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郭于华老师讲影像人类学,课上放了两个短片,《沉默的怒江》和《怒江之声》,题材都是关于怒江流域修建水电站的事,但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两者无论在拍摄内容还是角度上都有着很大的差异。

    《沉默的怒江》的拍摄者是胡杰,据说差一点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初看片子,却觉得平淡无奇:除了少量的访谈,拍摄者并没有太多的将镜头对准人,更多的还是在拍摄怒江汹涌澎湃的气势和周边小村庄里人们的生活状态,他们日常的生活:洗澡、唱歌、做礼拜,拍摄者和怒江地区的人民似乎都不太具有主体性,时间和环境似乎是唯一的在场,倾诉着在这个历史节点所发生的一切;而《怒江之声》则恰恰相反,镜头更多的指向了人,且有明显的线索和主体:一个社科院的社会学家包了一辆巴士带领怒江流域一个将要因修电站而搬迁的村民到一个二十年前已经因修建水坝而失地的村里去参观调查,后者的村民现在以捡垃圾为生,每天所获不到一元钱,生活之困顿令不少村民在垃圾场泪如雨下,而前者则在这样的访谈调查中,激起了明确的反对呼声和民主要求。

    那部片子更好?众说纷纭。但很明显,无论前者或后者,只要是人拍摄的影像,就不可能是纯客观的。只是后者比前者策划的味道更重一些而已。摄像机在前一个片子里似乎是拍摄者的眼睛,他所看到的,是他的思想让他所看到的;而在后一个片子里,则成了拍摄者的笔,他无中生有的制造了一个事件,在一个历史节点上,甚至改变了一群人和事件发展的脉络。也就是说,这两部片子呈现内容的不同的原因,是拍摄者在拍摄之前对世界的看法不同造成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的看法分别是什么?有什么区别吗?换言之,是什么思想主导他们拍摄角度的不同?当天下午我在图书馆看到的《现代性危机与文化寻根》一书给了我更深一层的启发。

    在这本书里,作者叶舒宪在梳理完现代性危机之后的三重思想转向:东方转向、原始转向和生态转向之后,这样写道:

    现代社会的根本弊端在于它必然在资本和利润的追逐中彻底改变亘古以来的人与自然的均衡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将人类引向无法在这个地球上持续生存的危险境地,更谈不上什么“可持续发展”了。......在追求利润最大化资本增值的世俗需要面前,以往的一切价值都要退避三舍,一切神圣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宇宙万物的存在似乎也只是为现代生产和消费增长而准备的资源而已。《现代性与文化寻根》P6

     而这,不正是胡杰拍摄的出发点吗?他用大量的篇幅来展现教堂里唱诗的人们和盘旋在群山之间的赞美歌声,以及那些在温泉里洗澡的半裸女人,何尝不是对传统社会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留恋与哀叹?他的目光背后,是对现代性对人性与自然侵蚀的反抗,因此,胡杰的视角是反现代性的,他是以对现代性的反思作为拍摄的出发点和立足点的。

    相较而言,《怒江之声》则仍在现代民主的框架下来拍摄整部片子。知识分子——社科院的学者仍然处于启蒙者的位置上,他是整个事件的发起人,推动者,也是这些即将失地农民的帮助者,而事件解决的方式,也必然是在现有的民主法治的前提下,学者唤起了弱势团体的抗争意识,而他们所面临的,就是在现有的社会状况下进行不断的利益博弈,这种唤起当然是有意义的,这部片子也因此显得更接地气一些。

    那部片子更好一些?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值得商榷,对于现实生活中的人民,当然需要了解这个国家机制运行的逻辑,以便更好的为自己寻找安身立命的空间,但有时候,做一些形而上的思考,或许对整个人类的发展路径更有意义,尤其对统治者来说,可惜的是,统治者早已被现代性中的工具理性弄得神魂颠倒,忘记了人类最初的出发点和追寻,这或许是看完这两部片子之后让我最感叹的了。


沉默的怒江(2006)

上映日期:2006片长:30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胡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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