，简直是爱的悲歌和咒语啊？！
而且剧中人物，不论是体形虚胖、相貌粗糙敦厚的“杂家”白老师，自诩“女友可组成个小联合国”的所谓中欧贸易代表老乌，还是那嫁了英国男人又“赔进去二套房子”的“熟女”李小姐、有钱有闲台湾老公失踪的“野猫”女格洛瑞亚，以及“觉得自己出轨，不过是犯了个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的有点小尖酸的白老师前妻蓓蓓，无一例外全是离婚或准离婚人士，全是在情感世界里失败过、挣扎过、苦痛过、悲伤过、崩溃过的人，从他们对过往婚姻、伴侣或戏谑或沉默的反应，对现在的交往或矜持或迥避或随便的作派，他们的生活里何曾有爱情神话？又怎么会有爱情神话？？
从白老师家的那次晚餐聚会中，这些人的七嘴八舌就可窥见一斑：
蓓蓓：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小孩是不完整的。
格洛瑞亚：一个女人这辈子没甩过一百个男人是不完整的
李小姐：一个女人这辈子没挣到一百万是不完整的
格洛瑞亚：一个女人没有为自己活过是不完整的
李小姐：一个女人这辈子没浪迹过天涯是不完整的
白老师：一个女人这辈子没造过反是不完整的
这些使女人“完整”的事体，好像都与爱情与爱的神话无关嘛。
我开始觉得这部电影或许是想质询“爱情是神话吗？”或“生活需要爱情神话吗？” 那所谓的爱情神话后面也许就不该是感叹号！而是疑问号？
在那场非常个性化、极具形式感的外滩画廊见面戏中，刻意的桃红色光影里，李小姐不就很不屑地陈词：“男人写戏大多都是这幅腔调，他们脑子里女人就两种，一种多情女一种清纯妹，而且最后不管哪种女人，都要寻个老实男人嫁了。好像女人嫁不掉就是死蟹一只……这男导演肯定还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
“不屑”是因为李小姐除“多情女”、“清纯妹”和“嫁男人”之外，还有很多别的独立、自由、洒脱的活法，也是因为她不再相信爱情也不再信任婚姻……
所有，仿佛都是已凉、渐尽、行远、空虚的爱情神话…… 正如白老师的《糖》：
长长的队伍里
等着领我那把糖
排到我
发现这里不卖糖……
所以，剧渐终了，费里尼《爱情神话》的光影婆娑间，当李小姐破天荒主动地向白老师发出喝咖啡的约会邀约，当蓓蓓抹着泪听老乌讲那个假假真真他和索菲亚·罗兰的爱情故事；当格洛维亚义无反顾决然地相信这爱情神话的真实……，我忽然觉得纵使在爱情中百孔千疮，人们居然仍旧选择相信它的美好、温柔、浪漫和纯粹，电影这最后不经意的一抹，是要呼应爱情神话的立意，印证爱情的魔力终究恒久弥新、天荒地老的存在吗？！想想，归根结底，这仍是一部另类别样的爱情片，是让人怀疑爱情惧怕爱情但终究期待爱情期待悸动的片子。
我还喜欢电影的调性十足，轻盈灵动，满片香酥入骨的吴侬软语、余味悠长的对话留白、妙趣横生的场景设置、生动自然的表演展技，再加上那动听合契的歌曲配乐，十足的一部很接地气、好有腔调的都市佳作。
这片子镜头里的上海，和之前都市影视剧里动辄豪宅大院、华服名车、生活精致高贵的展示大大不同，这里可见窄窄的弄堂、昏暗促狭的老房子、静悠的老庭院、梧桐树行道的马路、自由自在骑行的老外、邻里谙熟唠嗑的店家、毎天自得其乐享受coffee time还会英语懂阿姆斯特朗的小皮匠…… 之前的影视剧，如《我的前半生》、《欢乐颂》……那些霸道总裁痴情阔少特立独行职场女上演的爱情戏码，总让我们觉得疏离遥远、高高在上，网友曾戏称，一月不挣个三五万元不是上流社会或上上中产都不好意思看……而这部电影，既便李小姐也穿一双一二万元的正品Jimmy Choo, 既便白老师在上海市中心有几套房子可以出租……《爱情神话》里的他们却仍是那么难能可贵的接地气有烟火味，比如那场李小姐在她母亲又小又暗的老房子里与母亲拌嘴督促女儿做功课的戏，何其的真实，引人共鸣！
片中那有时噼噼啪啪、密不透风，有时又温婉柔媚的上海方言，也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生活气息。而且那些台词之生动、之妙趣，让人觉得根本不是写出来的，活生生就是我们的亲友同学邻居同事们会说出来的，听着好似随意、普通、无甚营养，但实则自然、妥贴，且时不时还跃动着画外之音、弦外之意。
比如李小姐不愿走得近而拒绝白老师合租之邀的那场戏，二人伫立门边，黑色门框居中恰好分隔开了他俩（何其妙会说话的构图！）俩人轻轻浅浅的说话，说的是李小姐要断舍离她的旧Jimmy Choo鞋子。
～白老师: 你要断舍离啊，为啥？
～李小姐：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一双鞋子吗，只能陪人走一段路，可是我要去的地方，穿这双鞋子就不合适。
～你到啥地方去呀，太难了就不要去了。
～也一把年纪了哦，也不好再走老路了，你说对吧？
～我觉得你年纪还轻呢，你别胡思乱想，这Jimmy Choo, 这鞋子是名牌，还是要赔的。
这表面谈的是鞋，内里论的是情，是白老师的一番情，李小姐要断舍离掉。这种看似平淡简单却语意双关的妙绝对话片中还有不少。这也是片子让人感觉清新脱俗、灵动有趣的缘由之一。
片子还有不少歌曲，常常在某个场景某段冲突后响起，有英文歌也有中文曲，切入得很自然，一点儿也不让人讶异，不会予人违合之感，反倒是恰如其分地渲染了那时那刻的心情、气氛，而且曲子都着实好听，让人忍不住要去搜索来单曲循环。比如，下面这首缠绵悱恻、无比动人的歌就是最要好的挚友老白、老乌大吵一架闹翻后在一系列镜头中萦绕不绝的～
“一万个美好的梦敌不过一个现实
预言家偷走盗贼的烟吞云吐雾
一万场喜剧被一场悲剧吞没
贼已未卜先知却不动声色
酒后吐真言，在酝酿秘密的森林
是笼中的麻雀
你说谣言是关在笼中的麻雀
但笼子已经开始融化
……”
总之，以上海为背景的《爱情神话》，看似小腔小调，氤氲着市井和洋派摩登气息，并没有什么爱的大彻大悟，也没有什么人生的痛彻心扉，看似上演的只不过是一些有点钱有点闲又接地气的男男女女的生活日常，品品咖啡、喝喝老酒、秀秀暧昧、发发牢骚、探探八卦、吹吹牛皮…… 但它却生动鲜活地唤起了我们对那自然本真描绘生活、还原真实又艺术别致、趣味盎然的都市电影的由衷怀念！！
或许，它书写的爱情神话并不神奇，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吴侬软语、那咖啡酒香、那弄堂树影不是已经氤氲、盘桓在我们心中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